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深夜
深夜
蕭天聽得不能更清楚了,因為歐浩一字一字問得清晰:“小天,你還愛我嗎?”
伴着那句話,全身的血都在一瞬間沖到他臉上,沖擊得頭腦發脹,與此同時,手腳四肢卻冰涼了起來。他該回答什麽?你別說胡話了?你別搞笑了?你認錯人了?
或許是血流的沖擊,蕭天甚至聽見耳鼓響起了一陣奇異的嗡鳴。在那持續不斷的嗡鳴聲中,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以一種壓抑古怪的冷靜腔調說:“昭昭,去拿個桶過來,萬一師兄喝多了要吐呢。”
他感覺自己語調清晰,也很有條理,只是趙昭沒有立刻反應過來,大約幾秒鐘之後,趙昭才恍然大悟,跑出門去。只聽他急匆匆的腳步直沖向院子另一角的衛生間,門板開合的嘎吱聲音傳來後,接着就是接連幾下的巨大撞擊聲。
水桶平時用來涮拖把,拖把也一般就放在桶邊晾着,聽那個聲音,似乎是趙昭把拖把和桶一齊碰倒在地。
為了避免空調費電,趙昭出入時沒有關上的門,被蕭天随手帶上,那噼裏啪啦的聲音就聽不見了。蕭天冷冷地說:“不要裝了,你根本就沒那麽醉。”
因為兩人剛把歐浩撂床上,誰都沒想起來開燈,此時只有屋子外面昏黃的燈光從窗口斜斜地照射進來,正好落在歐浩的臉上。歐浩白皙的面孔帶着醉後的酡紅,一只手撐起頭,眼神迷離地擡頭看着他:“小天,你總是把我想成壞人。”
蕭天抽開手,啪地按了屋內日光燈的開關,然後才回身對着他問:“你想怎樣?”
晃眼的燈光讓歐浩一瞬間睜不開眼,他用手擋住眼睛,說道:“小天,我沒想……”
“少他麽算計我!”蕭天擡起腳,狠狠一腳踹了過去,踹在歐浩腿上。歐浩痛得渾身蜷縮起來,剩下的半截話也不知哪兒去了。
蕭天心裏很火大,但凡誰被如此算計都會這麽火大。歐浩為什麽要找借口帶姚依依去酒吧買醉,而不是跟平時找的其他狐朋狗友一起去,就是算準了姚依依肯定會找蕭天幫忙,而姚依依來找他幫忙他沒法推脫。
其實姚依依問他知不知道歐浩房子在哪兒的時候,蕭天也是故意裝作不知道的。為什麽?或許是不想被人知道他們有多熟悉,或許是怕送他回家之後會被各種裝瘋賣傻留下照顧。但蕭天沒想到,把他帶回學校,結果竟然更糟糕。
過了片刻,門嘭地一聲被撞開,趙昭手裏拎着桶,搖搖晃晃地走進來,他一進來看見歐浩很痛苦的樣子,便把桶往地上一丢,有些焦急地問:“師兄你怎麽樣了?還好吧,需不需要買點兒藥什麽的?”
落地的桶不甘寂寞,桶沿一左一右綻開兩捧水花,啪啪兩聲砸向地面,而桶裏的水波仍在晃晃蕩蕩地快要溢出來。
歐浩沒回話,蕭天則指着水桶說:“我不是說了麽,拿桶來是預備師兄要吐,你打這麽滿滿一桶水來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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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昭愣了愣:“啊,對!我忘了。”說完他就又忙手忙腳地拎着水桶出去了。
“倒樹下就行了,正好澆水,沒說非要倒回衛生間啊。”蕭天伸頭喊道,但是趙昭好像沒聽見,拎着水桶徑直沖向了院子另一頭的衛生間。
身後的歐浩發出一陣低笑,等蕭天滿臉陰沉地轉過頭來,方才止住。
蕭天冷冷地說:“看我這麽狼狽,你很得意嗎?”
歐浩笑得嗆到自己,咳了兩聲:“哪裏狼狽了?我看你很冷靜很淡定嘛……”
“跟自己鐵哥們出櫃而已,又不是天塌了。”
“鐵哥們,哈哈……哎呦!”他又被踹了一腳。
這時趙昭終于把空桶拎了過來,放在歐浩的床邊,又很體貼地把水和紙都在床頭放好,他想了想,又對歐浩說:“師兄我給你拿毛巾不?”然後不等歐浩回答,他就又跑了出去。
趙昭似乎是鐵了心裝作什麽也沒聽見,或者聽見了當笑話麽?見趙昭願意靠照顧酒鬼來打岔避開話題,蕭天轉身就走,他怕自己留在這兒,歐浩還會鬧。他剛才雖說是故意使壞,可也确實是借酒裝瘋才有這個膽子拉下臉使壞,搞不好過會兒酒勁會更上頭。
蕭天默默回自己房間,拿了水盆毛巾花露水,去那間沒空調的屋子收拾一下床鋪。
昨天歐浩就是住在趙昭的屋子,然後蕭天和趙昭擠一起睡蕭天的那間,所以他們兩個今天擡了醉醺醺的歐浩回來時,還是條件反射地把他擡到趙昭的屋子,打開了空調關上門。
按理說他倆還是可以擠一床的,可按現在的情況,蕭天覺得自己沒法再和趙昭擠一張那麽小的床了。反正總共有三間屋子,只不過第三間沒空調而已,既然這些事情是自己惹出來的,當然自己去睡沒空調的屋子,把自己有空調的那間讓趙昭睡。
蕭天端了水盆進到屋裏,只感覺到一股潮悶之氣撲面而來,這間屋子不朝陽,窗子對牆,通常來說只要半個月沒人住,裏面的東西就會發黴返潮。幸好歐浩前些天也剛剛在這裏住過,地面打掃得很幹淨,丢着的席子也沒來得及落灰,只要花露水兌水擦一擦就行。
擦完席子,把風扇打開給屋子透透氣,蕭天準備沖下澡就回來睡,今晚确實折騰得夠嗆。
裝洗浴用品的盆蕭天平時都放在浴室,但是換洗的衣服都還在自己屋裏。蕭天走出屋,路過歐浩睡着的屋子,只見燈關了黑漆漆的一片,裏面悄然無聲,似乎歐浩不再鬧騰,趙昭也結束了照顧酒鬼的工作,那麽……
他推開自己屋子的門,一打開就撞見趙昭端着盆,也是要去洗澡的樣子。
兩人回來的路上都又累又熱,出了一身汗,又臭又粘,自然都想要沖個澡。蕭天讓開路來:“你先去吧。”
趙昭端着盆出去了,蕭天在空調房裏稍微待着涼快了一小會兒,就收了點兒水瓶紙巾之類的日用品,拿回自己晚上要睡的屋子,免得晚上再特地跑來拿。至于電腦就算了,這種天氣裏,活活給自己加一個電暖爐,他就只拿了手機充電器,又抓了一本書。
等把東西放好後,蕭天正看見趙昭洗好出來,只見他套了寬松的T恤和短褲,頭發上還滴着水。
蕭天把那句“趕緊把頭發擦幹”咽了回去,只是随便沖趙昭點了點頭,就拿起換洗衣服進到浴室裏。一進去,他就聽見老破熱水器發出令人心悸的嗡嗡聲,顯然還在通電燒熱水。蕭天立刻伸手把插頭拔了,心想必須得嚴肅地跟趙昭說說,別老通着電源洗澡,尤其這種老舊電器,這樣很危險的。
天氣悶熱,水只要有一點點加熱的餘溫就足夠了,拔掉熱水器電源根本沒什麽影響。
蕭天打開花灑,特地把水溫調得很涼,随便沖了沖就出去了,反正今晚上沒空調,怎樣都會還會出好多汗。
進屋後怕燈光招蚊子,蕭天直接就沒有開燈,借着手機燈光摸黑上床。他躺在床上吹了會兒風,又玩了會兒手機,見電不多了就插上充電線準備睡覺。屋裏除了充電顯示燈亮着,就只剩一個風扇在轉,而風扇轉動的聲音在最初還規律沉悶了一陣,不到十分鐘就變成一種老舊不堪重負的哀泣。
“這破玩意兒快報廢了吧。”蕭天只好伸腳把電線一勾,拔掉插頭,老破電扇如釋重負,慢慢旋轉着停了下來。
熱不熱的也就這麽回事兒了,湊合暈過去吧。
雖說這麽想,但蕭天還是一點兒也睡不着。
他早就知道該怎麽辦了對麽?自己做下的事情,總有一天要面對後果,自己選擇成為了什麽樣的人,總有一天要以此來面對身邊的人。
涼席上花露水帶來的涼意漸漸散去,屋外的炎熱也終于消散了一點點,夜風漸起,從紗門的縫隙中帶來一絲涼意。
他也沒想開着門,只是對着牆的窗口一片漆黑,悶得一絲風也透不進來。
一只蚊子在他耳邊繞來繞去,換各種角度輕輕地觸碰他的臉,試探着他到底睡沒睡,一巴掌過去,沒打中,蚊子也沒動靜了,過了十幾秒,惱人的嗡嗡聲又來。蕭天來了脾氣跟着蚊子打起了游擊,決心等它落下開始吸血時再打,但時機總是控制不好,停停打打之後,蚊子終于體力不支離開了。
蕭天也終于有了點兒倦意,閉上眼睛,雙手枕在後腦勺上,預備蚊子再卷土重來。
剛陷入半夢半醒之間,吱嘎一聲開門的脆響又讓他立刻清醒過來。
紗門被人打開了?
剛才确實差點兒睡着了,迷迷糊糊地連有人走到門前都沒聽到。
蕭天嘴角擰出一絲冷笑,他像對待剛才那只蚊子一樣,靜靜地等待對方走近,一直等到他走到床前,俯下身,把手伸了出來時……
“呀——”一聲驚呼後,蕭天已經扭住了對方的手臂,将其按在涼席上,還用一只膝蓋頂住了他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