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情不自禁地，她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在這一刻，厲言不是別人，他是一個可以跟傾訴的朋友。
阿朗的事情，只有他能懂，也只有他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厲言未發一言，他伸手将坐在身邊嚎啕大哭的女人稍微轉了一下方向，附身靠過去，寬大的掌心停在她後背，輕輕按下。
她順着他的力道倒過來，仰着臉，将下巴擱在他肩膀上。
有了依靠，苗一依哭得更加肆無忌憚，仿佛找到了發洩途徑。
淚水從她臉上滾落，鑽入黑色外套純棉的布料裏面，沒過多久，厲言左邊的背部就被暈濕了一大片。
他的手在她背上輕輕地拍着，如同溫柔的撫慰，可他臉上的表情卻一點也不溫柔，濃眉深鎖，臉部線條緊繃。
這個善良的小丫頭啊，真是哭得讓人揪心。
……
苗一依借着他的肩膀哭了個痛快，最後從他肩上下來的時候，她整個後脖頸都僵了，半天恢複不了靈活度。
厲言在她脖子那裏輕輕地揉捏着，指尖張弛有度：“好了，不哭了。”
苗一依垂着腦袋，聲音嗡嗡地對厲言開口：“謝謝。”這麽多年來，還從來沒有人陪着她一起哭過，這是一種什麽感覺呢。
“不要說謝謝，以後都不要說。”他不想聽。
嗯，她垂着腦袋點點頭。這會子倒是不敢看他了，明明剛才的醜态已經被人盡收眼底。
“再坐一會，我送你回去。”他不怎麽擅長安慰人，唯一能做的只是陪着她一起，無論她想坐到什麽時候。
哭夠的苗一依冷靜了一會，最後在厲言的護送下開車回了家。
站在別墅的鐵門外和厲言道別的時候，厲言對她說：“想哭的時候就找我，任何時候都可以。”
苗一依神情恍然地看着他，最後搖了搖頭：“以後都不哭了。”她要堅強一點，不能總是跟小孩子一樣，情緒說來就來。
厲言附身擁了擁她，在她耳邊說了一句：“這是，給你的鼓勵，你要加油。”
一剎那，她僵住了。
一股淡淡的氣息将她籠罩住，比起剛才天橋底下的接觸，這時候顯得更加親密，她縮在他懷中，鼻尖浮動都是他的氣息，帶着薄荷的清涼。
她喜歡這個味道，要是能一直這樣抱着多好。
她突然臉紅了，這想法好像有點不要臉。
**
搶阿朗錢的人很快就抓住了，是個賭徒，因為輸了錢到天橋底下晃蕩。見阿朗神志不清明，就動了歪心思，覺得搶了一個傻子流浪漢的錢可能既沒人管也沒人會相信，結果阿朗拼了命地要搶回來，兩個人跑上了鏡河大道，阿朗只顧追趕他，根本顧不上看車，而大貨車看到路上沒什麽人，速度也是飛快。
這些信息都是厲言幾天後告訴苗一依的。
其實過程如何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她只知道，這一切的誘因是她自己，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苗一依這樣的認知厲言心裏非常清楚，一個人的精神如果被禁锢住，那将是很可怕的事情。
她是個愛笑的女孩子，厲言見過她笑靥如花的模樣，她這樣的年紀本就該活成笑靥如花的模樣。
一連三天，厲言都出現在苗一依所在的醫院裏，一次是中午，一次是在她上班的時候，最後一次是傍晚下班的時候。
他每次來的理由都不一樣，一次是來看楊院長順便看看她有沒有偷懶，一次是在這附近吃飯，給她捎點打包的好菜，免得丢了浪費，這次……他是來幹啥？
大樓門口的花圃裏種着幾棵柏樹，厲言站在樹旁，挺拔的身材把青松翠柏都比了下去。
苗一依站在最後一截臺階上，很好奇地看着他：“你都不用上班的嗎？”
分明是戲谑的語氣，不過厲言的樣子顯得毫不介意，他雲淡風輕地提醒了一句：“現在是下班時間，苗小姐。”
苗一依很認真地看着他，眼神帶着揣測：“厲先生，你到底是做什麽的？”
認識這麽久了，還不知道他做什麽營生的，之前聽楊院長叫他厲總，他應該跟苗一倫差不多，也是服務于家族企業，畢竟厲家在F市也是大家族，不過苗一倫可比他忙多了。
厲言，他游手好閑的時間好像有點挺多。
“目前……沒工作。”厲氏他還沒有正式接手，先前的工作年前已經離職，所以他現在嚴格意義上來說處于待業狀态。
苗一依有點震驚，人也從臺階上跳下來了。她眨了一下眼睛，纖長的睫毛撲閃了一下：“無業游民？”
厲言點頭點得理所當然：“可以這麽說。”
苗一依于是側過臉掀了掀嘴唇，表情有點嫌棄，不過回過臉的時候，嘴角翹得高高的。
正是下班時間，旁邊有不少醫護人員走過，還有很多買飯送飯的人在路上來來來往往。
厲言朝他扯扯嘴巴：“走吧，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好地方？她又不是小孩子！
苗一依打死也不能夠相信，厲言說的好地方，居然是：電、玩、城？
偌大的電玩城廣場上，頭頂上方巨大的顯示屏滾動播放着電玩游戲，刀光劍影掃過兩人臉上，帶出一陣忽明忽暗。
“你說的好地方就是這？”苗一依不可思議地轉頭問厲言。
怎麽看厲言這種禁欲系老幹部外形的人，都不像會出入這種地方，所以苗一依有理由懷疑，他是不是開錯了地方，可能他想去的地方其實是3D影城。
“你沒玩過？”厲言沒有回答苗一依的質疑，反而略帶優勢地問了她一句。
苗一依：“怎麽可能？讀書的時候經常跟我哥來。”
哦，厲言點點頭，表示這下他可以放心了：“那就好，一會教教我。”
苗一依：……
厲言真是第一次來這種場所。昨晚去堂姐家吃飯的時候，路過她家小客廳，看到他外甥阿孝帶着女朋友正在那裏厮殺，震耳欲聾地動山搖，場面似乎很震撼的樣子，出于好奇，他停駐足瞧了一眼。
結果阿孝很熱情地走過來邀請他：“舅舅，要不咱倆殺一場？”
論人與人的格鬥，厲言可能一只手就能讓阿孝倒地，不過……用這個東西殺，厲言還沒嘗試過。
“這都不會啊？我教你啊，很容易的。”
對于厲言而言，學習這類操作性的技能幾乎沒有難度，很快他就掌握了竅門。最後外甥忍不住一個勁誇他：“舅舅最厲害了，一教就會，改天我們上電玩城殺一局那才帶感，怎麽樣，約個時間呗。”
厲言放下手中的操作器：“那種地方适合你們小孩子。”
“我二十六了。”被稱為小孩子的外甥在他身後不服氣地申辯了一句。
苗一依這個小丫頭很明顯也是個老手了，看她熟門熟走路進去，自己兌換游戲幣，找場地，最後指着一臺機子問他：“賽車，會麽？”
厲言搖搖頭。
苗一依拍着胸脯：“沒事，我手把手教你，包教包會。”
手把手，真是一點毛病也沒有。
苗一依顯然是位好老師，經驗豐富，操作娴熟。先示範了一遍，然後讓厲言自己試着操作，看到他快挂的時候，苗一依會立刻出手相救，手掌覆蓋在他的手背上，帶着他忽前忽後，忽左忽右，兩個人的腦袋時不時挨在一起，有幾次她的額頭還撞到厲言的下巴，柔軟帶着馨香的秀發掃過厲言的唇角，他下意識地抿了下。
厲言會了之後，兩個開始比賽，不過新手就是新手，每一次都被苗一依殺得片甲不留。
一個小時後，苗一依從電玩城走出來的時候，整個人豪情又激動，還有一掃而空的滿足。
殺得太痛快，苗一依的臉頰紅撲撲的：“現在去哪兒？”
厲言：“吃飯啊，你不餓麽？”
苗一依摸了摸肚子，還真的咕嚕響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請你吧，我還欠你一頓飯。”
厲言沒有跟她争，扯了扯嘴巴：“走吧。”
“舅舅？”背後突然傳來一道不可思議的聲音，厲言的太陽穴突地抽了那麽一下。
苗一依要回頭，被厲言按住了：“走了走了，肚子餓了。”
苗一依還想往後看，卻被厲言擁着快速往前走，情急之下她豎起一根手指朝天指了指：“好像是叫你的……”
厲言一手按住她的腦袋：“你聽錯了。”
不遠處的韓孝禮看着遠去的兩個人，不可置信地問旁邊的人：“剛才那是我舅舅吧？”
一旁的人倒是笑起來：“你自己舅舅你都不認得，還問我？”
韓孝禮一臉糾結：“我看着像，好像又不像，那小姑娘好像也有點眼熟……”
旁邊的人提醒：“這裏面不是有監控麽？看看就知道了。”
……
上車後，苗一依一邊綁安全帶一邊還在往後視鏡裏面看，不知道有沒有人追上來。
旁邊厲言快速啓動車子，掉頭，駛上寬闊的水泥路面。
苗一依要請客，地方卻是厲言選的，一座僻靜處的特色餐館，掩映在一片小竹林中。環境清幽別致，苗一依充滿了好奇，一路左瞧右看，最後被領進一個包廂。
點了菜之後，厲言合上菜譜問苗一依：“喝點酒吧？”
苗一依最近很少喝酒了，年三十那晚也才喝了一杯紅酒而已，不久前有人好像說過要少喝點酒來着……
“偶爾喝點是可以的。”厲言淡淡道，好像完全不覺得這話自相矛盾。
估計是他自己想喝酒，一個人喝又覺得沒勁。不過既然她說了請客，怎麽能不給人家酒喝呢？太沒誠意了。
苗一依小手一揮：“上酒。”
最終，厲言還是因為這個決定後悔了。本來以為他看着不讓多喝出不了大事，結果他還是高估了苗一依的酒量。
半瓶紅酒下去，苗一依的模樣就變得慵懶起來，話也有點多了。
厲言連忙把剩下的一小瓶底的酒倒進自己的酒杯裏，一口喝下：“好了，酒喝完了，我們走了。”
苗一依顯然不願意相信：“這麽快喝完啦？叫服務員再拿一瓶來，我請客，你放心喝好了……”
她不是醉的很厲害，就是很想說話而已。
厲言沒同意，走過來把她從座位上提起來，拍拍後背：“下次再喝，現在我們要回去了。”
“哦。”苗一依還是很聽話的，即使稍微有點暈，她也不鬧騰，被厲言扶着出來了。
代駕已經等候在車子旁邊，幫忙開了後面的車門。
苗一依上車後，往後座上一趴就不動了，厲言從另一邊上來後，先把她從座椅上拽起來，等他自己坐穩後，再幫她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讓她靠着自己。
車子開動後，肩膀上那顆腦袋開始輕輕晃蕩，厲言開始頭疼，這個樣子送回家，不知道會不會挨罵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