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2020.04.17
他沒有輸。
許明陽總是那個會把他保護在身後的人,他有資格去對他發小脾氣,有資格跟他鬧小情緒,有資格讓他陪着自己做這做那。
許明陽會給盛光源許許多多的自信,讓他永遠擁有在自己這裏撒潑打滾的資格。
只要他要,只要他有。
哪怕是在這個時候 ,這個不可以宣洩情感的時候,他還是怕他難過,還是選擇抱住了他,溫柔地去回應他。
就算已經沒了以後,但至少現在不可以讓他傷心。
盛光源原先吻得很急,帶着焦躁不安,心裏全部都是畏懼和與之相生的期待。
他是在負隅頑抗,他是在抵死掙紮。
他披荊斬棘,只是想要沖破重重的黑暗,去夠那一道從縫隙之中擠進來的光芒。
光芒很微弱,卻是這茫茫的黑夜中最最驚豔的一筆。
許明陽的吻十分溫柔,他撫摸着盛光源緊繃着的脊背,想要給他帶來一些慰藉。
兩個十七歲的少年,躲在醫務室無人的角落,避開老舊報修的攝像頭,親吻着對方,青澀又纏綿。
什麽都沒有,什麽都做不到,能給的,只是一腔熱血和實實在在毫無雜質的一顆真心。
我只想留在你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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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和你更親密一點,想和你一起看煙花,想和你一起跨年,和你一起等陰天的流星,和你一起吃飯睡覺,和你一起分享好聽的歌好吃的糖,想每天都見到你,每天都有你。
有你的一切,所有無聊的事情都會變得有意義。
別人都不行,我只要你,我只喜歡你。
盛光年的情況并沒有好轉,依然是植物人的狀态,沒有絲毫要蘇醒過來的痕跡。
盛媽連着在醫院裏待了一個多星期,身體差點就垮掉了,盛爸爸讓她回家休息,怕女兒還沒好,就又病倒了一個。
盛光源早上再也沒有賴過床,總是起早,一邊背書一邊給媽媽做早飯。中午也不在學校食堂吃了,放了學就匆匆趕回家給媽媽做飯。
盛媽說讓盛光源不用這樣跑來跑去,實在不行她可以自己點外賣,但盛光源說不行,天天吃外賣不健康。
“爸讓你回來歇着你就好好歇着,姐還要你照顧呢,是不是?我再忙也只不過是多上了點課,多寫了點作業,你和爸還要天天頭疼着去應付工作上的事情,想着要怎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你們才是真的忙呢。”
盛媽被他逗樂:“瞧你這話說的,合着我天天見的都是一半人一半鬼啊。”
說着,又嘆了口氣:“如果沒有那個不是東西的,你姐也不會成這樣。”
盛光源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試探着開了口:“也不一定是他啊……警察不還沒最終确定嗎。”
“怎麽不是他?那個號碼警察也說了,就是他的,他不也說了信息就是從他那裏發出去的嗎?就算不是他推的你姐姐,那你怎麽知道他不是同謀? ”
“就算他是無辜的,那如果他沒有借手機,你姐姐現在說不定還不會就那麽躺在病床上。”
“媽。”盛光源聲音低微,深深的只覺得無力,“如果我說,我相信他,我希望你和爸不要再追究他的責任了……你會怎麽想?”
“你這孩子,怎麽就不追究?你相信一個外人 ,還是傷害了你姐姐的一個外人?”盛媽語氣不悅,“我知道你和他從小就是朋友,但躺在病床上的是你姐姐,你認清楚一點!”
“我很愛姐姐,可是……”盛光源閉了閉眼,心裏發着抖,但還是豁了出去,“可是我也很喜歡他……我知道你會覺得接受不了,會覺得惡心,但是我真的要告訴你,我喜歡他,他不是那樣的人。”
迎接他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盛媽瞪着眼緩了很久,仍是覺得不可置信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盛光源深呼了一口氣,手握成了拳,指甲深陷進皮膚裏,掐出了很深的紫紅色痕跡,堅定了語氣:“我知道。我喜歡他。”
于是他就生生挨了盛媽的一巴掌。
盛媽紅着眼眶:“你!你這個!你真的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喜歡誰我都可以理解,就算你以後決定要跟個男的在一起,我和你爸都可以慢慢接受,你怎麽能喜歡他?你姐姐,你姐姐才二十二歲,現在躺在病床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可以醒過來,如果不是他,如果沒有他,你姐姐會這樣嗎?在醫的是你姐姐,你知不知道?!”
“可是媽,他也才十七歲,他和我一樣大,小時候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打成那樣,現在又要被扣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被全校的人唾棄。如果是我,你不會心疼嗎?” 盛光源同樣紅了眼睛,指尖都在顫抖。
“那是他應得的!你和他不一樣!”盛媽一口回絕,聲音近乎歇斯底裏,“你給我忘了他!我絕對不允許我的兒子喜歡這樣一個畜生!”
盛光源望着鍋裏剛剛做好的番茄炒蛋,只覺得一顆心就像墜入了深海,無法內外抵消受到的壓強,只能被攥得更緊,攥的他喘不過氣來。
天氣越來越冷了,十二月過完,日歷變成了新的,那些過往的舊日子,被人全部丢進了垃圾桶。
許明陽的生日也到了。
盛光源指尖摩挲那張貼在課桌上的紙,心裏想着些什麽。
“你是我的世界觀,決定我的方法論。”
放學的時候,等班裏人走得差不多了,喬文雪就過來問盛光源:“你想好了?”
“嗯。”盛光源淡淡地笑了一笑,“雖然聽上去有點蠢。”
唐康和秦坤也湊了過來:“我們已經和趙祁和秦靜靜說過了,一會兒就在走廊那裏彙合。”
“人基本都走完了,你可以上去了,我們都在給你加油鼓勁的哦~”喬文雪伸出手,示意旁邊的三個人搭上來。
“盛哥加油!”唐康號叫。
“盛哥最棒!”秦坤也哇哇亂叫。
四只手疊在一起,往下壓去,然後一起喊:“加油!”
再冷的天也要熱烈,這才是青春的模樣。
“你們今天怎麽那麽多問題。”許明陽活動了一下指節,看着正在奮筆疾書的趙祁和秦靜靜。
秦靜靜用胳膊肘拱了一下趙祁,示意他到時間了,趙祁就拍案而起:“現在沒了 !來,我們走吧!”
被兩個人一人一條胳膊拉起來的許明陽愣了一下,有些疑惑:“你們還有什麽事?”
秦靜靜就說:“哎呀你就別問了,班長我有事讓你去你能拿我怎麽辦?”
許明陽就閉嘴了。
兩個人拉着許明陽來到了羽毛球場,他就看到了文重的秦坤,唐康,還有喬文雪。
一見到他,喬文雪便揮了揮手,然後那三個人,還有自己旁邊的兩個就一起唱起了《生日快樂歌》。
走近了才看見秦坤手上還捧着一個蛋糕,唐康急急忙忙點着早就插好了的蠟燭。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幸福祝你健康,祝你前途光明~”
“快許個願吧! ”秦靜靜說。
許明陽沒有立刻就許願,而是問道:“盛光源呢?”
喬文雪催他:“你快許願吧,許完了吹過蠟燭他就來了。”
許明陽就聽他們安排,雙手合十許了個願,然後吹滅了蠟燭。
“盛光源!歐了!”唐康雙手合成喇叭形狀,對着 樓上喊。
許明陽就看見六樓有個瘦削的影子跑起來,去按教室裏的燈。
第六層是最頭最末兩個班的燈被打開,第五層是從第一個班開始,一個教室一個教室間隔按亮,第四層是頭尾和中間點亮……
然後是一樓中間的教室打開了燈。
這些被打開的燈,組成了一顆發着光的心。
許明陽望向一樓中間教室的門口。
他藏在心尖尖上的人就在那裏。
“許明陽,生日快樂!” 盛光源沖着他喊。
“那個,你就先站在那,我還有話要說。”
盛光源背對着光 ,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許明陽能感覺到他有些局促。
他似乎是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提起聲音叫自己:“許明陽——”
“我喜歡你!”
他的尾音帶着些顫抖,似乎是哭了出來。
但他還是撓了撓頭笑了一聲:“本來,我盛光源給許明陽的告白應該是當着所有人的面,讓所有人都知道的。”
“可是……可是。”
“我好沒用,只能找到幾個人。”
“那我就多說幾遍,你好好聽着。”
“以後……大概就沒有機會了。”
盛光源攥緊了袖口,繼續往下說:“我喜歡你!就是那種男人對男人的喜歡,想和你結婚的那種喜歡!
“我記得小時候說過——長大以後要和陽陽結婚,然後一直一直愛他,一直一直喜歡他,但,但現在才發現我們結不了婚。
“結不了就結不了吧,又不是結不了婚就不能喜歡你了。
“就,有一點點遺憾,我們沒有辦法被別人承認。
“你還記得嗎,我小時候可調皮了,老是摔,摔了還要被我爸打,但我就是不長記性,一直摔一直摔,然後一直被打。
“你看,我那個時候都不怕被我爸打屁股,照樣摔倒,現在又為什麽要聽我媽的話,就這麽不喜歡你了呢。
“我,我以後一定會鍛煉,把所有诋毀你的孫子全都打趴下!誰都不可以說你,因為你是我盛光源喜歡的許明陽!
“我要別人提到盛光源就能想到許明陽,提到許明陽就能想到盛光源。
“我永遠永遠都喜歡你!特別喜歡!”
天很冷。
風一吹,就紛紛揚揚飄起了雪。
誰能說,這場雪不是為他們而來的?
許明陽走上前,抱住了這個快要哭出來的少年。
“我也喜歡你。”
“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
被叫來當背景板的五個人此刻也簇擁了過來,秦坤大大咧咧道:“行了行了你倆一會兒回家煽情去,這個蛋糕真的很香我們先吃吧!”
他是第一個知道盛光源喜歡許明陽的人,一路而來也能夠懂得一些盛光源的情緒。
比如現在,盛光源的情緒波動就很大,又是難過又是緊張,得到許明陽的回應之後大概都不知道怎麽轉換心情了。
所以這個時候就要他秦坤來活躍活躍氣氛了,氣氛一輕松,盛光源就會好受點了。
“對啊對啊,每次晚自習回家我都要吃夜宵的,現在剛好到我餓肚子的點了!”唐康也湊過來嚷嚷。
于是大家就端着蛋糕進了教室開始分。
蛋糕不大,七個人一人一塊分量剛剛好。
唐康是最閑不住的,吃着吃着就覺得少了什麽樂趣,就用手指蘸了奶油往喬文雪臉上抹,抹完就溜。
喬文雪立即站起來在後面追着他跑,邊跑邊喊:“姓唐的!今天我不把蛋糕拍你臉上我就不是你爸爸!”
這邊的秦靜靜放下了蛋糕紙碟,從書包裏拿出來了一個小盒子遞給許明陽,笑容真摯:“送給你們的,打開看看?”
盒子很小但是很精致,盒身是淡藍色,紮着湖藍色的蝴蝶結。
許明陽打開盒子,裏面是兩個鑰匙扣。
“可能比較女孩子吧,一個是鎖,一個是鑰匙。”秦靜靜神情認真,“鎖是許明陽,他在班裏不太說話,性子沉着,總是擅長隐藏自己的情緒。盛光源就像是他的鑰匙,可以打開許明陽的心鎖,讓他表達出自己的情感,不用再藏着了。”
“謝謝。”兩個人一起道謝。
“其實說起來還是挺感動的。”秦靜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剛剛盛光源說了那麽多,我差點就哭了。這條路很難走,你們要好好的。”
“好!”盛光源笑起來,眸子亮晶晶的,十分動人。
吃完蛋糕,準備各回各家的時候,趙祁忽然問道:“哎,那個燈是不是還沒關?”
許明陽說:“你們先回去吧,我和盛光源一起關。”
“好嘞,那我們就先走了!”秦坤跟他們揮手,“剛好雪停了,你們回去注意點昂!”
“拜拜~”
送走那五個人,盛光源就牽住了許明陽的衣袖,眉眼彎彎:“我們去關燈吧。”
許明陽反握住他的手,帶着他上樓。
兩個人的步子都不約而同地慢了下來,就像是在一起相處了好多年的情侶用完晚餐後,伴着日落餘晖,随意挑一條路走,不需要記着方向,不需要管目的地,只是拉着彼此的手,惬意地散着步。
不用管家人怎麽看,不用管別人怎麽看,只要看着對方就足夠了。
關掉頂樓的最後一盞燈,許明陽忽而把盛光源抱到了桌子上坐好。
四周皆是黑暗,窗外透露進來一些微光,大約是路燈照到覆了薄雪的屋頂上籠罩出來的一層淡色。
只有兩個人的空間裏,氣氛變得非常暧昧。
許明陽借着一點微弱的雪光看着盛光源,神色裏融入了數不盡的溫柔。
他很喜歡他,從他小時候當着自己家人的面說要和自己結婚,一輩子都喜歡自己愛自己開始,他就喜歡他了。
他伸出手,指腹輕觸他的眉眼。
這個人總是帶着光的,人群中是他最耀眼,是他最吸引人。
他摟住他腰肢,深切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黑夜總是最包容,兩個少年在空氣中彌漫開來的熱烈情意被它很好地遮掩了起來。
只要看着對方,只要回應對方,只要沉溺在彼此的喜歡之中,就可以了。
十七歲的時候,情感總是沖動又細膩,靜谧又喧嚣。
那份心動,真真的是完全克制不住。
盛光源是第一次被許明陽主動親吻,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不敢動,順應着他的動作,卻又很不知所措。
黑暗的環境讓人的一切感官都變得敏感,皮膚相觸及的每一寸地方都燒了起來,裹着濃烈的□□。
只是不知道,掉落在頸窩的冰涼,是誰的一點淚滴。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許明陽才稍稍和他分開,兩個人的呼吸聲都有些重。
盛光源拉着許明陽衣襟,眼眸裏水光朦胧,流淌着幾分幹淨。
“回家吧?”許明陽聲音很低,卻能夠揉進盛光源的心裏。
讓他的心,跳動不已。
“好。”
街道上沒有人,只偶爾會開過幾輛車。
雪下得很晚,即便此刻已經停息,也還是在水泥磚上鋪了薄薄的一層冰晶。鞋子踩上去會發出濕漉漉的咯吱聲。
紅綠燈數着倒秒,一下一下閃爍,到了時間就紅黃綠變了顏色。
路燈一盞一盞,彼此陪伴,于寂靜的黑夜相交映,拉長了悄悄勾着手指的兩位少年的影子。
有很多話要說,但沒辦法宣之于口,于是彼此沉默,通過指尖汲取對方的一點溫度,指腹相觸的地方可以感知到他的脈搏。
許明陽送盛光源回到了家。
盛光源擡起一直埋在圍巾裏的臉,望着許明陽,眼睛亮晶晶的,帶着笑意:“明天見!”
說着,還踮起腳尖去親了一下許明陽的唇角。
許明陽摸了摸盛光源毛茸茸的腦袋,與他道別:“晚安。”
然後目送着他上樓,看見他房間的燈亮了,看見他打開了窗戶對自己揮了揮手才離開。
回到家,客廳裏的燈還亮着,房間裏傳來聲音:“回來啦?”
許媽媽走出來,手臂上還挂着衣服。
她為許明陽拿下書包,溫柔地問道:“累了吧?媽給你買了蛋糕,吃一點吧?”
“好。”許明陽應聲。
接下來,就是許明陽沉默地吃着蛋糕,許媽媽絮絮叨叨說着話。
“今天下午,警察來到家裏,說是找到兇手了,就是那個女孩子男朋友的前任。你不知情,你沒有錯,警察也已經告訴了那個女孩子的父母,他們不會再追究你的責任了。”
“媽一直出差,根本不知道你受了這樣的罪,你總是喜歡自己一個人扛着什麽都不說。”她垂着眼眸,想要隐藏眼裏的一點晶瑩,“可媽想你說出來,你還沒長大,不過十幾歲罷了,哪裏能扛得住。”
“從小你就習慣什麽事都不吭聲,這……唉,總該和你那不是個人的父親有關。也怪媽當初瞎了眼,認錯了人,不然你也不會一直都這麽隐忍。
“以後有什麽事情,願意的話,就和媽說說,你是媽的孩子,我怎麽會不疼你?
“你根本不知道,你什麽都不說,自己一個人去面對這些,才會讓媽更擔心更心疼。
“去收拾收拾東西吧,明天一早的機票,你不是說還要去你同學家一趟嗎?”
“嗯。您早點休息。”許明陽起身去了房間。
他茫然地疊着衣服,腦子裏不斷浮現那天盛媽媽來找自己時說的話。
“無論我家女兒是不是你害成這樣的,你都是有罪的,罪在你不該把手機借給別人。
“光源說了,他喜歡你,但是我絕對不能夠同意我的兒子和你這樣的人在一起。你和你的母親,沒有一個人值得同情。
“但凡你幹淨一點,事情都可以有轉圜的餘地,可是你就是在爛泥裏面長大的,你不值得我兒子去喜歡,你根本配不上。
“你也喜歡我兒子吧?你如果真的很喜歡他,那就請你離他遠遠的,他跟你在一起只會被別人戳着脊梁骨罵。罵同性戀惡心,罵背叛親人是個白眼狼,只要你在他身邊,他以後就會被埋在這些唾沫裏出不來你知道嗎?!
“我想你能夠明白天下父母心,算阿姨求你,放過我兒子吧。”
秦坤那天過來找自己時說盛光源為了自己打架,他很心疼,卻沒有辦法。
他該如何說,他的父親确确實實是因為自己才死的?
那天他們一家三口出門,路過那條水溝的時候,媽媽與爸爸起了争執,爸爸就發了狂打起了媽媽。
許明陽去拉,也被他一起打。
那條路幾乎沒有什麽人走,更別提會有人出現來救這對母子。
許明陽被打得頭昏眼花,腦門一片冰涼,用手一摸就是血跡斑斑。
本以為性命就要在這裏終結的時候,爸爸突然停了手,整個人開始劇烈地抽搐起來。
即便許明陽視線略微模糊,但還是被他這副模樣吓得不輕。
因為他倒了下去,半個身子都浸在水裏,卻憑着最後一點意識抓住了自己的腳踝。
許明陽還很小,瘦弱的他根本經不住他父親的拉扯,眼看就要和他一起滑倒水溝裏,被打到只能伏在地上的媽媽爬了過來,使勁掰開他父親攥着他腳踝的手。
人在瀕死的時候,什麽都可以做的出來。
許明陽被吓壞了,眼睜睜看着爸爸掉到了水溝裏,再也沒有上來。
那段時間,許明陽根本說不出來話,去了醫院檢查,才知道是受了過度的刺激而患的間歇性失語症。
他一直處在對死去父親的愧疚裏,即使不是他的錯,即使他被那樣淩虐過。
直到再一次遇見了像是會發光的盛光源。
可是,誰知道自己父親的這件事又會被傳成什麽樣子,現在都已經有了是自己殺害了自己父親的版本,那麽以後呢?
盛光源和自己在一起,會被別人說成什麽呢?
瞧那個人,長得人模狗樣,實際上啊,為了個殺父狂魔背叛了自己的家人,活脫脫就是一個白眼狼!
人言可畏,就是在此。
盛光源很勇敢,因為他從小就生長在一個溫溫柔柔的環境裏,所有人都愛他,他也是單純地愛着所有人。
他勇敢,是因為身後有人在保護着他,讓他看到的皆是美好。
而許明陽,剛出生就開始經歷虐待,見到的是暴力,處在壓抑的環境裏,接下來又是反反複複的愧疚,和現在的再次被人唾棄。
他知道被人辱罵有多難受,才不想讓那個他一直守在心尖尖上的人和自己一樣去遭受這麽一份罪。
他很自私,也很懦弱,他沒有辦法,他走投無路。
他知道自己無法逃脫被指指點點的命運,可他不想盛光源跟着他一起被別人評頭論足。
他明白這個選擇,會讓那人難過。
但他很愛他,真的很愛他。
清晨,許明陽來到了趙祁的家裏,把一封信給他,讓他轉交給盛光源。
“我趕時間,到了機場再和你解釋。”許明陽神色淡淡,和趙祁告了別。
之後趙祁才得知,許明陽選擇和媽媽一起離開了椿城。
他去了另一座城市,丢下所有的非議和輿論,帶着所有的痕跡與氣息,走得幹幹淨淨。
從此,光源失了太陽,就不是光源了。
盛光源大學讀了律法專業,當了一名律師,接的都是些瑣碎的事務,因為他喜歡聽形形色色的人們講故事。
聽着聽着,也就明白了些世态炎涼人情冷暖,也漸漸知會了當初那人為什麽要選擇不聲不響地離開。
如今都,十年了。
今晚盛光源下班早,趁着路還沒堵起來,趕緊去車庫,一路導航加油門溜到了秦坤發過來的同學聚會的地點。
離目的地越近,他的心就跳得厲害,似乎是回到了以前的那個盛光源,還朝氣蓬勃的盛光源。
其實,當他聽到文重和理重一起聚的時候就在期待,他會不會來。
推開包廂的門,在人聲鼎沸一片喧嚣之中,他第一眼看見了他。
盛光源下意識躲開了許明陽的目光。
觥籌交錯。
在職場裏待了幾年的同學們早已變得和以前不同,會說一溜的客套話,對誰都是圓滑的,也不再和以往一樣吵着鬧着要玩真心話大冒險了。
時間推着人長大,總不給人一點喘息,就這麽變化了。
散了宴席,大家約着去唱歌,或是單純聊聊天。
盛光源在自己的座位上發着呆,盯着酒杯裏透亮的酒水,看它細微地起伏,描摹着杯壁。
“光源。”
盛光源擡頭,是許明陽。
他扯起微笑回應他,遮蓋住心裏失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對自己的稱呼改變了一個字。
不像原來的親昵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近況,忽而雙雙都沉默了。
半晌,許明陽才開口。
“源源。”
“當我們是藍白校服的時候,你還跟我打招呼呢。”
當我們還是藍白校服的時候,驕陽熱烈,清風正好。
一切都是喧嚣,
你我還會驕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