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被人毫無顧忌地稱贊,定北侯只微微擡了擡眼皮:“你手上的鐵鏈是六扇門女捕頭崔影的物件,你是重犯?”
小頭陀咧咧嘴:“ 啊,是啊,我是重犯。”他笑容越深,嘴角扯出一個邪邪的幅度,“美人怕嗎?”
定北候眨眨眼,輕輕的話語猶如在回憶什麽往事,又像在自言自語:“牦牛跑了,走匪道。沒吃的,帶上你也無妨。”
葛丹單純,只聽懂“牦牛跑了”這幾個字。他扭頭一看,原本栓牦牛的地方空空如也,只留下一段掙斷的缰繩。牦牛不見了,想必是驚吓過度逃走的,牦牛上的補給也不見了。
怎麽辦?公主的坐騎不見了,葛丹急得掉下淚來。他沖到大青石上,極力想找到牦牛的位置。可黑糊糊的夜裏,哪裏見得到牦牛的影子?
小頭陀稍稍琢磨,竟領悟出了定北候的意思。從北幽回中原一共有兩條道,一條是官道,由朝廷管理。此道要穿越綿綿戈壁,兩個月見不到一絲人煙。走官道不受匪徒侵擾,但有可能死在戈壁中。一條是匪道,由百年邪道絕氏家族管理,道上到處是匪幫和通緝犯。兩條道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幹擾。戈壁比人還可怕,很多商隊為了安全,寧可冒險走匪道。
如今牦牛跑了,官道一片荒涼,要想活命只能拐入匪道。不過這莽莽戈壁保不齊會迷路。到時候他就是一移動糧倉,活牲畜。
“呵呵,”他輕聲一笑,“想不到這麽美的女子竟然想吃人……”
話未說完,尖銳的槍尖險險地塞進了他的嘴巴,冰涼刺骨。淡淡的血腥味在嘴裏蔓延開來,有些嗆喉嚨。
定北候冷冷一笑:“對我說話小心,舌頭只有一條。”
好個暴脾氣的女人,小頭陀面不改色,小心地點了點頭。
定北侯猛地抽回槍,一腳将小頭陀踢到一旁,坐回毯子上,抱着槍發呆。她原本不吃肉,更別說人肉。只是一次同親兵一起被雪崩困在山谷裏,四天沒東西吃。看手下的兵餓得快死了,她揪了個羯族士兵親自拿起了刀。羯族人不也吃了無數她的兵不是嗎,那麽吃幾個羯族士兵自然也沒什麽。
可是,那是幾個俊俏的羯族少年,個個臨死前脖子伸得直直的,肩膀卻在發抖。那幾個少年,他們在發抖……
他們說得對,她是惡魔。
冷冷的風吹在她臉上,意識變成了輕飄飄的雲,飛到天上到處尋找,卻什麽都看不見。朦胧中,有人在耳邊輕聲喊:“無言。”
Advertisement
她又驚又喜,循聲看去:“淩羽。”
四周依舊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只聽那聲音頓了頓,失望道:“你不是無言……”話未說完,語音已漸漸淡去。
瞬間,心中的暖意褪去,冰冷的清醒如沁涼的水一般灌入胸膛。她渾身冰冷的醒來,心如止水,冷靜得不能再冷靜。所有女人都會傷春悲秋,只除了她。因為她是定北侯沈圓月,早已沒有任何懼怕的東西。
扭頭看着正笑盈盈盯着她的小頭陀,毫無波瀾地閉上眼睛,再次入睡。
年紀輕輕,竟能從他的催眠術中掙脫,好厲害的女人。小頭陀舔舔嘴唇,眼底泛起了點點金光,笑得無比魅惑。
沉默趕路的人變成了三個,定北候拿着銀槍走在前面,離另外兩人有十步的距離。葛丹精神抖擻地背着羊毛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頭陀。
“看好他。”這是鳳凰交待他辦的事。鳳凰終于肯收留他了,鳳凰讓他做的事,他一定辦好。
被一個髒兮兮的小叫花子這麽盯着,小頭陀覺得很無趣。偏生前面那個窈窕淑女理都不理他,他再逗一句,那女人便要割下他的舌頭。槍術出神入化,武功高得驚人,容貌又這樣出挑,這女人的身份想想便能猜出。煞神,果真是天下第一奇女子。
實在無聊了,小頭陀一邊走一邊逗弄葛丹:“喂,小子,你喜歡她?”
葛丹很想瞪小頭陀一眼,他如今是鳳凰的人,誰也不能輕瞧了他。但小頭陀雖然笑嘻嘻的,身上卻散發着隐隐淩厲之氣,他不敢。
“我也喜歡她,”不等葛丹回答,小頭陀咂咂嘴,“她練的是至陽之功,與女人陰氣相沖,不是好事。可惜了,這麽一個百年才生出的美人,呵呵,當真天妒紅顏。暗夜幽昙千年只開一瞬,既然有幸讓小頭陀碰到,自然是小頭陀修了千年的緣分。花開堪折直須折,我要她。”
定北侯靜靜地走着,沒有半點反應。反正小頭陀又不是在跟她說話,她何必動怒?
葛丹聽得一頭霧水。
小頭陀自然不指望葛丹能聽懂,不過實在是無聊,他決定在這個白紙般的少年身上抹點東西:“小子,知道為什麽我要将惡狼引到你們身邊嗎?因為惡狼吃了你,就不會吃我了,懂嗎?”
“什麽?”葛丹依然不解。
“你暫時不用理解,只需記住。随心所欲才能快樂,想要什麽就盡力去得到。”……
葛丹從小孤苦伶仃,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說這麽多新鮮的話。他雖不懂,卻将這些話一條不落,全部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