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夜之後
一夜之後
電話不通,趙昭幹脆把手機關了:“不打就不打,這個時間良民百姓該睡覺的都睡覺了,還打電話的不是約炮就是搞陰謀。睡覺睡覺!”
說是這麽說,緊張害怕焦慮之類的情緒激動,會使得人的腎上腺素水平激增,在濃度回落正常之前,人的大腦皮層都會處在比較亢奮的狀态。最後,實在睡不着的兩人幹脆打起了撲克二人局——抽王八,希望這個無聊至極的游戲能快點兒帶來睡意。
抽了兩回蕭天就困了,倒在枕頭上睡着了,趙昭本來坐在床尾,看看他自己床上堆得亂七八糟的衣服,上面還有電腦也連着電線網線糾結成一團,沒力氣也沒心情收拾了,就去那張床上把枕頭抽過來,也擠在蕭天的床上睡了。
第二天,他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早起去趕七點的班車去天池的計劃也徹底廢棄了。對他們來說,前一晚的确是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疲勞,并且還折騰到3點才睡成,因而蕭天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中間醒也沒醒,一睜眼就看見了刺眼的正午陽光。
适應了一下光線後,他才反應過來趙昭也在床上,而且還把另張床的枕頭也拽了過來,小臉壓在枕頭上,睡得正香。這家店的布局看得出有些年頭,是粗放風格的,房間大,桌子大,床也大,勉強夠兩個大男生睡在一起。
蕭天看了看另外那張床上堆着的雜物,就知道趙昭懶得收拾外加太困,就這麽躺下了。他糾結了一會兒要不要繼續睡個回籠覺,視線就忍不住落在了趙昭的臉上。
出野外的時候雖說帶着草帽,但是戈壁上直射的陽光帶來的紫外線極強,一圈兒下來大家都曬得很黑,一個也不能幸免,好像實驗室裏只除了宋胖師兄有着怎麽曬都曬不黑的天賦異禀。他又想起有姚依依在的時候,她總是嚷嚷防曬霜不用完明年就過期,然後把防曬噴霧借給大家一起用,最後野外結束後的慶功宴上,一群小黑人中間就剩下她一個依舊白皙,饒是這樣她還每次都說,她也黑了許多,不能橫向跟其他人比,得縱向跟她以前比。
兩人都曬黑了許多,趙昭趴在床上,就把脖頸後面很明顯的曬痕露出來,上面黑紅下面白嫩,界限非常分明,露出的側臉上倒是比脖子好點兒,畢竟有草帽遮蔽。
趙昭的臉型屬于那種線條很柔和的類型,從小就會讓遇見的長輩忍不住捏一把,說好可愛,跟洋娃娃似的。洋娃娃這個稱呼在小趙昭心底留下了陰影,他覺得這是說女孩子的,自己一個男子漢被這麽說是種侮辱,尤其在大院的男生都拿這個取笑他的時候,因此年幼的趙昭開始抗拒見客人見親戚,讓徐芬着實頭疼了一番。
在青春期攜帶着中二病強勢來襲之後,趙昭對此的抗拒向另一種趨勢發展:為了彰顯自己的男子氣概,趙昭會有意識地學說髒話,若不是他媽媽的威勢在那裏,估計跑去學抽煙當混混都有可能了。
他們那個時候的初中生男孩子,若是不踢球,不說葷段子,不打架,不罵罵咧咧,都會被當成娘娘腔取笑。
除了蕭天。
別人把煙當寶貝來分享的時候,他笑笑拒絕;別人說葷段子的時候,他也是笑笑,不笑出聲不回話,頂多拍拍對方的肩膀;他不會在女生面前誇誇其談,總是十分紳士體貼,善解人意,卻因此有最多的桃花和星星眼花癡。有時候回想起來,蕭天覺得自己早就該知道了,一切都有預兆,他有一些跟別人不同的東西,深深地刻在骨頭裏,他對很多粗俗的東西都有着潔癖般的抵制,而他早早就知道把這種與衆不同掩蓋起來,用禮貌和疏遠,以及僞裝出的溫和笑容。
沒人會把他當成笑話鄙夷的對象,還因為他踢球時是班裏最好的前鋒,還因為無論哪個哥們跟人有了過節,蕭天都會二話不說地去幫忙。
或許他本身是不喜歡暴力的,但是那時候壓抑在心裏許久的東西,讓他很想去發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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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他以為壓抑的來源是趙昭,後來他終于成功勸說自己,這只是青春期的荷爾蒙作怪。網絡發達後,他去查找資料,知道很多人第一次都是迷戀上了身邊的朋友,哥們,兄弟,再後來,認識的一些人告訴他,他們的死黨知道了之後也不會歧視他們的性向,反而一如既往。
蕭天審視自己,你能麽?你敢麽?你做得到麽?
感情落空的風險,失去朋友的風險,家人知道的風險……如此種種,全部累積在一起,他不敢!趙昭和他太近太近,近得容不下新的設定,容不下一個轉身,容不下一個驚訝的眼神。是啊,他沒辦法冒這個風險,家長的關系那麽密切,而他,也那麽需要趙昭。
他們一起上學放學,雷打不動,有時候會有其他人在路口加入,也會有其他人在路口分開,但只有他們兩個是從起點陪伴到終點,趙昭總是開心鸹噪的,充滿活力的,跟他走在一起,蕭天可以不用費心找話說,不用在其他人前一樣努力維持幽默。
那時候的自己也很迷惑,自己到底為什麽會喜歡趙昭,是真的喜歡嗎?就像班上的小女生一樣,會一次又一次地偷瞄心儀的男生,在意那個人的一舉一動,不願意他跟別人太過親密,會互相打擊到把人氣得發飙。
那時候,他抓住每一次一起住的機會,早早醒來,近乎貪婪地看着趙昭的睡臉。平時睜着眼睛很難注意到的長長的睫毛搭下來,也難怪被怪阿姨誇着像娃娃,臉頰的側面永遠是圓圓的嬰兒肥,即使他的身材實際上是偏瘦的。
如今四年過去了,這張面孔跟記憶中好像沒什麽不同。蕭天鬼使神差地戳了下趙昭的臉蛋,趙昭沒醒,嘟囔幾聲後翻了個身。他這一翻身胳膊碰到了蕭天,才醒過來,迷迷糊糊問道:“幾點了?”
“中午了。”
“啊,不是要去天池嘛,你咋不叫我。”
“睡迷糊了?你這是還停留在前天呢?”
趙昭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半天才回過神,想起昨晚的事情,一骨碌跳下床來:“現在什麽情況了?”
“不知道,我也剛醒。”蕭天推推趙昭,讓他起身挪開地方。“懶得你,又來擠我,下次直接睡地板去。”
趙昭沒有找拖鞋,直接跳到另張床上,抱起電腦:“看看網好沒好。”
蕭天也起身找手機,試着撥電話,卻發現還是撥不出去,再看各個網站也是老樣子,全部屏蔽了。他苦笑道:“這可慘了,看來事情鬧得不小,估計一天兩天回不去了。”
電話和網絡都提供不了什麽安慰,兩人呆呆地坐在床邊,不知道怎麽辦好。
昨晚上他們心有餘悸地觀察完街道和起火點之後,沒有拉上窗簾,此時燦爛的陽光從窗子傾瀉進來,滿滿當當地占據了大半間屋子,光的邊緣一直搭在他們坐着的床腳。老式的窗子是那種縱橫都分成三格的,投在地上像一個發光的魔方,還是歪斜的。
他們坐了不一會兒,不約而同地對着陽光的影子發起呆來,陽光的直射中,照見空氣中的細塵飛舞,被丢在床上的手機和電腦屏幕的熒光也被陽光照得發暗。
趙昭說:“該吃飯了。”
蕭天也覺得餓了:“下樓去前臺問問吧,有沒有飯菜。”兩人穿好衣服下樓,前臺坐着昨天那個很健談的維族mm,昨天就是向她咨詢的去哪裏玩。
前臺mm看上去也不大,似乎也是老板娘的侄女,不知是出去上過學還是打過工,漢語說得很好。她一見到趙昭兩人就站起來:“我昨天叫你們去廣場,後悔死了。”
兩人頓時把吃飯的事忘了,靠在前臺上,問她怎麽回事。她看上去還是很激動:“昨晚上事情就是從廣場鬧起來的啊,你們沒看見嗎?”
就是從廣場開始的?就是那些集體散步的人?蕭天趙昭對視一眼:“我們看見了,聚了許多人喊口號,覺得不對就直接回來了。”
前臺mm松了口氣:“那還好,要是你們留在外面,可就危險了。我姐姐在醫院實習,剛打電話說,說她們都被叫去加班,一晚上送進去好多人,病房都擠滿了,有些輕傷的只能坐在走廊打點滴,還有送過去已經死了的,停屍房都滿了。”
蕭天趙昭覺得頭一懵:“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