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超級兇的小蛇
超級兇的小蛇
月衡峰上看不見日光,夜色之下,大片星藍色的琉璃百合幽幽綻放。
月衡峰主外出晚歸,寧苡随裴清安回來的時候,看到廊下他一閃而過的身影。
她晚上盤在裴清安院中的樹上睡覺,白日像個影子一樣跟在他身後,像監視犯罪嫌疑人一樣,将他的行動完全掌握在手中。
一個月過去了,裴清安ooc值:0%。
寧苡:行吧,還是原裝的渣滓。
就在她打算和他揮手說拜拜的時候,裴清安深情地望着她,開口讓她做一件事。
寧苡眼睛半睜半閉,原本沒打算聽,可他壓低聲音,提到了陸煥的名字。
一瞬間機警起來,她睜開蛇瞳盯住他,聽到他說:“今夜子時,陸煥庭中的月影蔓上會結出一朵血色藤花,阿隐善潛行,幫我取來可好?”
寧苡用淡金蛇瞳盯他一會兒,假意點了一下頭。
當天晚上,寧苡悄悄回到闊別已久的陸煥庭中,親眼瞧見月影蔓探入窗中,伸進陸煥的床幔。
她悄悄地進屋,盤着床柱鑽入幔中,瞧見月影蔓尖端伸出數條細小的須,鑽入陸煥青色的血管。
他閉眼熟睡着,似乎對這一切毫無知覺。
寧苡用自己的毒牙咬斷末端的藤蔓,月影藤吃痛縮回去,細小的植物須斷在那處。
她沒管,出門行到月華靈樹下,将月影藤上的那朵血色藤花摘下來,放入帶禁制的錦盒中——那錦盒曾用來裝她的玉隐蛇身和玉色尾環。
将那錦盒放在窗下書桌正中央,寧苡提筆寫下幾個字:
小心藤蔓。
将那枝條用錦盒壓住一角後,寧苡變回小小的蛇身,從微開的窗扉鑽出去,用尾巴尖勾住窗沿,為他牢牢關上窗。
喀嚓一聲輕響。
一縷輕風撫動床幔,躺在其中的陸煥,沉默着睜開清明的眼。
他撫掉吸在自己血管上的細小須蔓,掀被起身,停在桌前,看到她留的那四個字。
掀開錦盒,軟墊上靜靜地躺着他的血液凝成的紅色藤花。
墨色的瞳中微弱的光華輕輕湧動,他打開一點窗扉,瞧見那小蛇仍在庭中,很兇地與那根月影蔓菜雞互啄,最後以她咬斷一整條藤大獲全勝。
院門關着,她順着月華靈樹爬上牆頭,被圓盤似的月亮映出一道可愛的影子。
陰險的藤自斷口分出數條枝蔓,像蓄勢待發的猛獸一樣,朝着她彈射而出。
她一無所知,惬意地變成少女的模樣,沐浴着月光在靜寂無人的夜裏一躍而起。
眼看那藤蔓就要将她穿透纏裹,陸煥眸光一凝,無聲地推開窗,将手中那朵血色藤花擲出去。
月影藤像奪回食的惡犬一樣,瞬間安分下來,縮回自己伸向寧苡的枝蔓。
藤蔓将那朵花妥善地藏起來,又探進窗內,要進行今晚被打斷的進食。
陸煥白皙的手背上浮出淡淡的金色紋印,緊接着,像某種封印解除了一般,指尖長成無比鋒利的妖爪。
他将纏來的藤蔓切斷,絞斷,撕成碎片。
可是沒有用。
它的斷端會生出更多枝蔓。
整座山都為它提供養料,它每失去一截藤蔓,山間就會多一棵枯萎的草或樹。
而清逸峰這座光禿禿的山,是被玉珩掌門,月衡峰主白衡,親手種滿綠蔭的。
月影蔓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力量,可陸煥卻有極限。
人類的身體太脆弱,他使用妖力之後,很快就會變得非常疲憊。
當初在林中秘境不過殺幾個人就疲憊地睜不開眼,在危機尚未解除的時候只能讓林琢頂上,自己靠着樹幹不受控地沉沉睡去。
如今修法漸漸入了門,還差一步便可踏入築基後期,他的體質已沒有當時那麽脆弱,可面對這源源不斷的月影藤,還是有力竭的那一刻。
終于,他再也支撐不住,黑色的妖爪回縮,變成圓潤透明的幹淨指甲,極度透支的身子搖晃一下,他眼睛半阖,站立不住,虛軟地向後倒去。
被貪婪地月影藤一下子勾住腰身,纏緊身子。
藤須穿進他的身體,又開始貪婪地吸食他的血液。
餍足之後,它妥帖地将他送入床幔,溫柔地照料自己美味的圈養物。
陸煥眸中光芒暗淡,在幔帳落下後,輕輕閉上眼。
呼吸漸漸均勻時,他眉心浮出一團隐約的黑氣。
……
寧苡沒有給裴清安帶回血色藤花,也沒有再回他那處。
她像個冷漠無情的渣女一樣,不拒絕不主動不負責,确認裴清安沒有任何監視價值之後,潇潇灑灑地不告而別。
她沒有立刻去尋找第二個監視對象,而是找到自己曾留宿過的那個洞府,在裏面歇息了一晚。
第二日清晨,她吃掉幾枚鮮美多汁的樹果,在洞府門口設下自己偷師學來的禁制,而後祭出混元鏡胚,神魂脫殼沒入其中。
偌大的混元空間裏,幾枚光團漫無目的地漂浮着,除了白栎之外,其他光團皆是寧苡順手從惡孽獄內撈出的倒黴神魂。
她最近忙着賺錢打怪糊弄渣男,還沒來得及确認那些游魂的身份并對他們表示慰問。
不着急,等閑了再說。
寧苡毫無心理負擔地找到代表白栎的那枚光團,一巴掌将她的神魂扇飛,讓它一下子黏在蛛魇魂絲結成的黑蛛網上。
在蛛絲漸漸将光團包裹的時候,寧苡的神魂也随之沒入。
白栎的夢境裏白絮漫天。
仍然是那處灑滿日光的宮殿,但是床上躺的人不再是寧苡認識的那一個。
此間正值陽春三月,珠簾後的少年卻擁着厚厚的被子。
他手上把玩着一個銀質的九連環,聽到有人來,停下動作擡起眼。
“哥。”眼眸晶亮的少女捧着一盅藥撥開珠簾,期待地将那盅藥送到他身前,“這次一定有用的。”
少年配合地接過來,杯沿遞到唇邊卻倏地頓住。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擡起眸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語氣十分嚴肅,“白栎……”
“哥,你就喝了吧。”名喚白栎的少女避開他的視線,“這藥能救你。”
少年不為所動,态度冷硬,“将人放了。”
“我不。”她低頭拒絕。
“白栎!”他怒而摔杯。
“連你也要抛下我嗎!”她猛地擡頭,聲音嘶啞,眸中含恨,繼而又惶惶地落下淚來,“連你也要抛下我嗎……”
她掀簾而出,珠簾碰撞,噼啪作響。
少年忽而洩了氣。
……
滿室白煙,濃郁的藥味彌散開。
“仙人,仙人,”少女拿着一方染血的棉帕慌張地跑進來,“我皇兄又流鼻血了,究竟怎麽回事?”
那位老者捋一把自己的白胡子,沉吟道:“三殿下畢竟是凡人,怕是受不住棕豕的藥性,這樣下去,怕是有損無益。”
“沒有辦法了嗎?”少女目光絕望。
“公主,”老者壓低聲音,“你手上這頭棕豕是個寶貝,若肯将好處分出去一點,想必仙山深處的那些大能宗師,願意為他想辦法。”
“好。”她眸中又亮起希望。
她給那位散修一截棕豕骨,托他給仙山深處的大人物帶信,而後便日日在城樓遠望,希望他帶着好消息回來。
在又一次失望而歸之後,她看到宮殿中沖天的大火。
一時間肝膽俱裂,她欲沖進火場,卻被身邊的人死死地攔住。
“小妹。”
身後那人一開口,她就陡然停止掙紮,像僵住了似的緩緩回頭,在看清他面容的一瞬間泣不成聲。
她緊緊地攥着他的衣襟,嗚咽着說:“哥…你還活着……”
“嗯。”他應了一聲。
可他身後,卻連着許多黑色的蛛絲。
寧苡拽着神情茫然的陸煥,站在白栎看不見的陰影處,面色嚴肅地聽他們對談。
她對白栎的痛苦和悲慘過去毫無興趣,此番進入她的夢境,只為弄清楚一件事——為什麽昧昧會在她的夢境裏出現。
那時在白栎的夢境中,她看到的那個少女,的确是對她很重要的人。
她叫宗昧,并不是與她有血緣關系的姐妹,可是兩人卻從小相依為命一起長大。
在寧苡心中,她是她的家人。
可是三年之前,宗昧莫名其妙地昏倒,用盡方法也查不出病因,就那樣在病房裏躺了三年。
她正是為了她的醫藥費,才在這個未知的領域裏出賣自己的靈魂來賺錢。
沒想到,她竟然在白栎的夢境裏看見了她。
瞧見她模樣的那一刻,寧苡真希望她能睜開眼,她有好多東西想問她。
所以在白栎提議喂藥的時候,她沒辦法不試一試。
她想,若用自己的血詐過,确認白栎确實沒說謊,她會傷害陸煥。
只可惜,最終還是沒有辦法讓她睜開眼。
她不願意就此錯過好不容易得來的線索,所以沒殺白栎,希望能從她這裏挖出一點關于宗昧的消息。
“那時候那個女孩,你在哪裏見過?”被蛛魇魂絲牽住的三殿下輕聲誘哄,“你扮成婢女的那一次,我看到那女孩躺在我的床上。”
“我沒有見過她。”
“沒有見過?”
“那應該是從她心中投射出來的,她最想見的人吧。”白栎說,“畢竟,蛛魇魂絲總喜歡扮作獵物最親近的人。”
她輕笑着看眼前人,“你說是不是,我的皇……”
白栎纖薄的後背被蛛魇魂絲化成的黑刃貫穿。
她吐出一口血,陰厲地盯着從陰影處走出來的寧苡,含着癫狂之意勾起笑,“小妖,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哪位派來的,但是……”
“當你的主人決定享用的時候,請務必,讓陸煥嘗盡折磨,痛不欲生。”
“我絕對不會原諒他。”她半身染血,眸中含着深重的惡意,“雖然沒能親手将他挫骨揚灰,但是沒關系。”
“他會被連皮到筋,從骨到魂,一點一點敲碎。”
“到時候,你可要替我,好好看看。”
她神魂破碎,到魂飛魄散的那一刻都沒能閉上眼。
蛛魇魂絲蠶食着破碎的神魂,黑色的污濁與碎絮般的神魂交纏交錯,幾縷游絲般的黑氣,借着它們的遮掩,悄悄沒入寧苡的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