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詭異的誤會
詭異的誤會
第二天一早,鬧鐘響了。
蕭天的鬧鐘一貫定得早,他也沒有睡懶覺的習慣。他起床後才想起來,鄭老師是早上的航班,坐飛機去北京開會,這會兒肯定已經走了。而剩餘的幾個同學不趕時間,也不太好意思提出坐飛機,都買到了坐火車回去的卧鋪票。
火車站離他們住的賓館蠻遠,吃過早飯就要出發,因此大家還是要早早起來收一下行李。一般來說,出差前收行李會比較費時間,而回程則不然。畢竟從一堆雜物中找出需要帶的物品,還要思考有沒有遺漏、哪件東西太多餘,遠遠比把賓館房間裏看得見的屬于自己的東西全都一股腦塞到行李箱裏複雜費時得多。
趙昭聽見鬧鈴也醒了,蕭天從洗手間出來時正好看見趙昭發着呆坐在床上,拼命讓自己清醒。這倒避免了蕭天叫他起床的尴尬,而打包過程如上所述就是項機械體力活動,不需要什麽提醒和交流,因此兩人順理成章地沉默了下去。
直到去樓下自助廳吃完早飯、打車、抵達車站、繼續午飯、上火車,都是沉默。
這個時節正是出行淡季,但畢竟票買得太晚,票席基本都是上鋪。上車之後,姚依依不容置疑地塞給蕭天和趙昭兩章對鋪的票,她則和小師妹對鋪。
這是為了避免男女睡對鋪不方便,只不過這份體貼對于蕭天來說,只能說是災難。
歸程中的幾位同門由于床位分散,相隔得略遠,沒法湊成一桌撲克,而坐過卧鋪的人都知道,如果沒有下鋪的人提供床位坐着打牌,那簡直是無聊透頂。于是,鐵軌的碰撞聲,火車特有的搖搖晃晃,都好像是搖籃曲,讓幾個人睡得昏天暗地。
蕭天知道趙昭就在身邊半米處,他時睡時醒,有時候下床吃東西時會叫一下趙昭,但趙昭都沒反應。
他再去趟洗手間,爬回到床鋪上,過了會,聽見趙昭也下去,撕開泡面的包裝,走去車廂盡頭接熱水,又跐溜跐溜地吃。
蕭天不由得郁悶,為什麽在另外車廂的其餘人不來找他們說話扯淡打牌,不管什麽都好啊。不管是誰,過來把這兩只頭埋在沙子裏的鴕鳥拔/出來啊!
這火車要坐兩天一夜,夜晚很快就到了,乘務員過來熄燈,提醒乘客放好自己的財物,只在走廊上留下幾盞昏黃的小燈。
真的要一直不說話麽?蕭天嘆了口氣。
一年前趙昭說要填報他們學校的時候,自己為什麽沒有勸阻他呢,他早該知道會發生什麽的。
是自己還抱着什麽期望嗎?不,在高中的時候,他所有的試探就都以失敗告終。還好,趙昭沒心沒肺大大咧咧,還有高考複習的昏天暗地能夠掩飾一切。
Advertisement
高考後的暑假,一群還很重感情、為兄弟們各奔前程感到傷感的男生一起打球,打游戲,喝酒,抓住最後的機會對喜歡過的女生表白。那種氛圍裏,他以為自己可以沒有雜念,把趙昭當做家人和兄弟,心底裏曾經深埋的種種幻想,都只是年少輕狂。
他覺得大學是一個嶄新的時期,而實際上也确實如此,他少了很多煩惱,少了很多壓抑,也淡忘了曾有的執念。雖然,每年的開學放假,都少不了兩家人在火車站的迎來送往,由于趙昭和蕭天的學校放假時間一般都會相差幾天,有時候蕭天會陪着徐姨一起送趙昭,有時候趙昭會代替倒班抽不開身的楊秀秀來接兒子。
這種種情形,越發讓蕭天堅定他們應該是親人、也只能是親人的想法。
人和人之間的感情很難界定,愛情和親情的界限最後也都會模糊,只有一點是不變的,無論如何定義他的妄想,也無論是不是自欺欺人,趙昭對他來說很重要。
蕭天想,或許就像自己無法對母親坦誠一樣,不願意讓母親難過一樣,他也不願意讓趙昭知道他的真相。
因為不想讓趙昭因此和他疏遠,即便疏遠,也不要因為這個原因。
那要等到成家立業,被各自的生活占據了大部分/身心的時候。那個時候也許他們已經天各一方,幾年也未必能見到一面,而每次重逢時,都能在感懷時光飛逝的時候端起酒杯,無聲勝有聲。
而不是現在這樣一個尴尬的局面,近在咫尺,卻無話可說。
他聽見趙昭翻了個身,想問他醒沒醒的時候,聲音卻咽回肚子裏——你真的想好說什麽了?他正猶豫着,趙昭卻出聲了:“睡着了?”
“沒有。”
趙昭嘟囔道,“白天睡太多了。”卻不知道是說自己還是說蕭天。車廂的寂靜中,咔噠咔噠的鐵軌聲愈發清晰,每隔一段時間,就有燈光從厚厚的車窗窗簾的縫隙中一閃而過。
蕭天簡單地“嗯”了一聲,沒做過多的回答。他仰頭靠在枕頭上,盯着漆黑的車廂頂,他實在不知道怎麽開口。
最後還是趙昭問道:“蕭天,你大學四年都沒交過女朋友?”
蕭天忍不住笑道:“大學四年,你每年都要問上好幾次。”
趙昭猶疑很久:“那……歐浩師兄,他是gay,但是說不會出櫃?”
蕭天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趙昭只提歐浩的問題,正是在回避什麽嗎……他模棱兩可的答道:“這是別人的隐私,既然本人不願意公之于衆,就知道也裝不知道好了。”
趙昭似乎有些不滿:“我又不會到處說說。”停頓片刻後他又問:“那他為什麽要追葉婷?”
“我問過他,他說是分寸沒把握好而已,會注意的。”蕭天努力回憶那天的談話,這應該是最後說起的內容,趙昭既然連前面出櫃的內容都聽到了,應該不會沒聽到關鍵。
“我也聽到了,他說國外的環境寬容,然後他回國了不會出櫃,然後你問他是不是對小婷子越界了,他說是沒注意……”趙昭低聲說,“就是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你認識他比較久,應該更了解他點,他不是會故意騙人的那種人吧?”
蕭天聽了一愣,總覺得哪裏對不上:“他人還不錯的,雖說兩年都沒怎麽聯系,應該不會變得太離譜。”
趙昭敷衍地嗯了一聲,輾轉反側了一會,好像下了什麽決心一樣,略略提高了聲音:“我問你個問題!”
他的語調很認真,蕭天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但是又莫名地有種解脫的感覺:“問吧。”
“姚師姐說你們那會兒關系特別好,你又說後來不怎麽聯系了,是不是因為你發現他是gay,你才不和他當朋友了?”
蕭天一頭霧水,片刻後才開始回憶昨晚和歐浩的對話,的确比較明顯的幾句都是在說歐浩,而自己的答話,說是個熟知他生活的老朋友也能解釋得通,再加上談話未必聽得一清二楚,也可能會造成一些理解上的偏差。
而最重要的就是思維定勢了,蕭天覺得自己和歐浩的談話已經讓事實昭然若揭了,潛意識裏便認定聽到的人都會明白他們曾經交往過,而趙昭只會懷疑和他不相熟的人,因此一路上都思維短路,努力地消化并且接受師兄原來是gay的現實。
也許趙昭潛意識裏也有過一絲懷疑,但都被立刻撲滅在了萌芽狀态。蕭天心裏苦笑起來,如果連往那個方向想都不肯,何談接受?
趙昭還在等他回答他為何與歐浩疏遠,而如何回答這個失之毫厘謬之千裏的問題,并不是一個很艱難的抉擇。一邊是讓趙昭知道真相的風險,也許會鬧到絕交,就算不絕交,關系冷淡也肯定會被媽媽們發現,徐芬那麽聰明的人若是問起來,趙昭幫他瞞住的可能性有多少呢?
而另一邊,只不過是避重就輕地對趙昭撒個謊。
而他八年來,一直都是這樣做,想必也不會太生疏。
蕭天把嘴裏的苦味咽下去:“我認識不久就知道他不一樣,但和他不怎麽聯系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也沒什麽直接關系。後來算不上絕交,也沒啥理由,就是發現很多觀點不一致,聊不到一起去,再加上出國之後時差,自然而然就不聯系了。”
這個說法沒有和現實相悖的地方,卻斷章取義,模棱兩可。趙昭安靜地聽他說完,像是接受了這個說法:“那倒也是,咱小學同學也挺多都找不到人了。”
嘴裏的苦味四處漫延起來。“那是,要不是咱倆家近,也不一定咋樣呢。”
趙昭沒理會他的自嘲,獨自琢磨道:“我覺得歐浩師兄人挺不錯的,雖說那方面不太正常。還是不要跟小婷子說了,畢竟是隐私哈……”
“嗯,盡量保密吧。不扯淡了,睡覺。”蕭天長長嘆了一口氣。他一直在擔心憂慮趙昭會跟他說什麽,猜測會發生什麽的感覺就叫煎熬吧,這麽下來一整天确實還蠻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