第19章 少女心碎了
少女心碎了
01
巧兒三兩步跟上前:“我答應和圓圓一起去。”
圓圓朝她伸出手:“太好了,快走吧,我們還不一定選得上咧!”
牛車上已坐滿人。
有張家的吉祥,柳家的巧兒,陳家的圓圓,趙家的盼盼,宋家的心兒,許家的可兒。
她們今日描眉,抹胭脂,點唇脂,穿着最幹淨,最得體的衣裙,眉目間顧盼神飛,比即将出嫁的新娘子還神氣。
其中有一個麻衣少年。
一個俊俏少年擠在少女堆中,就像一個美貌少女擠在少年堆中,自然很受歡迎。
幾名少女叽叽喳喳,說說笑笑,時不時擡眉偷看他一眼。
陳圓圓從荷包中摸出山楂片,一人給了一片,漂亮少年接過,微微一笑:“多謝圓圓。”
山楂片酸甜可口。
趙盼盼也愛吃,卻沒有圓圓那麽圓。
她也從荷包中摸出小魚幹,一人給了一條,漂亮少年微微一笑:“多謝盼盼。”
其餘少女也各自從包袱中拿出爹娘準備的雞蛋餅、蔥油餅、馍馍、煮玉米,互相分着嘗味道。
這是她們最高興的一日,若是被選中,以後過得就是好日子,若是沒選中,也當來城裏玩一趟,沒有絲毫損失。
日頭高照,暖熏熏的風中漂浮着淡淡的花香味,一名紮着辮子的放牛娃正躺在河邊的柳樹下睡午覺。
這世界并不是一個很好的世界,但日子永遠有美好瞬間,這就是活着的意義——忙裏偷閑,苦中作樂,痛中尋歡。
沒有爹娘在身旁,少女們似乎都更活潑,更大膽了些,她們争着和漂亮少年聊天,問他今年多大了,家鄉在哪裏,來堯州做什麽……
巧兒已被擠到車緣邊上。
忽然,她從車板上跳下,悶着頭往前走。
漂亮少年和圓圓一齊道:“巧兒,你做什麽?”
巧兒不說話,只顧自己往前走。
牛車雖走得不快,卻也不慢,跳下來時踩着個小石子,崴了腳,一跛一跛往前走。
漂亮少年也跟着跳下車,上前握住她的手臂,關心地道:“你怎麽跳下來了,這樣子很危險。”
天氣炎熱,隔着薄薄的衣物,巧兒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溫熱。
她紅了臉,卻又莫名有些氣悶。
也不知為何,她一聽到裴大哥叫別的女孩兒名字,她就會有些生氣。
她越走越快,卻沒有甩開她的手。
她說:“我沒事。”
漂亮少年道:“那麽就上車去吧。”
她說:“車上太擠,我想走路。”
漂亮少年走到她身前,彎下腰:“你的腳不能走路,不如我背你吧。”
巧兒忽覺耳尖被太陽曬得發燙,她本來想說“男女授受不親”,一時又忘了這句話怎麽說,便道:“男女不能相親,誰要你背!”
說完,轉身上了牛車。
巧兒這麽一鬧,諸位少女已瞧出兩人之間的端倪,有的心裏暗自偷笑,有的在心裏暗自嘆氣,卻不再擠上來和漂亮少年說話。
02
巷子裏已擠滿了人。
與其說是巷子,不如說是一條小街。
街道兩側種了一排柳樹,柳枝冉冉垂下,在風中搖晃,宛似一層層綠色幕簾。
街上的落葉已被人掃到樹下,沒有濃痰、沒有狗屎,沒有小孩兒撒尿,十分幹淨。
光是走在這樣一條幹淨得路上,就足以讓人心情愉悅了。
這條小街上只有一戶人家——楚家。
因着路上過于擁堵,牛車到了城口便将她們放下,到這時,漂亮少年才感到尴尬——乘牛車也是要錢的,到點收,兩文錢一個人。
漂亮少年身上的錢已經作為住宿費為給柳家夫妻了。
一個銅錢都沒有的了。
下車時,衆少女付了錢,挽着手進城去,漂亮少年站在原地,被趕車的老馬盯着,一時有些窘迫。
沒有錢,是一件很尴尬的事。
圓圓興奮地望着城裏,招手道:“快走啊,一會來不及了!”
巧兒,巧兒。
不僅手巧,心也很巧,她瞧出裴大哥的窘迫,從荷包裏摸出四個銅板遞給老牛,乖巧地道:“辛苦牛叔了。”
老牛笑了笑,把銅板放進兜裏,又意味深長看了漂亮少年一眼——原來男人生得好也有這種用處。
老牛調轉車頭,準備找個小茶棚喝口茶,歇口氣,等着傍晚時将姑娘們載回去。
漂亮少年露出感動的表情,盯着巧兒,認真地道:“謝謝你,巧兒,這個錢我一定會還你的。”
巧兒瞪他一眼:“誰要你還!”
說着,同圓圓挽着手去了。
街上怕不有上千人,柳樹下,牆邊,街上全是花花綠綠的人,不僅有窮人家的女兒,還有一群戴銀釵,着紗裙的美貌少女,她們膚色白皙,妝容精致,顧盼間風情萬種,簡直像個富家小姐。
她們看見穿麻衣的少女時,眼中閃過一抹好笑的神情,與同伴低聲讨論她們用的廉價胭脂。
她們口中的廉價胭脂,已是麻裙少女們能買到的最好妝品,素日是絕對舍不得拿出來用的。
這世界豈非也是如此,有些人随手遺棄的廢物,确是另一些人夢寐以求的珍寶。
朱漆大門一開,門上鎏金首輔在陽光下耀起淡金色光芒。
朱牆碧瓦,雕梁畫棟,透過繁茂的枝葉,隐隐可見高檐下懸着的琉璃花燈。
這座府邸宏偉精致,簡直像是一座小宮殿。
楚家是何等富有,不愧為為四家家族之首!
門外擺了兩張桌子,兩名穿長袍,戴方巾的中年男子坐在桌前,替來參選的女孩兒們登記,登記的格式:姓名、年紀、家鄉。
登記的人也分為兩隊,一隊是衣着鮮豔的少女,一隊穿麻裙的少女,兩條隊伍均已排到街外去了。
輪到漂亮少年登記時,青袍先生擡頭瞧了他好一會,一張臉竟比女孩兒還漂亮,一時分不清是男是女,便問:“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故意放柔了嗓音,溫聲道:“裴富貴。”
他白皙俊美,睫毛長而濃密,語氣又溫柔,倒真像個女孩兒。
老先生問:“既是女孩兒,為何要穿男人的衣服?”
巧兒忙替他打圓場:“她是寄住在我家的表妹,姑姑說女孩兒一個人在外頭危險,便要她出門時着男裝。”
因着後頭還有人排着隊,老先生也不欲耽擱時間,便記了姓名,放她進去。
圓圓咯咯笑起來,巧兒也在心裏偷笑,卻也有些擔憂。
縱然裴大哥能逃得了老頭子的眼睛,能在府裏做活麽?
登記完畢後,少女們按五十人為一組,一共有十組,各自在院子裏站好隊,由十餘名容貌秀美的青衣婢女領到考核地點。
進了楚府,路過花園時,衆人不由得睜大眼睛,眼裏滿是興奮之色。
這哪裏是花園,明明就是一座花山,假山飛石,小橋瀑布,幽深回廊。
放眼處,是一片千紅百媚的花海,在微風下起伏如波浪,濃郁的香氣纏繞鼻尖。
不同種類的花栽種在不同花圃裏。
走過金黃的太陽花圃,便是血紅的彼岸花,宛若火燒;走過彼岸花圃,便是海棠花苑,是帶香的西府海棠;走過海棠苑,就是一大片綠色的湖泊,湖泊中開滿粉嫩的荷花,粉花綠葉間,還有一葉輕舟。
從府外走到花園,已用了半個時辰。
青衣婢女領着衆人七拐八繞,來到一處寬闊幹淨的院落,三個衣着光鮮的老嬷嬷站在臺階上,渾濁的眼神打量着這群年輕又害羞的少女。
少女們立即挺直腰杆,垂下眼眸,心髒砰砰直跳。
其中一名長馬臉的嬷嬷走下來巡視一圈,又長又幹的手指指向圓圓:“你出來。”
圓圓眼睛一亮,昂首挺胸走到嬷嬷身前。
長臉嬷嬷又指了指幾個女孩兒:“你,你,你,還有你,都出來。”
四個女孩站在嬷嬷身前,嬷嬷伸手一指西北角一扇木門:“你們可以出去了。”
圓圓睜圓了眼睛,眼珠子又黑又亮:“去哪裏?”
嬷嬷道:“回家去?”
其他三名女孩兒眼神黯淡,知道自己已被淘汰。
圓圓還在問:“回家去等消息?”
嬷嬷道:“不必等了。”
圓圓道:“難道今天就上工嗎?”
嬷嬷:“不必上工。”
圓圓:“哪天上工?”
嬷嬷蹙了蹙眉:“哪天都不必上工,讓你回家去的意思就是你不用來了。”
圓圓緩緩睜圓了嘴巴:“為什麽我不用來了?我會洗衣服,會掃地,會洗碗。”
嬷嬷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她幾眼,指着她圓圓的肚子道:“就憑你這二兩肉,就算會洗金子,也進不了府。”
其他女孩兒已開始臉紅,忙垂下眸子打量自己的身材。
圓圓眨了眨眼睛:“可是嬷嬷你這麽瘦,不也進府了?我娘說胖的人力氣大,福氣好,若我進了府,只會給府裏帶來福運咧!”
嬷嬷本有些不耐,但見她眨着雙眼,竟覺得她有幾分可愛,指了指木門:“你這蠢孩子,自己有運氣不留給自家用,倒要給別人用?莫要再耽我時間,快些回家去!”
圓圓依依不舍看了看巧兒和漂亮少年,同三個女孩兒走了。
圓圓離去後,嬷嬷眼風一掃,釘在漂亮少年身上,蹙眉道:“你出來了。”
漂亮少年就出來。
其餘兩名嬷嬷見狀也圍過來,蹙着眉,目光忽地變淩冽:“你可知今日是選婢女?不是選男丁,你一個男娃混進來,想做什麽?”
漂亮少年平靜地道:“我是女孩,不是男娃。”
此話一出,如同一滴沸水滴入油鍋,炸了開來。
巧兒心想裴大哥真是糊塗,這些老嬷嬷最是眼尖,不是一兩句話就可以糊弄過去了。
正在這時,漂亮少年拔出挽發的木簪,一頭柔順長發如瀑洩下,又如一匹上好的緞子,在陽光下閃着烏黑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