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縷月光
第二十二縷月光
“砰”的一聲,書桌前的窗戶被關上,桌上的草稿紙淋了幾滴雨,雷陣雨來的快,空氣中帶着潮濕,清明時節的風中都裹挾着涼意。
繼續在手繪板上描畫,指尖上纏着幾張護指套,直到深夜才放下數位筆活動一下手指,青蔥指尖塗抹着粉嫩的指甲油,慢條斯理摘下護指套,窩進被子裏睡覺。
被陽光晃醒的時候才想起來忘記拉窗簾,把被子蒙過頭頂想要繼續睡,視頻通話的鈴聲響起,她有些煩躁的一把掀開被子從床頭櫃拿過手機。
是林清。
哦,想起來了,答應了今天陪她逛街買嬰兒用品,侄女還有兩個月就要出生了。
清了清嗓子接起電話,把視頻面向棚頂。
“雅雅,我已經到商場啦,你在哪裏呀?”視頻裏,林清一只手拿着奶茶,另一只手舉着手機,臉頰圓潤白皙。
譚雅雅趕緊套上衣服:“我馬上要出門了,你再等一下,昨晚趕稿太晚,早上起晚了,你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不要對着空調出風口,不要多喝冷飲,對腸胃不好。”
聽着譚雅雅絮絮叨叨,林清感動之餘又有些無奈:“你怎麽又熬夜啦?上次陪你複查,醫生不是交代你要早睡早起,護肝片還在吃着嗎?”
譚雅雅洗漱後化個淡妝就穿上鞋背着包出門:“吃着呢,先不跟你說了,我開車過去,馬上就到。”
已經過了早高峰,路上車還是不少,譚雅雅跟随車流緩緩駛入高架橋,下橋時路過澤飛中學。
等紅綠燈的時候忍不住看了一眼,當時并不覺得如何,現在一回想,原來已經過了這麽多年。
“滴”一聲喇叭的催促将她從回憶中解脫出來,重新打起精神駕車來到商場。
林清拿着奶茶挽着她的手臂,嬌軟的身軀靠過來,倆人訂了一張嬰兒床,一輛嬰兒推車和安全座椅。
在商場吃過午飯,譚雅雅開着車把林清送回家,買的兩大袋零食也幫她拎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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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晚上什麽時候回來?用不用我做完飯再走?“多年獨居生活,造就了一手好廚藝。
看向客廳內,背景牆上挂着巨大婚紗照。
林清是在大學時和小叔在一起的,沒想到她是最後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氣的和林清絕交了兩個星期,最後實在架不住她哭腫的眼睛,又和好了。
講明絕對不會叫她小嬸,休想用長輩的派頭壓她一頭。
也不明白她和小叔是怎麽走到一起的,林清一五一十的坦白。
小叔是在她上大學後才開始追求她,經常在學校出入并且噓寒問暖,一來二去就在一起了。
從冰箱裏拿出一條魚,收拾魚鱗清理內髒,幹脆利索的收拾好放到盆裏,然後用料酒和姜鹽腌制上,另一邊添水放米焖飯,再将腌制好的魚放到蒸鍋裏,約莫時間差不多後熄火。
“你要是餓了就先吃,不餓就等小叔回來你們一起吃,我就不留下了,晚上還有事,對門兒的房子被我挂到中介租出去,晚上會有租客來看房子,我得早點兒回去打掃一下。”
“這樣啊,那好吧,你回去開車慢點。”林清叮囑道。
前年譚雅雅出過一次車禍,現在回想起來仍舊叫人心驚膽顫,她趕到醫院的時候看見譚雅雅額頭上的血,嘴唇顫的都說不出話來了,偏偏她還沒事人一樣笑着安慰她。
高三和澤飛中學還有顧章成了他們家的禁忌,沒人會主動提起。
譚雅雅開車回到家後已經餓過頭,幹脆就不吃了。
中介也恰好打了電話說他臨時有事來不了,已經把位置發給了新租客,新租客姓顧,應該在來的路上。
譚雅雅打開對面的門,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
房間的布置和她家是一樣的,簡約裝修,家具家電俱全,拎包直接入住,上一個租客走之前還特意打掃了一番,她裏裏外外又看了一下。
門鈴被按響,沒想到新租客來的這樣快。
門口的鞋櫃上就放着租賃合同和筆,滿意的話可以直接簽合同住進來。
打開門的瞬間,譚雅雅有些恍惚。
男人比她高一個頭,穿着灰色長袖襯衣和西褲,腰間的皮帶泛着冷冽的光芒,手上還拖了一只行李箱,一只手提着電腦包,似乎是想直接入住。
譚雅雅的眸子縮緊了一下,維持着開門的姿勢心跳如擂鼓,面上絲毫不顯,讓開一步:“請進。”
男人長腿邁步站到玄關,把行李箱和電腦包放下:“用換鞋嗎?”
譚雅雅回手從鞋櫃抽屜裏拿出一雙鞋套遞過去:“這間房的基本情況,中介已經和你說過了吧,水,天然氣都可以從網上交費,上一個租戶剩下一點可以繼續用,主卧比客房稍微大一些,都能看見小區樓下的綠化和小公園,冰箱,洗衣機,電飯煲這些基本廚具和小家電都帶。”
這些話譚雅雅對每一屆租客都說過,說起來已經不用過腦子,帶着人裏裏外外都看了一遍,男人始終一言不發,氣氛逐漸變得尴尬。
“ 你想租多久?”
“一年。”
“那你覺得可以嗎?”
“可以,你準備合同了嗎?我想今天就入住。”
譚雅雅拿過鞋櫃上的租賃合同,上面已經簽好了她的名字。
前幾任租客都會讨價還價,她都已經做好了讓價的準備。
男人拿起筆匆匆看了一眼合同,“刷刷刷”幾下,簽好了名字,看上去真的很着急入住。
譚雅雅沒敢仔細看合同上顧章那倆字,拿起一份合同把鑰匙放到桌上。
“有什麽事可以到對面敲門。”開門關門動作一氣呵成,捂着胸口咽了下口水,心有餘悸的靠在門上。
怎麽會是顧章?
她心思很亂想了很多,但又一片空白亂糟糟的。
偏偏這個時候回來,她不相信有這麽巧的事情。
中介打來電話,那邊吵吵鬧鬧熙熙攘攘,聽起來像是下班晚高峰在擠地鐵:“姐,租客過去了嗎?用不用我去看一眼?”
“ 你不用過來了,他已經簽了租賃合同。”
“那就好,這個合同你一定要保管好,要不然放在我這裏也可以,等他把租金轉到賬上,就給您轉過去,那先這樣啊姐,我這邊有點吵,有什麽事可以和我聯系。”
這一套流程譚雅雅已經十分熟悉,畢竟不是第一次租房,之前幾任租客也都是這個中介給找的,都是上班族,愛幹淨,生活作息良好,所以她十分放心把房子交給他來管理,直到上一任租客搬走,他們也沒見過幾面,每月到賬的租金提醒着她有人在租住,很少有人會按年租。
他不是回來探親?
也不對,他們一家不是都搬走了嗎?那他回來是做什麽?難不成是為了要參加過兩天馬朝陽組織的聚會?
譚雅雅已經很久沒有失眠過了,抽屜裏的白色小藥瓶被重新拿出來,熟練的不用喝水,仰頭吞下一顆藥躺到被子裏。
睜眼看到天花板,握着被子的手忍不住越攥越緊。
澤飛中學精英班顧章這些字眼,重新回到她的腦子中,時隔多年,她發現曾經那些故意被她忽略的記憶,再次有想把她墜入深淵的跡象。
不能再想下去了,她想自救,開始後悔簽下那份合同。
馬朝陽組織的聚會把班主任老郭也請來了,譚雅雅料想到顧章肯定會去,一大早起來化個淡妝略顯氣色,還不會覺得太過濃重,裸粉色襯衫長裙外面套了一件針織衫,掏出唯一的一雙高跟鞋,想了想,還是沒有穿上。
她不想在同學會上崴腳,平底鞋更适合她。
出門前忍不住站在穿衣鏡前仔細打量了一遍,知性大方,簡約得體,希望這個狀态能保持到聚會結束。
把顧章就當做是一名普通的老同學,本來也沒發生過什麽事情,估計他早就忘記了,就連簽合同那天他也沒認出她來。
小叔臨時有會走不開,讓譚雅雅開車接着林清直接去參加聚會。
林清在車上欲言又止:“聽說顧章回來了。”
譚雅雅握着方向盤的手一緊:“我知道。”
“那你…要是不想去,我和他們說,就說我不太舒服,你得照顧我。”
譚雅雅随心一笑:“我沒事,那天不是和你說有個租戶要來看房子嗎?是顧章。”
“啊?居然是他。”林清訝然:“那他說了什麽?”
譚雅雅側頭有些自嘲:“他沒認出我,這麽多年過去,人家大概早就忘了,我也就沒提,免得自作多情。”
不能吧,這麽些年倆人之間都像是叫着一股勁兒。
林清說不上來那種感覺,明明都沒忘記對方,卻都口是心非,譚雅雅她理解,畢竟之前那事兒給她留下的心理傷害挺大的。
但是顧章她就不明白了,怎麽能理所應當就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上了京大以後和所有同學都斷了聯系,畢業後徹底了無音訊,班級群也從來不回,這次突然回來,真是有夠突然的。
大包間裏容納三十多人,許多同學身在外地沒辦法回來參加。
班主任郭老師穿着襯衫和西褲,褲腰帶上還挂着一串鑰匙,手上一個茶杯,滋溜滋溜的,說兩句話喝一口,頭頂稀疏的頭發更少了。
看見推門進來的譚雅雅和林清倒是還能認出她們:“這是譚雅雅和林清吧,上學的時候就總往一塊兒湊,現在關系還這麽好啊。”
林清捂着嘴偷笑,馬朝陽酸溜溜的說道:“林清嫁給了譚雅雅的小叔,現在人家是一家子。”
“這還挺有緣分的,不會是譚雅雅給牽的線吧,要不這樣,一會兒你看看你家還有什麽親戚青年才俊,給咱們班未婚女同學也介紹介紹。”剛說到這兒,眼神看見倆人身後話音一轉:“這是……這是顧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