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今夜無月,黑沉沉的小路上,一只小貓跑得跌跌撞撞。
不知怎麽的,小腳絆到了一副鐵網,雜物從上面落下來,齊瀾吓得短促地喵了一聲,連忙躲過。
貓身子磕到堅硬的集裝箱,發出哐啷一聲。
她艱難地從地上爬起,漫天的灰層同雲層一齊散去,月光投下來,照亮前方的剎停的身影。
看見梁簡世的那一刻,齊瀾感覺呼吸都停了。
小破鑼嗓子喵了下,拔腿就朝他狂奔過去。
梁簡世往前跑了幾步,蹲了下去,齊瀾一下子撞進他的懷裏。
貓被男人抱起來,毛絨絨地腦袋往他身上蹭來蹭去,抱着他脖子直撒嬌,小煙嗓裏發出嘤嘤嘤的聲音。
還未從驚喜和感動中脫離出來,齊瀾聽到耳畔的吸鼻聲,她突然愣了。
梁簡世,這是在哭?
齊瀾動了動腦袋要去看,男人一手把她按了回去,頭往她背後厚厚的絨毛裏埋得更深了,寬闊的肩膀克制地顫動。
半晌,他支撐不住地蹲了下去。
月光一碧萬頃,遠處的山脈像沉默的波濤。
在這一刻,齊瀾突然覺得梁簡世看起來十分孤獨,雖然看不見他的面龐,但她覺得此刻他正承受着一種巨大的悲傷——即便全世界最能共情的人,也無法去體會如今的他。
梁簡世過度的情緒出乎齊瀾意料,齊瀾稍稍有些被吓到,她小心翼翼地用肉墊撫着他的腦袋,尾巴也在他手臂上搖擺,她試圖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安慰他。
Advertisement
=
“你是怎麽找到懶懶的?”陸博士拿着檢查報告,一邊看一邊問。
梁簡世靜靜地坐在對面,臉色蒼白,眼睛充血,神色和狀态像一灘無波無瀾的水,跟往常一樣。
“聽到了她的叫聲。”
陸博士吃驚地笑起來,“上千只貓呀!你能從中一下子聽出聲音也是神了,不愧是愛女。”
望着報告的指标,陸博士神色頗有些困惑。
“怎麽了?”
“沒事,就是輕微中毒,可能是家裏有什麽貓聞不得的植物引起的。”
梁簡世的聲音有些沙啞,“那就麻煩你了。”
“梁簡世啊,你說這是怎麽回事,你雇了那麽多保镖護着你家這只貓,怎麽會出這種事情,竟然被賣到了貓肉餐廳?太可怕了,你要是晚到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當時車就在樓下,只是我人不在,沒有第一時間察覺。”簡簡單單的回答,陸博士聽了頓了頓,然後自覺有些多嘴地看向了電腦。
那天聯系到小然的同一時間,梁簡世就派了人去她父母家樓底下保護,只是多少顧忌着隐私,沒有太過近前。
梁簡世的做法在別人眼裏甚至會顯得有些神經質,但偏偏意外就真的發生了。
車子守在大門和車庫,老太婆卻是從小區維修的斷牆後面出去的,大半夜扛着麻袋沒人注意,就這麽被她鑽了空子。
雖說百密難保一疏,但如果不是梁簡世那時高燒不退,但凡齊瀾吱一聲,梁簡世都能循聲追去。
梁簡世板着臉也不言語,陸博士受不了地打破僵局,“你的身體健康也要多注意,瞧瞧你,眼睛也發炎了,燒也沒退,病殃殃的,怎麽照顧我家可憐的懶懶。”
說着就拿手去摸齊瀾。
梁簡世擡手就打開陸博士的魔爪,熟練異常。
陸博士摸着被拍紅的手,怨聲載道,“護犢子的樣子真是一點沒變。”
齊瀾經過一整晚驚心動魄的逃生,從醫院出來,就窩在梁簡世懷裏睡着了。
模模糊糊地聽到屋子裏有對話聲。
“我也不知道那個時候我會突然醒過來呀!”
齊瀾努力擡起沉重的眼皮,好像看到了一個女孩,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她怎麽也看不出頭發的顏色。
似乎是發現了齊瀾蘇醒,女孩的聲音戛然而止。
腦子猛然一沉,齊瀾吓得趕緊張開眼睛,赫然發現自己在宿舍。
面前是個皮膚小栗色的男生,看她醒來,關切地湊過來。
“姐姐呀,你可終于醒了。”
齊瀾有些疲憊地從床上坐起來,“這段時間一直都是你在照顧我?”
小戲給她倒了一杯水,“不是我說,你身體太虛了,要不是這幾天梁先生出事了,總監也出差了,沒人過問你,你早就被扣工資了。全靠我幫你瞞得死死的。”
齊瀾看着小戲眼睛都紅了一圈,全酒店除了童桐,就只有小戲願意對她這麽好了。
“大恩不言謝,之後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跟姐姐說!”齊瀾信誓旦旦,“刀山火海!”
小戲朗聲笑起來,“那我就認下你這個姐姐了,往後你可不許耍賴皮。”
工作時間到了,小戲要趕緊回到地下室搬東西。
望着窗臺上那些全都枯萎的桃粉色玫瑰花,齊瀾想起童桐。
不知道她請年假去哪裏了,這麽久都不回來。
回到酒店以後,人貓切換的頻率快了很多,像是要把之前在外面耽誤的次數補回來似的。
齊瀾從梁簡世的床上醒來的時候,隐隐聽見外面雞飛狗跳。
雖說生過一場病,但肉卻一點沒少,之前被梁簡世和經緯他們喂得肥肥胖胖,現在走起路扭一扭的,像只富貴的小豬。
伸着發了腮的臉蛋往樓下望,只見小黑在梁簡世的桌子上跳來跳去,文件紙張漫天地飛,逗得兩個秘書在屋子裏暈頭轉向地捉它。
“黑公公,您饒了我們吧!”
黑公公?
齊瀾差點笑出人聲。
沒想到小黑從醫院出來以後,直接就有了這樣一個外號,不過齊瀾覺得叫煤球公公好像更可愛一點。
正當她看熱鬧看得正起勁,身子突然騰空,像柔軟的貓條挂在男人健壯的手臂上。
梁簡世從後面的書房裏出來,順手就把那只忙着幸災樂禍的小貓咪放在懷裏,梳着她日益茂盛的毛發,優雅從容地從下了樓梯。
秘書見到梁簡世,收起愁眉苦臉的表情,肅正地站直了迎接。
煤球公公看見梁簡世,沖過來就啃他的腳,好像在怨他沒有照顧好它的夢中情貓。
在此之前,齊瀾睡着的時候,煤球公公就已經對梁簡世下手多次,薅掉他的水杯、給他的合同留下梅花印、在他的鍵盤上敲亂碼……諸如此類搗蛋不勝枚舉,弄得梁簡世最近喝水都只用能擰緊蓋子的瓶裝水。
眼下看見了梁簡世的黑貓龇牙咧嘴地又要朝他撲來。
兩個秘書争先恐後地想要阻止煤球公公的突襲,白貓卻搶先一步跳了下去,擡起貓爪子就要撓煤球公公。
她那手一舉起來,煤球公公就縮着腦袋往後退了幾步,耳朵都吓得往後壓。
兩個秘書眨了眨眼,笑得直不起腰。
“結果是怕老婆呀哈哈哈哈!”
話沒說完,發現對面男人神色微微一變,兩人頓時緘默。
在一陣激烈的頭腦風暴後,其中一人才出聲,”咱們懶懶這是護着董事長,心疼咱們董事,知道董事長不容易。“
另一個也有了說話的方向感,“對,黑公公也是個不錯的騎士,保護懶懶公主也是很努力了!值得鼓勵。”
懶懶公主?騎士?
這倆這是把自己當叔了?
後來小黑也不搗亂了,乖乖地跟在齊瀾身後當保镖,齊瀾吃肉它吃貓糧,梁簡世偶爾給他一塊牛肉它還不搭理。
傻小子,只喜歡恰貓糧。
某天,梁簡世抱着齊瀾彈起了鋼琴。
就是那架冤得齊瀾被辭退的千萬古董鋼琴。
他彈起來行雲流水,旋律深沉動聽,音符裏藏着蕩漾的溫柔。
漸漸地齊瀾也就習慣了每天晚上聽他彈鋼琴。她睡在梁簡世腿上,黑公公就趴在梁簡世腳邊,一人一貓半,日子過得十分惬意。
為什麽是一貓半?大概是因為黑公公不是一只完整的貓吧。
下着第一場雪的那天晚上,變成人的齊瀾進屋子的時候碰見了梁簡世。
以前齊瀾每次夜裏來屋子,梁簡世都不在,今天卻異于往常。
他坐在鋼琴前,正研究着琴譜。
發現她來了,梁簡世頭也沒擡。
“Reba想嘗試一下鋼琴嗎?“
齊瀾緊張起來,看着那架鋼琴,心中有複雜的滋味。
梁簡世不是不讓人碰他的鋼琴嗎?現在竟然邀請她彈奏。
齊瀾本該拒絕,但她內心深處卻是向往的。
“真的……可以嗎?”
梁簡世皺着眉仔細用筆在琴譜上進行一些标注和修改,他肩背寬闊,撐着筆挺的西裝,優雅矜貴像一幅油畫。
“你可以試試從最簡單的開始,你過來按住這個鍵。”
梁簡世細長的指尖摁響了一個清脆的“哆”。
齊瀾心跳砰砰地挪步過去,小心翼翼坐在了梁簡世的旁邊,按照指示擡手摁下琴鍵。
一聲清脆的“哆”,悠悠回蕩在屋子裏。
大概是齊瀾太笨,又加上面對昂貴的鋼琴她難免有些拘束,慢慢地就變成他彈,她聽。
時間好像在音樂中淡去痕跡,外面的風雪交加,卻影響不了室內一派浪漫。
齊瀾聽着聽着就條件反射地有了困意,她似乎已經忘了自己現在是人,而不是貓。
就這樣将腦袋朝梁簡世的肩上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