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第 46 章
◎圈套◎
陸崇一連離開了十數日, 棠棠掰着手指,說伯伯好久沒來了。
顧璎耐心告訴她說是伯伯有事情要忙,等有空時自然會來看她, 小姑娘點點頭,對自己娘親的話深信不疑。
她平日裏幾乎不出門,這日輾轉從墨松手中收到家中來信,說是祖父病了讓她回去一趟。
顧老太爺最是講究忌諱的人, 他若非真的病倒, 不會找這個借口。
許是擔心她找借口不去, 還說有她姐姐顧瑜的來信。
“棠棠跟溪月姨姨在家時也要按時吃藥,不許多吃糖。”顧璎臨走前, 叮囑女兒道:“娘親很快就就會回來的。”
棠棠乖巧的應下,那雙紫葡萄似的大眼睛中眨巴着, 有點可憐兮兮的。
娘親和伯伯都有事情要忙, 自己只能在家裏等。
“娘親回來給你帶禮物。”顧璎摸了摸女兒的小臉兒, 柔聲哄道。
不想要禮物,只想要娘親陪着。
棠棠在心裏想着,卻懂事的沒說出口。
等她帶着懷香上了馬車後,棠棠懷裏抱着雪團兒, 依依不舍的目送自己娘親離開。
見顧璎打了個哈欠, 懷香将大迎枕給她墊在身後,輕聲道:“姑娘若倦了就歇一會兒罷, 您這些日子可沒休息好。”
顧璎笑了一下,臉上神色透着幾分疲憊。
劉太醫給棠棠施針已經初見成效, 她腦內的血塊消散不少, 甚至能說出一點以前的事。顧璎每次都親筆給她記下來, 等再多些興許就能串聯起來。
壞處就是棠棠偶爾會做夢, 還是噩夢。
每回她從夢裏哭着驚醒,顧璎也立刻跟着醒來,好半晌才能将她哄好。
如此一來,顧璎睡眠也有些不足,白日裏經常打盹兒,有時候看着賬本也能睡着。
她靠在懷香身邊,閉着眼道:“春困秋乏夏打盹嘛。”
懷香看着自家姑娘,眼神中滿是心疼,姑娘向來苦夏,胃也不大好。當初為了調理身子她吃了太多藥,如今落得脾胃不大好的毛病。
這幾日吃得也愈發少了。
“姑娘睡罷,等到了奴婢叫您。”懷香放緩了聲音,輕輕替她搖着扇子。
顧璎恍惚回到了小時候,娘親怕她用冰多了傷身子,親自捉了她在身邊午睡,哼着小曲,動作輕柔的替她打扇。
“娘親真好。”她在娘親面前很會撒嬌,犯些小錯娘親也舍不得責罰她。
她還記得娘親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柔聲道:“以後我們綏綏長大,有了自己的孩子,會是個更好的娘親。”
那時這些話對她還太遙遠,她不想長大,她永遠留在爹娘和姐姐身邊。
“姑娘,您醒一醒,咱們到了。”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懷香在叫她。
顧璎回過神來,才發現馬車已然停下。
她扶着懷香的手下了去,發現在門口等着她的人是顧元景。
“阿璎回來了。”顧元景待她态度很親切,溫聲道:“你趕路辛苦,我看不若就住在家裏,互相也有個照應。”
顧璎叫了聲二哥,懶得跟他寒暄,只問顧老太爺在何處。
她冷淡的态度讓顧元景有些不快,不過面上仍是客客氣氣的。
正院卧房中。
顧老太爺正靠在房中的躺椅上,聽到動靜才睜開了眼,看上去仿佛有幾分病氣。
“阿璎,以後萬不可再氣祖父了。”顧元景跟了進來,道:“上次回來,祖父甚至就一直不爽利,請了大夫說是肝氣郁結所致。”
顧璎淡淡的道:“二表哥這話差了,難道不是你拜錯了廟門,三萬兩銀子白白打水漂才讓祖父氣病了?”
眼看顧元青在祖父面前“失寵”,顧元景又跳了出來,只是他老毛病不改,瞞着顧老太爺支取了銀子送禮。
結果顯然易見。
她話音才落,祖孫二人面色皆是一變。
“我人雖不在京中,不代表對外頭的事一無所知。”顧璎瞥了一眼惱羞成怒的顧元景,對祖父道:“祖父就不該換了三哥。”
難不成他們以為她會因此自責內疚,然後妥協去求陸川行?
“阿璎,你二哥确有不妥之處,祖父會考慮的。”顧老太爺見她态度強硬,換了态度,溫和的道:“那日祖父話說得重了,你別放在心上。”
顧璎并沒放松警惕。
“阿璎,這是你姐姐的信。”顧老太爺太知道什麽能打動她,他從身邊拿出一封信遞了過去。
顧瑜是她唯一牽挂和愧對的顧家人,顧璎這次來,也是為了給姐姐寫信。
“去你的房間看罷。”顧老太爺大度的道:“寫好回信再走,祖父安排了人,明日一早就往松江送。”
顧璎點了點頭,帶着懷香回了她的房間。
推開門後,懷香先進去開窗子通風,又移走的香爐,才請自家姑娘進去。
防人之心不可無,顧老太爺對姑娘可沒多少親情,當初就是他給姑娘下了藥,才讓姑娘跟安郡王扯上了關系。
“老太爺見上回态度強硬沒用,這回準備從來軟的?”懷香替顧璎研着墨,低聲道:“姑娘還是多戒備些好。”
顧璎溫聲應下,拆開了信封。
是姐姐的親筆信沒錯,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叮囑,仿佛是姐姐在耳邊唠叨。她說多虧了安郡王幫忙,家裏的生意已經度過了難關,讓她放心。
她跟陸川行和離的事在京中已傳開,姐姐竟還不知道麽?祖父是如何瞞住的?
可這信确是姐姐親筆所書沒錯,而且為了拿捏她,祖父反而要好生幫襯着姐姐一家。
她猶豫片刻,提筆寫了一封回信。
“等棠棠治好了病,我想回去一趟。”顧璎吹幹了墨跡,将信裝了起來。“不親眼看看,我不放心。”
懷香一邊收拾屋子,一邊道:“那姑娘您這兩個月可要好生補補身子,三姑娘看了您這樣,可是要心疼的。”
顧璎摸了摸自己的臉,似乎确實清減了些。
雖惦記着棠棠,可今日再回去已經來不及,顧璎只得暫住一夜。
臨近傍晚時,顧璎出門給棠棠買了禮物後,又帶着人去了趟賣繡線的鋪子。
“姑娘不是已經給宋公子繡好了帕子?”懷香在一旁悄聲打趣道:“這次又做什麽?”
顧璎輕輕咳嗽一聲,道:“沒什麽,想多買點線練練手。”
挂在他身上的那個荷包看久了着實有些礙眼,她本是糊弄棠棠随便做的,偏生他要随身帶着,簡直與他通身的氣質都不搭配。
“姑娘莫非真的對宋公子動了心?”上了馬車後,懷香壓低了聲音問。
顧璎面不改色道:“他年長我幾歲,哪怕是當成兄長,贈個帕子荷包也是應當的罷?”
懷香笑而不語。
到了用晚飯的時候,顧璎招呼懷香和陪她來的季濱一起去酒樓用飯,她胃口仿佛好了些。懷香記下她愛吃的菜,準備想辦法學一學怎麽做。
翌日一早,顧璎帶着人離開了顧家的宅子。
回到宅子途徑一段山路,顧璎覺得胃裏隐隐有些不舒服,才想讓馬車再慢些時,卻見馬車停了下來。
“姑娘,路上有滾落的山石,要搬開才能過去。”季濱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顧璎掀開簾子往外看過,果然有幾塊大石頭,阻礙了他們趕路,季濱和車夫正準備搬石頭。
在車裏坐久了有些悶,她拿着帷帽下了車,到了旁邊的樹林等。
沒過多久,石頭還沒搬完,卻見有一行人護衛着一輛車朝這邊走來。
顧璎下意識擡眼看去,卻發現一個熟人,領頭的竟是陸川行。
他們同樣被攔住了去路,陸川行下了馬,看到搬石頭的人,立刻往四周找去。果不其然,林邊有個帶帷帽的纖弱女子,她身邊站着懷香。
陸川行吩咐手下跟他們一起搬,大步流星走了過來。
“顧姑娘,真是太巧了。”他主動搭話道:“你這是從京中回來?”
顧璎不欲多言,只輕輕應了聲。
“我奉命護送白鹿回行宮。”見顧璎對自己淡淡的,陸川行以為她瞧不起自己,特意強調道:“這當世罕見的祥瑞之物——”
好在帶着帷帽,顧璎不必直接面對他。聽他與有榮焉的語氣,仿佛是他自己獵到似的,她唇角勾起嘲諷的弧度。
“王爺獵得白鹿,當真神勇。”顧璎不鹹不淡的道。
陸川行哪怕想在顧璎面前表現,也不敢搶天子的功勞。
“顧姑娘誤會了,這是天子獵到的。”他只得強調道:“我幸而得天子信任,得了護送的重任。”
這話聽起來總有些底氣不足。
實情是天子有事不能先回行宮,陸桓要伴駕,護送的任務給了儀鸾司。他因陳太妃到了行宮,特意請旨先回來,正好求來了同行護送的差事。
仿佛怕顧璎不信似的,他當着儀鸾司護衛的面指手畫腳一番,一會兒說要放些風,一會兒說要給鹿喂食喂水。
隔着車簾,顧璎隐隐看到用黑布蒙着一個籠子,想來裏面就是白鹿了。
本來陸川行以為顧璎定然會好奇求他想看看,可顧璎竟絲毫不理。
好在來搬石頭的人多,兩邊很快分開,顧璎上了馬車,雖有幾分好奇,她卻知道那是天家之物,她還是不好奇為好。
他應該見過了罷?
顧璎想起“宋公子”說的“等他回來”,也就在這兩日了。
到時候自己問他就好。
順便也該問問他的真名了,不能老是他呀他的。
顧璎唇角浮起一絲笑容。
***
長春宮。
莊太後聽到宮人通傳,說是陳太妃到了時,立刻讓人請進來。
“若不是哀家三催四請,只怕你還不來。”在陳太妃進來要行禮時,莊太後親自扶住了她,嗔道:“哀家瞧着你氣色好了不少。”
陳太妃在莊太後身邊坐下,恭聲道:“多謝娘娘關懷,臣婦本也想早來陪伴娘娘,只是身上不爽利,這才耽誤了。”
一旁的鄭柔冰蹲身行禮,莊太後像是才瞧見她,道:“平身罷。”
莊太後和陳太妃相識超過三十年,還在閨中時幾乎無話不說。。
“哀家聽說皇帝獵到了一頭白鹿,極為稀罕。”莊太後提到天子時,面上滿是自豪。“今日就能送回行宮,到時候你也一起去瞧瞧。”
陳太妃忙道:“皇上勵精圖治,如今天下海晏河清,萬民安泰,故此才天降祥瑞。皇上和娘娘都是福澤深厚之人。”
莊太後聞言,唇畔的笑意更深了些,可旋即又嘆了口氣。
“哀家如今只有一事不遂心。”她倒也沒在陳太妃跟前避諱,嘆道:“皇上勤于政事,子嗣一事上并不上心。”
哪裏是不上心,只怕是生不出來罷?
陳太妃忙安慰太後,說是等明年選秀充盈後宮,子孫繞膝的日子自然就快到了。
鄭柔冰在旁想起陸析的話,心思又活絡了幾分。
只是今日她有更重要的事,暫時将這些按捺下來。
終于快到晌午時,有內侍進來回話,說是安郡王一行到了行宮。
“哀家讓人放到西南邊的仙苑裏養着,咱們過去看看罷。”莊太後才要攜陳太妃起身時,卻見陸川行滿臉惶然的走了進來。
“太後娘娘,臣辦事不力。”陸川行跪在地上,愧疚的道:“白鹿丢了。”
不止是莊太後,就連陳太妃也露出愕然之色。
這可是天子親手獵到的祥瑞之物,丢了可是重罪!
“還不快去找!”莊太後只覺得額頭隐隐作痛,她沉聲道:“傳哀家的懿旨,立刻調動行宮的護衛,沿路尋找白鹿!”
雖然陳太妃不喜陸川行,可也不能看着他因此犯下重罪。
她起身跪在太後面前,道:“請太後給王爺戴罪立功的機會——”
若是陸川行自己尋回來,也可稍稍減輕罪過。
莊太後臉色雖極為難看,似是被陳太妃的慈母之心打動,嘆了口氣道:“起來罷,哀家答應就是。”
陳太妃忙謝恩不疊,陸川行心中對嫡母也多了幾分感激。
陸川行磕了頭就要離開,鄭柔冰趁亂也跟了出去。
“王爺,這就是什麽回事?好好的白鹿怎麽就丢了?”鄭柔冰低聲道:“是不是有人想要陷害您?”
陸川行本就焦急不已,聽她說風涼話愈發心煩,正要揮開手時,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靈光。
這一路都很正常,直到遇上了顧璎。
那條路竟有滾落的山石、顧璎身邊有身手不凡的護衛——
他沉下了臉色,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樣,鄭柔冰唇角微微翹起,事情要成了。
***
當顧璎回到家中時,棠棠并沒有迎出來。
“她說要去給您摘果子,溪月姑娘陪着去了。”丹朱極有眼色的接過了懷香手中拎着的大包小包,對顧璎解釋道。“您放心,有護衛跟着。”
顧璎含笑點點頭,讓懷香拿了一包糕點、一根京中時興的發簪給她。
難得進城一趟,她給大家都帶了禮物。
正當大家熱熱鬧鬧的收拾東西時,忽然聽到外面響起了拍門聲,急促的聲音莫名有種不詳的感覺。
有婆子去應門,可大門打開後,竟湧進來數十個身着铠甲的士兵。
“我們奉太後之命,特來巡查走失的白鹿。”
顧璎聽到動靜走了出來,只覺得奇怪。白鹿不是陸川行護送的麽?為何會查到她這裏?
季濱做出防備的姿态。
來人拿着宮中的令牌,也并沒有動粗,這事着實古怪。他發出了暗號讓人去給皇上送消息,自己則是留下陪着顧璎。
“請便。”顧璎心中坦蕩,且不能擔上違抗太後的罪名,否則更能讓有心人借題發揮。
只見數十個士兵魚貫而入,他們倒還算規矩,先去了園子裏搜尋。
顧璎讓自己沉住氣,她才這件事跟陸川行脫不開幹系,只是她想不通他為何這麽做。
不多時,竟真有士兵抱着一團灰撲撲的活物走了出來,經人拂去它身上的塵垢後,隐隐顯出潔白之色。
顧璎愕然愣住,這怎可能?
“還請姑娘跟我們去太後面前複命。”來人倒也沒為難她,直接請她上車。
季濱得過天子吩咐,要以顧璎的安危為上。他正準備動手時,卻見顧璎輕輕對他搖頭,低聲道:“不要輕舉妄動,會牽連公子。”
擺明了是有人算計她,可這手段過于拙劣,想要直接定罪是不可能的。
顧璎定了定神。
“我跟你們走,別傷害我的家人。”說完,她鎮定的走了出去。
季濱捏緊了拳頭,府中的人都被看管了起來,他只得調動暗衛跟着她。
長春宮。
聽說從顧璎的宅子裏搜出了白鹿,莊太後等人都露出驚愕的神色。
“太後娘娘,定是顧氏因和離之事對王爺懷恨在心,這才報複王爺。”鄭柔冰站了出來,跪在太後面前道:“妾身請您一定要嚴懲顧氏,洗脫王爺的清白!”
陳太妃卻覺得不對,以她對顧璎的了解,是斷然不可能做這樣的事。
“太後面前,也有你說話的地方?”陳太妃冷冷的訓斥道:“快給太後請罪!”
鄭柔冰簡直不敢相信,在這個時候陳太妃竟還想袒護顧璎?
陸川行也得到了消息,他進來後跪到了莊太後面前,道:“臣的确在半路遇到了顧氏,也向她說了白鹿之事。萬沒想到她竟因一己私欲,險些釀成大禍——”
他這幅大義滅親的姿态,讓陳太妃心底發涼。
事情尚未查清,他為了擺脫自己的過失,竟要急着給顧璎定罪麽?
只是她還來不及開口,便有宮人通傳,說是顧氏帶到了。
莊太後滿面怒容說了聲傳她進來。
自顧璎從王府搬走後,陳太妃還是頭一次見她。她仿佛清瘦了些,卻依然大方得體,并不見半分狼狽之态。
正在氣頭上的莊太後冷冷道:“顧氏,你可知罪?”
顧璎雖跪在了地上,身子卻是挺直的,與旁邊伏在地上的陸川行、鄭柔冰形成了鮮明對比。
“回娘娘的話,民女不知為何家中突然出現一頭鹿。”她口齒清晰、從容不迫的道:“民女亦是剛剛到家,不知它是從何時、何處而來。”
“請您明察。”
莊太後見她在“狡辯”,态度愈發不善。“既是在哀家面前不肯說,來人,将顧氏送到行宮的地牢審問——”
陳太妃聞言一驚,地牢陰冷,可不是顧璎這樣的身子骨能受得住的!
陸川行知道地牢的厲害,心中有了幾分動搖,想要替她說情,又怕自己的前途因此損毀。
正在搖擺不定時,外面突然響起了腳步聲。
錦簾掀起的瞬間,一道低沉威嚴的聲音響起。
“母後這是要治誰的罪?”
本來跪得筆直的顧璎,在看清來人後,不由渾身一顫。
當今天子竟然是——
作者有話說:
10月4日23點之前購買44、45章的寶子們一定要點進去重新看一下,是全新的內容。辛苦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