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喀蘭之子
喀蘭之子
他雙掌合十向座位上的少女跪下，即使椅子上鋪着溫暖的毛毯，恩雅·希瓦艾什仍然覺得這空曠的神殿裏寒風刺骨。銀灰色的眼瞳看向跪下的少年，颀長的身軀正處在少年與青年之間的過渡階段，出色的五官雖帶着一些青澀，但已經可以預見到這張面容未來是何等俊秀。
恩雅下意識握緊了右手的聖鈴，暴怒的情緒籠罩住內心——她早就該想到的，喀蘭聖女的成年祭禮的祭品他們不會送上其他的任何人，最佳的、唯一的選擇只有她眼前的少年，她那位即将遠行留學的兄長，恩希歐迪斯·希瓦艾什。但恩雅的憤怒不僅僅是為了這件事，還因為她長久以來內心深處的陰暗欲望被人以這種方式放到了明面上。
Omega身上很淺的信息素的味道觸及到了恩雅的感官，凜冽的寒冰與暴風雪尚未成型，過去希瓦艾什家族的政敵們都希望借助恩雅之手打壓恩希歐迪斯這個腦有反骨的革新者，他們樂得其成看兄妹相殘，以達到‘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的目的。
“過來吧。”恩雅的聲音有些發澀。
他起身走向恩雅。
兄長的懷抱一如幼年時可靠，但他身上的信息素已經快要勾起了恩雅身為Alpha的本能，她解開了哥哥身上襯衣的扣子。一顆一顆地，動作很艱難。
“不用猶豫，恩雅，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他将自己的這具身軀交由喀蘭的神明，讓自己成為妹妹踏向權力深淵的鑰匙，他明白，一旦踏上這條天路，他所有的弱點都盡數交給了恩雅。
可年輕的胞妹卻開始無端恨起這個對誰都狠的兄長，恩雅什麽也不想要，她想要的不過是平靜的生活，即使一生都不會離開謝拉格又有何妨。
但恩希歐迪斯要離開。
他想要成為千百年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可以脫離雪境的人，帶着對外界現代文明的期許、帶着初生的野心離開這謝拉格。他是喀蘭雪山的兒子，呼嘯的風雪磨砺了他頑強的意志、強健的體魄。
恩雅·希瓦艾什清楚得很，沒有人能夠阻攔他離去、阻攔他再次歸來。
“我的兄長，日後你一定不要忘記這一天。”
“恩雅·希瓦艾什永遠在你觸手可及的過去裏等着你。”
但已經被熱潮裹挾住了的少年只能是喉嚨裏溢出幾聲破碎的呻.吟，并沒有聽見恩雅自顧自地言語。
****
恩雅穿好了衣服，整理了一下儀容，鏡子裏的Alpha少女有着恬靜柔美的出色容顏，喀蘭的聖女從各種方面來說必須是最完美的女性。她扭頭看了一眼還在睡着的、背對着她的恩希歐迪斯，赤.裸在空氣中的脊背上布滿了吻痕以及啃咬的痕跡。
走出房間的門，侍女遞過了那只必要的聖鈴。
“聖女閣下，蔓珠院的長老們正在等着您。”
恩雅向侍女露出了溫和的微笑：“正好——我也有一些事情要和他們好好交流一下。”
侍女看着恩雅離去的背影，卻後知後覺的品出了聖女剛才的那個笑容裏冰冷的肅殺意味——不，一定是她眼花了，溫和待人的聖女閣下一定不會露出這麽可怕的笑容。
既然恩希歐迪斯不會停下腳步。
恩雅也一樣不會停下。
謝拉格的神殿就是恩雅·希瓦艾什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的戰場，以喀蘭神之名起誓，希瓦艾什的榮耀絕不會成為謝拉格無聲無息消融的雪花！
****
幾年後的維多利亞。
“銀灰，你怎麽了？是你的家鄉發生了什麽事情嗎？”維娜把一杯威士忌推向恩希歐迪斯，維多利亞的朋友們更喜歡稱呼他為銀灰，而不是恩希歐迪斯這個繞口的名字。維娜的黑色戰錘就立在吧臺邊上，阿斯蘭女人蔥白色的手指習慣性地摩挲着錘柄。
“沒什麽。”銀灰把那份被揉皺的文件塞進了包裏。擡手拿起威士忌開始喝。維娜皺了皺眉：“你最好少喝一些，小心被什麽奇怪的人趁機占便宜。”
“那又怎麽樣？維娜。”
“你知道如何保有自己征服了的國家嗎？”銀灰驀地轉移了話題。
“好吧，你這麽想讨論一下君主論嗎——”維娜覺得銀灰轉移話題的方式并不高明。
“如果被征服的國家，向來習慣于在它們自己的法律之下自由地生活的話，那麽想要保有這種國家有三種辦法：其一是，把它們毀滅掉，徹底地；其二是，親自前往駐紮在那裏；其三是——”
“建立寡頭政府。”他接過話茬說道。
“對，就是寡頭政府，征服長久生活在一片土地上的人民強硬的辦法是很容易行不通的，你要贏得他們的信服。但是古代敘拉古的耶羅內二世也是個很好的例子。”維娜點點頭。
銀灰并不打算使用這種手段，要做就做到斬草除根。
銀灰想起剛才訊使送到的文件，心情變得沉重起來，他還需要一點時間來完成這盤‘棋局’，可是他的妹妹——恩雅·希瓦艾什是這盤局裏最難以捉摸的變數，如果經過這段必要的時間，他不敢想像恩雅究竟能做到什麽地步。
希瓦艾什家沒有廢物。
這是過去一位長輩對這個家族的評價。
****
恩雅把手浸在了冰涼的雪水裏，然後拔出來，彎曲了兩下手指來緩解這種凍僵了的感覺。如此自虐一樣的行為是最讓恩雅樂此不疲的事情，她用毛巾擦幹淨自己的手，又翻開了一頁經書，小口地吹着酥油茶。
權力這東西就如同鸩酒，帶着讓人心甘情願沉淪其中的劇毒，學着在權力場上尋找樂趣也是很重要的一項。
“老姐，我可以喝嗎？”恩希亞的聲音突然在恩雅背後響起，笑嘻嘻的菲林少女不知何時進來了，在恩雅身旁坐下。“喝吧，這碗酥油茶就是給你留的。”她擡手摸了摸恩希亞的腦袋，像是在誇獎小孩子一樣，恩希亞的尾巴愉悅地搖來搖去。
“順利嗎？”
“嗯，姐你給我的登山鎬很好用——‘砰’就一擊斃命了。”
“你喜歡就好。”
“對了，我最近看見過訊使哥，他好像要去給老哥送什麽東西。”
“他應該是去送消息的，說起訊使，恩希亞你有喜歡的Omega嗎？”
“老姐你明知故問。”
“好好，我不問了，你自己抓緊機會，訊使這樣的好小夥可是很受歡迎的。”
“那你呢，老姐？”
恩雅翻動書頁的手指忽然停下了。
在兄長的身上體會過的情.欲滋味讓恩雅時常想起祭禮那一晚，看着外人眼中完美的哥哥在自己身下沉淪于欲.望的模樣，恩雅由此感受到了一種出奇的快.感。
他細碎的嗚咽呻.吟，溫暖的身體……
“老姐？老姐？你想什麽呢？”
“走神了，剛才在想一些事情，恩希亞，早些回去吧，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做。”
****
恩雅推開了刑室的門，她那個被打得皮開肉綻的俘虜正好好地被綁在架子上。她理了理裙子，坐在了那把與刑室格格不入的藤椅上。她對于囚徒的辱罵充耳不聞。
“聖女閣下，我們在你的成年祭禮上送上的禮物還滿意嗎？”
對，就是這句話。
這句話激怒了恩雅·希瓦艾什。
極端憤怒狀态下的恩雅身上散發出了高濃度的信息素，同樣身為Alpha的囚徒被這信息素裏駭人的殺意頓時刺激得什麽話也不敢說。
恩雅的信息素帶着冰雪的氣息，如同謝拉格常年的暴風雪。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狠狠掐住了他的脖頸。
“你最好能給我說出些有用的東西，不然我可以讓你體會些更有趣的事情。”
聖女的臉上露出了輕蔑的笑：“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家族我還沒有動過了。”
“要知道，原本屬于希瓦艾什一族的權力，我會讓你們一點不剩地吐出來，而不屬于希瓦艾什一族的權力，我也會讓你們雙手奉上。”
****
再見到恩雅的時候，恩希歐迪斯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
他從來都不信“君權神授”那一套。但想成為謝拉格的執政長官，面見恩雅是少不了的事情。
在外游歷的這些年，恩希歐迪斯成立了喀蘭貿易公司，以自己的權力手腕拉到了雷神工業以及企鵝物流等其他勢力的支持，雷神工業主要為喀蘭貿易提供軍火，把公司逐步做大的這些年，恩希歐迪斯很快組建起了一支強有力的軍隊。
他在策劃一場政變。
但從雷神工業的掌權者那裏，他知曉自己的妹妹也在暗地裏派人與雷神工業接觸，開始大量購買軍火武器。
這些年謝拉格發生的事情他全都知道，蔓珠院的長老、教團的人有一部分死于暗殺，還有另一部分死敵死于家族之間的內鬥，而剩下的都被恩雅牢牢掌握在手裏——她是謝拉格名副其實的宗教領袖。
很難說，這次雪山政變他是不是也被恩雅算計在內了，誰知道雪山的雪層下究竟埋着多少無名的屍骨。
“接受神的祝福吧，希瓦艾什的族長。”
恩雅語氣平平地念着祝福詞，仿佛就像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樣。
她身上的信息素味道開始濃郁起來，恩希歐迪斯的身體忍不住戰栗，恩雅的眼底有着莫名的笑意。
“兄長，別亂動哦，你的身體還是一如既往的好懂。”
****
房間內。
恩雅壓在銀灰的身上，居高臨下俯視着銀灰。他別過頭，聖女伸出手扳過銀灰的臉：“為什麽不看着我呢？我的兄長？”她毛茸茸的尾巴順着白襯衣的下襟伸了進去，戳了戳他的腰——他下意識瑟縮了下。
她能明顯感覺到此時此刻銀灰的身體在發抖，恩雅瞳孔中如同海藻般的欲.望死死纏住銀灰。他的妹妹變得十分可怕，謝拉格的軍閥先生并不畏懼以現代文明的意志去對抗誕生在這片古老土地上的宗教、服從于宗教信仰的民衆，他會用鐵與血革除所有的舊有習俗，重新改造雪境。
但他此刻卻畏懼着借信仰之名掌握了權力的恩雅，她可以使用自己的權力和親情讓他一敗塗地，恩雅深谙政治的基本準則——脫離道德，這一點他的妹妹比他更加青出于藍。
恩雅是虔誠的信徒嗎？
銀灰不知道。
“兄長，你先要記起一件事——”
“從那天開始，你身上那個身為神明祭品的烙印已經無法抹消了。”
“你難道忘了那一天嗎？”
“……”
“對不起，聖女閣下，我從未忘記過。”他用一種不卑不亢的态度如此回道。
聽到他這個稱呼，恩雅忽然在心底嘲笑起自己的可笑，這樣做難道不是把他推得更遠？只會把他們之間的關系牢牢禁锢在因身體欲.望而行交.媾之事的低俗等級。
“脫掉衣服。”
常年撫摸着聖鈴的手指帶着冰冷的溫度，擦過銀灰的臉龐，他就像是謙卑的信徒一樣，讓自己的身體變成祭品，以自己的這具身軀供養神明。
他們的身上流着相同的血，他們出自一脈，銀灰有時候覺得恩雅就是他自己，就是從他的靈魂中分離出的一個個體，只是他似乎忘記把一些感情分給她。不，也許不是這樣，而是在殘酷的權力鬥争中，他的妹妹被磨掉了與生俱來的人的情感。
****
“很可愛的小孩子。”格沙維爾博士笑着摸了摸年幼菲林的發頂，從小孩子的五官長相上來看，完全就是銀灰親生的。
“訊使，先把他帶到一邊去，等我們先商議完與羅德島的合約之後再說。”
“走吧，小少爺。”
“博士，我怎麽覺得這位希瓦艾什老爺的家庭關系不怎麽好的樣子……”阿米娅小聲跟格沙維爾說道。
“他本來就是個不該出生的家夥。”
銀灰聽見了阿米娅的話，他這樣回答。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