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禁地 (二)
第50章 禁地 (二)
次日, 別莊大門外停着兩匹馬,其中一匹通身雪白,鬃毛柔順, 大眼睛更黑亮亮的, 美得叫人挪不開眼。
岑雪一眼認出是危懷風的坐騎雪稚, 側目看向別處。雲桑繞着那匹白馬兒走了一圈, 來問岑雪:“這是妹妹的馬兒?”
岑雪無奈, 一則是雲桑認錯馬主, 二則是這小丫頭明明比自己小三歲, 偏偏每次都要用一副與徐正則同齡的口吻喊她“妹妹”。
“不是。”
“那是誰的?”
“我的。”
話聲甫畢,一人從後走來,銀冠束發,換了一身交領騎裝, 衣襟繡着銀色花紋,腰側挎着一把綴着金穗的寶劍,整個人神采奕奕, 英姿奪目,不是危懷風是誰。
岑雪移開眼。
雲桑挑着眉打量危懷風,唏噓而不語, 那眼神明顯是在說:這麽黑的人,騎這麽白的馬, 怎麽好意思的?
危懷風假裝看不懂,徑自上馬,低頭來找岑雪。岑雪仍然杵在門外,目光定格在一旁, 态度矜持。危懷風拽着缰繩往她那兒踱了兩步,也不問了, 俯身便把人撈上馬背。
“人家新婚在即,你侬我侬,咱們就別叨擾了。”
岑雪本來要掙紮,聽見這句話,徹底沒了底氣。後方果然傳來雲桑與徐正則的說笑聲,看那架勢,必然是沒地方再擱一個人的。岑雪識趣地閉上嘴,等往前走了一段路後,才問道:“你為何也來了?”
按照原計劃,今日跟着雲桑進入禁地裏的只有她與徐正則,這是昨天從天桑夫人那裏套出話後,她便與徐正則商量好的。
“我不來,讓你們倆獨吞寶藏麽?”
“我們只是打算進去看一看。”岑雪颦眉。那寶藏既然是由南越、夜郎、雲诏三國權貴募捐而來的軍饷,可見數額非同小可,她與徐正則兩個人怎麽可能獨吞搬走?再說,他倆這兒還有一個雲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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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養着蠱王,吃人不吐骨頭,就你這樣,也要逞能進去看一看,膽兒倒是挺肥。”危懷風目視前方,話是在責備,語氣裏卻不自覺藏着一股寵溺的意味。
岑雪悶聲:“雲桑自有辦法讓我們不受蠱王攻擊。”
危懷風低頭看來:“你當真不怕?”
“不怕。”
危懷風眼神微動,想起那天晚上在危家老宅,他牽着她的手站在母親縱火自焚的靈堂廢墟前,她整個人明明怕得發冷,卻仍是要逞強說“不怕”。
“嘴硬。”
危懷風低聲評價,不等岑雪反诘,談起正事:“八年前,有一批南越戰俘進過禁地,此事你可知曉?”
岑雪沒想到他也查到了這件事,說道:“從天桑夫人那裏打聽到了一些。你懷疑那些人是進去尋寶的?”
“嗯。一人私入禁地是巧合,三十多個人不約而同往禁地裏跑,不可能是為躲避追捕那麽簡單。”
“那些人都是當年戰敗後,被夜郎先國主監/禁在王都裏的南越戰犯,從時間上看,的确有可能與軍饷被劫一案相關。”
當年攻打大邺失敗以後,南越、夜郎、雲诏三國發生內讧,爆發了幾次小型的戰争,大概有百名南越戰士被夜郎所俘,關押于王都天牢。如果這百人當中,有一人知曉南越貴族藏匿軍饷一事,那麽被調往月亮山擴建行宮便是他號召同胞奪寶的最好時機。
“可惜那三十多個人,居然沒有一個人成功從禁地裏拿走寶藏。你說,當初事發以後,夜郎國主該不會順藤摸瓜,把藏在禁地裏的軍饷私吞了吧?”
危懷風問完,岑雪半晌不語,良久才道:“不排除這種可能。而且,禁地裏養着蠱王,非夜郎王族不可入內,如果這個說法是真,當年那名南越貴族在藏寶時,必然有人從中襄助。此人要麽是夜郎王族,要麽便是像雲桑一樣精通巫蠱之術,有應對蠱王的對策。這麽看的話,軍饷也有可能在更早以前便被人搬走了。”
“那我們千裏迢迢過來,豈不就是白跑一趟?”
“可能而已。”岑雪自知先前話得太滿,這廂有些尴尬,可無論如何,寶藏是要接着再找的,士氣不能先垮,便又道,“軍饷被劫時,當時身為聖女的國主并不在王都裏,而是在平蠻縣,她不會是參與藏寶一事的人。夜郎王族人并不多,與南越人交好的更是寥寥無幾,協助那名南越貴族藏寶的可能也不大。再者,當初那名南越貴族既然費盡心思把藏寶地藏入一對鴛鴦刀裏,可見此事除他以外,應該不會再有旁人知曉。所以我想,那一批軍饷多半還是被藏在山裏的。”
危懷風會意,不再多說什麽。
※
赤日炎炎,火球似的炙烤着山林,四人分別騎着兩匹馬,前後抵達山谷入口,雲桑喝令先停下來,從懷裏拿出兩樣什物扔給危懷風。
“這是護身符,都戴上,等出來以後再還給我。”
危懷風接住,見是兩個紮染的香囊,不大,約莫拇指長,摸起來硬硬的,隐約還有東西在裏面動,不知到底裝着什麽。
“別打開。”
見危懷風想要一探究竟,雲桑喝止。
“裏面是什麽?”危懷風問。
“蠱蟲。”
危懷風挑眉。
雲桑說道:“放心,不是害你的,是保護你不被蠱王攻擊的。”
危懷風趁勢打探:“不是說蠱王乃是百蠱之王,這世上竟然還有蠱蟲是對付它的?”
“當然有。”雲桑果然上鈎。
“哦,這麽厲害,怎麽養出來的?”
“你不用知道,戴上便是了。”事關秘辛,雲桑自然不會回答。危懷風卻不肯輕易放過這個機會,接着追問:“聽說夜郎苗家女都擅長下蠱,在這兒,該不會有很多人都能養出這樣的蠱蟲吧?”
“怎麽可能,這蠱蟲是我費盡千辛萬苦才養出來的,總共就這四只,若是沒有……”雲桑差一點說漏嘴,越想越不滿于危懷風的質疑,瞪着他,“你問這麽多做什麽?!”
“好奇啊。”危懷風笑,一副大喇喇的痞樣。
雲桑愈發看他不順眼,掉開頭,氣道:“反正這世上除我以外,不會有人能養出這樣的蠱蟲,一會兒進去以後,都留心些,要是不小心弄丢它們,召來蠱王,我可不會救人的!”
岑雪為這氣勢所懾,看過來,雲桑對上她的目光,改口:“我救你,不救他!”
岑雪一怔後,展顏:“謝謝。”
雲桑點頭,戳一戳徐正則胳膊,後者“駕”一聲,催促着馬兒往山谷裏走了。
岑雪忍俊不禁,從危懷風手裏拿來香囊,戴在腰上,順勢說道:“這蠱蟲不像那麽容易養出來的,應是需要什麽特殊的東西,我猜是與王族有關。當年那名南越貴族,或許也是用同樣的方式進入禁地的。”
危懷風“嗯”一聲,話鋒跟着一轉:“小表妹看起來很喜歡你啊。”
岑雪想起雲桑走前說的那句“我救你,不救他”,猜想他是被落了臉面,有點不忿,便說道:“她不是喜歡我,是喜歡我師兄。”
“愛屋及烏?”
“嗯。”
危懷風半信半疑:“可我也是你師兄的好友,論關系,還是那丫頭的親表兄,怎麽就沒見她也‘愛屋及烏’一下?”
岑雪心說誰叫你那麽不給人顏面,想起先前他說苗家女郎愛捉人的事,小聲道:“不知道,或許雲桑姑娘就喜歡白嫩嫩的中原人吧。”
“……”危懷風本是逗一下她,沒成想反被捉弄,氣得笑起來,擡手就往她臉頰一揪。
“幹什麽?”岑雪捂臉。
“沒什麽,手不聽使喚,或許就愛捏白嫩嫩的中原人吧。”
“……”
岑雪無語,後悔先前調侃他,板着臉轉回頭。危懷風笑着,雙腿在馬腹一夾,驅馬走入山谷。
※
不同于烈日曝曬、蟬聲大噪的山林,山谷禁地裏有一種瀕臨死亡的昏暗與安靜,放眼望去,全是綠得發黑的樹木,以及蛛絲一般往下射來的微光,越往裏走,光線越昏暗,昆蟲的叫聲也消失殆盡,阒無聲氣。
徐正則圈着懷裏人,開口道:“聽說八年前,有一批南越人喪命在了禁地裏?”
雲桑打量着四周,“嗯”一聲算是回應。
徐正則接着問:“那些人既然是在月亮山裏修建行宮的戰俘,便應該知曉這裏是禁地,無緣無故的,跑進這裏面來做什麽?”
“不知道。”雲桑轉頭看過來,“你知道?”
“我一個外人,怎麽可能會知道?”徐正則語氣淡然。
雲桑失望地收回目光。
危懷風已策馬跟上來,接着問:“蠱王究竟長什麽模樣,吃起人來,當真有那麽厲害?”
雲桑乜他一眼,傲然不應。
徐正則便重複:“蠱王是何模樣?”
雲桑這才答:“也沒多可怕,只是數量太多,一來便是一大群,一般人根本招架不住。而且,禁地裏吃人的不光有蠱王,還有鬼蔓藤。”
“鬼蔓藤?”
“就是‘食人藤’,長在陰暗處,開着紅色的小花,藤蔓會動,攻擊人時,可以把人絞死。”雲桑說着,肅起臉色,“我送你們的護身符只能防蠱王,不能防鬼蔓藤,你們一會兒留心些,千萬不要亂碰不認識的花草。”
徐正則點頭,他們今日騎馬進來,便是為遭遇不測時能夠迅速逃脫。今日只是先探一探路,看能否找出藏寶地的具體位置,搬運寶藏無需他們親力親為,若是稍後發生意外,先走為上便是了。
山谷深寂,頭頂枝繁葉茂,幾乎已滲漏不下多少光照。岑雪環視四周,發現附近的古樹越來越粗壯高大,伸展開的枝杪足像巨傘一般,遮天蔽日。天桑夫人說,禁地乃是夜郎王族的墓園,可是走了這麽久,岑雪并沒有發現哪裏有陵墓的影子。
“不是說這裏是夜郎王族的墓園,為何一座墳茔都沒看見?”
雲桑似在尋找着什麽東西,心不在焉應:“有啊,身邊這些都是啊。”
岑雪不解。
雲桑解釋:“人就是樹,樹就是人。王族時興樹葬,這裏的每一棵樹底下,都躺着一位王族。”
岑雪悚然,忍不住朝身旁的古樹底下看去,但見落葉堆積,盤根錯節,遒勁的根須沿着四周蔓延開,猶如伸來的手。
岑雪背脊一凜,閃開視線。
“沒有墓碑嗎?”危懷風開口問,雙臂擡起來,把岑雪護緊一些。
“沒有,王族信奉樹神,出生時,父母會為其種下一棵樹,人死後,便砍下這棵樹為他做成棺椁,等埋葬入土,再在一旁重新種上一棵樹,以示人樹同在,逝者永生。王族不會立碑,也不會砌墳。”
“那祭祀時,該如何分辨誰是誰?”危懷風饒有興致。
“為何一定要分辨誰是誰?”雲桑反問,轉頭看過來,“所有的樹都是王族的祖先,他們庇護着王族,守護着夜郎國,不管是誰,都是一樣的偉大。”
危懷風啞然,少頃後,岔開話題:“這是你第幾次進來?”
雲桑眼神一閃,轉回頭。
危懷風看這反應,便知道肯定不是一次兩次了,切入正題:“還有,你要找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雲桑沒吱聲,良久才答:“古墓。”
三人聽見這個回答,皆是一愣。
“不是說王族時興樹葬,這禁地裏,怎麽會有古墓?”
雲桑認真道:“就是有,我看見了的。”
“在哪兒看見的?”
“夢裏。”
這話一出,三人又是一懵,面面相觑。
危懷風眼微眯:“你當真是來玩的?”
雲桑自知這話荒唐,說完以後,也有點局促。可是,她的确沒有說謊,她的确是在夢裏不止一次地來過這兒。
哦不,準确來說,是來過這兒的古墓。
那是七年前,雲桑八歲,一次在月亮山裏游玩時,不慎與侍從走散,誤入禁地。
後來,雲桑才知道,原來月亮山裏的山谷是外人不可涉足的地獄,一旦步入其中,便會被蠱王吞食,無從生還。
雲桑想,那年她誤入禁地後,應該是被蠱王攻擊過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沒有被蠱王奪走性命,也不記得當時發生的所有事情。她醒來時,躺在家裏的床上,父親與哥哥們守在她床邊,告訴她是王女把她從禁地裏救了出來,老天保佑,蠱王有點喜歡從小會下蠱的她,所以沒有要她的命,只是對她略施懲戒,讓她在禁地裏昏睡了一夜。
她懵懵懂懂,告訴父親我什麽都不記得了,父親不以為意,摸着她的頭說沒關系,不記得就不記得,這是王族聖靈的旨意。
可是,那天以後,父親不再準許她靠近禁地一步,勒令侍從對她嚴加看守,若有違令者,必施以嚴懲。
十歲那年,雲桑在王都城牆外圍觀一個苗族老婦下蠱,那蠱蟲其貌不揚,下蠱手法也十分粗糙,然而中蠱之人竟似中邪一般,明明是前一刻剛發生的事,他居然全部忘了!
雲桑精神一振:“這是什麽蠱?”
“忘憂蠱。”
“什麽叫忘憂蠱?”
“就是專門奪取人的神識,可以讓中蠱之人昏迷、幻視或者失憶的蠱。小姑娘,你也想試試嗎?”苗族老婦笑得一臉促狹。
“試試就試試。”
雲桑從下跟各種蠱蟲打交道,不怕下蠱,更不怕中蠱,一屁股坐下以後,倒是把老婦弄得一愣。
“快下呀!”她催促,讓老婦捉住她的手腕。老婦無奈,另一只手攏着蠱蟲,嘴巴念念有詞,突然睜開眼睛。
“小姑娘,你已經中過忘憂蠱了。”
“?”雲桑納悶,“胡說,我從來沒有中過忘憂蠱。”
老婦只當她是胡鬧,特意來尋人開心的,要攆人。雲桑杵在原地不肯動,腦袋裏突然“轟”一聲響,抓住老婦枯樹一樣的手:“對,我中過忘憂蠱了,你幫我解蠱!”
老婦更莫名其妙:“這不是我下的蠱,我怎麽解?小姑娘,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來了?你身上的蠱蟲還很新鮮,應該也就是這兩年下進去的,你要想解蠱,就快去找給你下蠱的那個人吧。不然,蠱蟲與骨血融為一體,可就再也沒法解了!”
雲桑年紀不大,但并不蠢,如果當年她在禁地裏中了忘憂蠱,那下蠱之人除王女以外,還能是誰?
而王女既然偷偷給她下蠱,又怎麽會給她解蠱呢?
回家以後,雲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父兄,也沒有把希望寄托在王女身上,而是開始自己鑽研忘憂蠱的解法。她從小便在下蠱一事上天賦異禀,不到半年,竟然真的試出了一種解蠱的方式,除掉了自己身體裏的蠱蟲。
當天夜晚,雲桑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茫然地走在黑森森的山谷,四周樹木足有參天之高,盤曲交錯的樹木根幹像巨大的蜘蛛一樣盤卧在地上,根幹縫隙裏爬來成群的蠱蟲,她大哭着在樹林裏奔逃,突然腳下一空,摔入一座暗無天日的古墓。
夜半,雲桑從噩夢裏驚醒,一身冷汗。
那天以後,雲桑開始反複做着這樣的夢,夢境裏的內容在一次次重複中越來越清晰、詳實。起初,雲桑所見僅僅是杉木聳天、阒無一人的山谷,而後開始看見巨浪一樣朝自己奔湧而來的蠱蟲,接着是一座石塊壘砌的古墓,墓裏有一條極其昏暗、深邃的走道,盡頭處,火光幽微,有一個人影朝着自己走來……
可是,走來的這個人究竟是誰,雲桑始終看不見,也等不到。
雲桑敘述完後,谷風吹來,陰森森的禁地裏更有一種砭骨的寒氣。另外三人皆是匪夷所思,疑信參半,徐正則開口道:“你的意思是,你在夢裏看見的,便是當年你中蠱以後丢失的記憶?”
雲桑堅定地點頭。
“所以你後來偷偷地來過這兒?”危懷風道。
“對。”
為證實夢裏所見是否便是當年誤入禁地後發生的事,雲桑避開侍從,偷偷來過一次禁地,結果差一點被藏在樹根底下的蠱蟲從頭啃到尾。也是那次以後,她識破了八歲的自己被蠱王喜愛,所以幸免于難的謊言,越發斷定當年的事情另有蹊跷。
“王女當年在騙你。”徐正則道,“難道是因為你發現了禁地裏的古墓?”
“沒錯。”
徐正則與岑雪、危懷風交換了一個眼神。按照地圖裏的指示,月亮山禁地裏藏着當年南越貴族劫走的一大批軍饷,如果雲桑所說的古墓是真,莫非那裏便是軍饷的藏身地?
可是,雲桑因誤入古墓而被仰曼莎下蠱,豈不是說明,那一筆軍饷早已被夜郎王族人發掘了?
“那古墓究竟在何處,什麽模樣,你還能想起來嗎?”岑雪追問道。
“古墓裏有一條很長的走道,牆壁有火把,好像是……在一棵大樹底下。”雲桑夢見的內容僅是如此,越回憶越頭疼,蹙緊眉頭,“別的我都想不起來了,不過,我有辦法在方圓一裏以內找到它的位置。”
三人眼睛一亮,危懷風看過來:“方圓一裏以內?”
“對,”雲桑說道,“當時我摔入古墓以後,受了外傷,地磚上殘留着我的血。我養有蠱蟲,可以循着我血的氣息找到當初我受傷的地方,但是僅限于方圓一裏以內。”
“所以,你要我們先幫你确定那方圓一裏的位置?”
雲桑點頭。
危懷風挑刺:“你多放幾只蠱蟲,在這山谷各處都轉一轉不就是了?”
雲桑皺眉:“那是尋生蠱,珍貴得很,我喂了三年才成功養出兩只,哪能那般浪費!”
“那除了古樹以外,可還有什麽與古墓相關的線索?”岑雪道,“比如說,古墓規模究竟有多大?你先前說,夜郎王族時興樹葬,這些古樹底下都埋葬着一位王族,若是那古墓占地廣,應該不會建在樹木集中的地方吧?”
雲桑聽及此,後知後覺,古墓既然是建在樹根底下,便不能擠占原本埋在那裏的王族棺椁,否則便是對亡靈的大不敬。那麽,建造古墓的人多半是選擇了一處開闊的地界,至少要确保那一帶沒有亡靈的幹擾才行!
“你們跟我來!”雲桑突然策馬往西南方向奔去。危懷風、岑雪跟上,兩騎人馬一前一後,不多時,離開密匝匝的古林,抵達一處天光明湛的所在。
“剛剛那裏是陵區,樹底下都住着先靈。這裏不一樣,這兒栽種的都是王族的生命樹,也就是說,這兒底下沒有埋人,沒有棺椁。”
另外三人環顧四周,發現這裏的樹木果然不及先前那裏的高大粗壯,栽種的位置也不算密集,頭一擡,便可看見飛鳥從天際掠過,日頭火辣,令人難以睜眼。
“這兒多大?”危懷風問。
“不大,兩只尋生蠱夠了。”雲桑明顯有些激動,不等三人再說什麽,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皿,打開以後,便要把其中一只蠱蟲交給危懷風,忽又有些嫌棄,看向岑雪,“妹妹,你怕不怕?”
岑雪抿唇:“怕。”
“行吧。”雲桑沮喪,頗不情願地把蠱蟲交給危懷風,“你拿好,它調皮得很,愛拱人,不到放開前,你千萬別撒手。”
危懷風也不是那麽情願地接過來,方一攏拳,果然感覺那蠱蟲在掌心裏蠕動,似還長着觸角,撓得人癢癢的。
“我與徐郎去前面,你先等在此處,等我就位後,會給你吹一聲口哨作為信號,屆時你再放開手,一定要跟緊它,若是跟丢,可就前功盡棄了!”雲桑交代。
危懷風不耐:“我現在放開不行?”
“不行。”雲桑懶得與他多解釋,嚴肅強調後,策馬往樹林另一方奔去。
危懷風握拳等在原地,等半天後,總算等來哨聲,藏在手心裏的蠱蟲劇烈一動。他放開手,但見一條猩紅的長蟲掉落在地上,往前方快速爬行。他拽着缰繩,正要跟上,卻又見那蠱蟲匍匐在落葉裏,不再動彈。
“怎麽不動了?”岑雪憂心。
危懷風沒說話,岑雪倏然變色:“難道……就是這兒?”
兩人仰頭,發現枝葉蒼翠,彼此所在的位置正是一棵大樹底下。這是一棵大概四十年的松樹,約莫有三丈高,樹幹粗壯筆直,松針繁茂,底下培土平坦,雜草寥寥,松葉掩映着一些枯幹的松果,乍看起來,并無什麽異樣。
“要不要叫雲桑姑娘回來看看?”
“不急,讓他倆先待一會兒。”
危懷風拽着缰繩,往後退開幾步,再次打量面前這一棵威嚴靜默的松樹。岑雪跟着觀察,目光順着樹幹往上移時,眉尖微動。
“樹幹上有标記?”
危懷風也看見了,約莫在樹幹的一丈高處。交代岑雪別下馬後,他雙足在馬镫上一點,縱身掠上枝幹,屈膝蹲下來,查看樹幹上的标記。
在底下看時,并不顯眼,上來一看,危懷風很快發現這一截樹幹上有許多用刀尖刻下的劃痕,每條大約一指長,極深,從下往上,足有十條以上。
危懷風不知想到什麽,眉頭一皺,岑雪在底下喊了幾聲,他竟然全無反應。
“懷風哥哥,看清了麽?”
岑雪攥着缰繩,見危懷風蹲在那兒半晌不動,不由有些心急,雪稚跟着踱步起來。
便在這時,危懷風收神起身,大手順勢按在樹幹最頂上的一條劃痕上。那條劃痕最明顯,也最深,縫隙裏黑黢黢的,都被鑿開了溝槽,危懷風的大拇指極巧合地按了進去,當下“轟”一聲,松樹底下窟窿洞開,岑雪一瞬間消失在視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