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當師兄的那些年07
當師兄的那些年07
離開山谷之後,季伶帶着天穹派的人到了新的落腳地點。
這次他們到了彭蠡湖,彭蠡水道複雜,蘆葦深處俱能藏人,魔教要在這水轉十八彎的大湖找到他們的所在,比在海裏撈針還難。
季伶選擇這裏除了安全以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為了尋找武棍傳人楊翰,楊家在彭蠡住着。
在這個魔教橫行的時代,七星傳人大多隐姓埋名,潛居異地,比如說樂南就離開了錢塘,躲在西面深山裏,和季伶他們巧遇。
就中,楊家算是特例,也許是彭蠡地形複雜的緣故,他們受魔教追殺,雖然離開祖居,但是并沒有離開彭蠡。
季伶上次找了很久才找到楊翰,離開山谷後也并沒有到彭蠡湖,這次算是走了捷徑。
天穹派弟子對這次到的地方很滿意,雖然路上翻山越嶺累了點,但是辛苦都得到了回報。他們在彭蠡的碧綠湖水裏摸魚、釣蝦,吃菱芡、白藕,度過了一段愉快歲月。
季伶明知楊家所在,仍一副不知情的樣子讓弟子四處尋找,只等夏天過去,便去見楊翰一面,拉他入夥。
季伶如此篤定楊翰就在彭蠡,還派弟子四處去找,這讓樂南等人很驚異,季伶就說師傅留下的書信裏提到楊家并未離開彭蠡,打消了他們的疑慮。
書房。季伶把地圖攤開,手指在地圖上緩慢游移,旁邊白凝霜、樂南、趙虹雪站着。
季伶說:“你們看,我們四個都是七星傳人,在地圖上标記我們的故鄉,隐約已經有北鬥的形狀了,你們可知,除了彭蠡楊家,剩下兩家在哪裏?”
白凝霜等人知道天書老人留下的書信裏詳細說到七星傳人的事,季伶心裏自然有數,不必問,因此他大概在考他們。
白凝霜沉默,趙虹雪腼腆,因此是樂南第一個開口,說:“我看最北邊、最南邊各缺一個,也就是‘勺子’的頭和尾,北邊那個我不清楚,南邊的大概在洞庭吧?”
季伶心想,樂南還真聰明,不錯,洞庭風家就是七星後代,風俞就是七星傳人之一,可他現在卻為魔教做事去了。彭蠡楊家、洞庭風家是舊交,找到楊翰之後,季伶想問問風俞的事。
季伶之所以先到南邊不到北邊,也是這個緣故,他對風俞的事很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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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季伶用贊賞的語氣說道:“樂弟,你真聰明。”
季伶叫過樂南“樂少俠”,也叫過“樂兄”,不過自從他們熟起來他就改口叫“樂弟”了,樂南叫他“楊大哥”。
他的稱贊白凝霜聽在耳裏,稍稍動容,也不知出于什麽想法,說道:“我經常聽到北地慕容家的鼎鼎大名,北邊的那個是雲州的慕容家嗎?慕容家使鞭,我模糊記得,軒轅禹的七樣武器,其中之一就是鞭,這能驗證我說的沒錯吧。”
樂南只是指出地理位置,而白凝霜卻通過推測,不只地理位置,連第七人用鞭、姓慕容也知道了。這一意義上,他答得比樂南好。
“……不錯。”何止不錯,是很對,季伶還想誇兩句,猛然對上白凝霜的眼睛,噎住了。
白凝霜嘴唇微彎,但露出的顯然不是笑容。
喂,你突然消沉是怎麽回事啊?季伶心想,是想聽我誇你嗎,我倒是想誇,誰讓你看我讓我分心……
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趙虹雪接過話頭,說:“兩位師兄真厲害,虹雪想破頭也猜不到,我爹總說我沒見識,現在我不得不信,我連那些威名赫赫的武學世家名字都不知道,更猜不到裏面誰會是七星傳人了。”
季伶安慰她:“虹雪,你不必自卑,如果我說,不久之後,你會多一個愛你護你的師姐,你可高興?”
“什麽?……”趙虹雪震驚。
她反應也不慢,片刻之後明白過來,說:“師兄的意思是,慕容家的傳人是位姑娘?”
“不錯,師傅說她叫慕容音。”季伶說。
趙虹雪聞言歡欣雀躍,她最近總是自卑,白師兄、樂師兄好她太多,朱師兄雖然不是七星傳人,但她連他一半也不及。她一直想,她是不是要在七個人裏墊底呢?墊底倒也沒事,關鍵心裏的話沒法跟人傾訴,畢竟男女有別。當知道七個人裏還有一個女孩子之後,趙虹雪別提有多高興。
季伶看見她的笑容,也露出微笑,白凝霜看見,呼吸一窒。
系統:“你這一手‘感情牌’打的不錯啊,在白凝霜心裏節操值上升了。”
“什麽鬼,說的我是在算計一樣。”
“好好好,我說錯話,不過可喜可賀,節操值上升了,白凝霜心裏,你的形象更加高大了。”
夏天過去之後,季伶“終于”找到了楊翰。他站在楊翰面前,一副千辛萬苦的樣子,實則早知道他在這裏。
“你就是以武棍名世的楊家的後人嗎?我是天穹派掌門弟子林夙,我們這些天一直在找你,不知楊居士有沒有空,借一步說話?”季伶說。
楊翰看到了天穹派的大架勢,圍擁着季伶的,俱是些精神奕奕、神采逼人的年輕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我雖在家修行,但已是佛門之人,看我頭上煩惱絲已除,林施主大略也能猜到,為保身心清淨,我是不見外客的。”
季伶絕倒,雖然上一次也見識過,但再見一次他還是忍不住吃驚,這楊翰不知怎麽回事,已經剃發成了一個僧人。他之所以沒到寺廟報到,一是怕魔教追殺,給住持惹麻煩,二是家裏還有病弱雙親要他贍養。
他雖說“煩惱絲已除”,但季伶知道,他的煩惱完全沒有根除,他反而是他們這些人中最煩惱的,這看他黯淡無神的眼睛就知道。
這個時候,就要讓他知道“同伴”這兩個字的力量了。
季伶說:“你既然不肯借一步說話,那我有話當面說了。這位是以弓箭見長的錢塘樂家的後人樂南……”季伶将手放在樂南身前,向楊翰介紹。
“這位是以劍成名的白家後人白凝霜,這位是以彎刀成名的趙家後人趙虹雪,我是洛陽林家後人林夙,不知楊居士有沒有聽過‘七星傳人’一說?”
“沒聽說過,也不感興趣。”楊翰冷漠地說,其實他心裏犯嘀咕,什麽,林家,是他知道的那個林家嗎?還有白家、樂家、趙家,這不都是成名已久的武學世家嗎?雖說,在魔教橫行的當今,他們都跟喪家之犬一樣,莫說播揚名聲,就連蹤跡也不敢暴露了。
這一點,他們楊家也一樣。
“不感興趣嗎?”季伶心想,可你臉上不是這麽說的。
“是,沒有要事,請不要打擾我,讓我去清修。”楊翰說。
“……”季伶問:“不知楊居士進入佛門之後,還練楊家棍法不練?”
楊翰臉上寫了他不想說話,但還是開口了:“練,我是武僧,自然可以練武,這有何不妥?”
“并沒什麽不妥,只是,”季伶頓了頓,說:“佛講究普度衆生,即使是武僧,練武也不為強身健體,為的是守護,或是守護僧院,或是守護本心,或是守護一方,不知楊居士守護什麽?”
看他竟然跟自己講起佛法,楊翰明顯有些愣,他自知他什麽也沒守護,只是為了傳承,不丢了自家武學罷了,如此放不下,卻還自稱佛門子弟,實在可笑。
楊翰自嘲地笑了笑,無法回答季伶的問題,但這不表示他就無話可說,他相當冷地說:“恕我無可奉告。”
他自己的事,不需要別人管。
“如果楊居士有守護一方乃至守護全天下的機會,卻放棄了,這可不可惜,楊居士心裏過意得去嗎?作繭自縛,佛祖也不會認同你的。”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楊翰說。
什麽守護天下,不要開玩笑了,屠伍一手遮天倒是真的,天下盡在他掌控之中,誰能守護?
于是季伶花了相當長的時間,把天書老人的志願、軒轅禹的傳說、他們幾個是七星傳人的事,還有“集齊七星傳人,必能打敗屠伍”的預言都給他講了,楊翰聽了,呆若木雞。
他要信不信的樣子實在有趣,季伶莞爾而笑。
楊翰看見之後,臉紅了,說:“原來幾位是專程來找我的,我是楊家後人,性子卻又臭又硬,讓幾位見笑了。”
“哪裏,只是你竟然剃發出家,一心向佛,倒是讓我們提心吊膽了一番,就怕你不肯加入我們呢。”季伶說。
楊翰聽出揶揄的成分,臉上赤紅,他下意識地摸摸頭頂,說:“頭發還會長出來的,現在這副樣子,你們不要笑我。”
“為什麽笑你,”季伶搖了搖頭,說:“這樣我覺得挺好的,佛與滅魔并不沖突,我們并不強迫你還俗……難道你不是認真想當佛門子弟嗎?”
“我自己知道自己的德行,”楊翰頗為無奈地說:“我還是不要玷污佛門了,早日還俗,也還佛祖一個清淨。”
“……”季伶沉默,在他印象裏,楊翰一直是禿頭的樣子。在他心裏,是有信仰在的,還俗還俗,并不像他口頭講的那麽輕松。
不過他還是不再多問了,一切就讓當事人去做選擇吧。
“對了,你要不要加入我們,還可以再考慮一下,只是我有一件事情迫切地想問你,聽說洞庭風家與彭蠡楊家是世交,你知道風家後人嗎?你可知道,風家後人,也是七星傳人之一。”
“你說的是風俞?”楊翰脫口而出。
季伶看他立刻說出“風俞”兩字,狂喜,知道人找對了,說:“對,就是此人,我實話跟你說,最近我們遇到魔教探子,其中有個用紅纓槍的人,是頭領,我想到風家也以紅纓槍為武器,就忍不住猜測,難道風家後人加入了魔教?為此憂慮不已。”
聽到他說的話,不僅楊翰,白、樂等人也大吃一驚。什麽?師兄懷疑那天遇到的那個人是風家後人?
他們不禁想,師兄心裏事可真多啊,這麽重要的事,竟然一個人藏在心裏,不跟他們說。
季伶看到他們表情,抱歉地說:“因為只是猜測,想找人求證,所以沒跟你們講,你們不要怪我。”
“怎麽會怪,我們是覺得大哥一個人憂慮太辛苦了,說出來給我們分擔一下,不是更好嗎?”趙虹雪說出了衆人的心聲。
白凝霜心想,原來那時師兄出面是因為這個,心情複雜。
“雖然你的猜測不無道理,但我還是要說多慮了。”楊翰爽朗地說道:“我這輩子遇到的最健朗的人,就是風俞,我們小時經常一起練武,大了也見過幾面。說句實話,就是我入魔教了,風俞也一定是那種勸我出來的人,他又怎麽可能自己加入魔教呢?”楊翰說着,露出懷念的神色,像是想起了和風俞的往事。
季伶記憶裏的風俞誠如楊翰所說,在他們七個人裏也是正義感相當強的一個,那樣的人,怎麽會加入魔教?但是,那人長着風俞的臉沒錯。
“不知你和風俞上次見面,是什麽時候?”季伶問道。
“那是在……三年以前。”楊翰有絲不确定地說,他的表情被傷感覆蓋,說:“風家被魔教圍剿,人都逃散了,我們家卻自顧自的,什麽忙也沒幫上,我不知道他去哪裏了,後來再也沒見過。”
“這不是你的錯。”季伶說,表情有些堅硬:“但是你想,人都是會變的。”
“不,無論誰變了,唯獨他不可能改變。”楊翰雙目堅定地說。
“我當然希望如此。”季伶說。
那時的他們,都沒有料到,三年沒有音信的風俞,會突然跑到楊家找楊翰。在那裏,他正好和季伶等人巧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