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雪,梅花,古裝
雪,梅花,古裝
最後一餐後,養豬場員工陸續離開。
“老板,春節真的不用我過來啊?”
“你又不是本村的,過來也麻煩。”任焰看向辦公室門口,裹得跟個粽子似的李池森:
“有我和胡伯在呢,就日常投喂飼料和水,問題不大。”
“那好,那我走了。”
“走吧。”
目送員工離開公司,檢查完水電門窗後,任焰最後一個走出辦公樓大門。
胡伯和莫非還在門口等他。
胡伯:“初一初二要到外面去,初三有空了我會過來的。”
“不用擔心工廠,有我在呢。”
“你一個人,我會放心麽?”
“這不還有胡楊在麽?”胡楊是工廠另一個老員工,是隔壁村的,離得很近,去年過年他也是在工廠值班。
“放心了,哪年不是這麽過來的。”
“好,那我走了。”
“哎呀回去吧,哥跟孩子還在家裏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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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伯這才離開。
任焰拍了拍手,看向最後一個留在工廠裏的男人。
“你還等我一起吃飯啊?”
“等你個鬼。”莫非翻了個白眼:“我媽說有幾個熟菜做多了,讓我拿給你。”
“那謝謝阿姨啊,放心,我煮面條的時候會吃的。”
“你要是......”
“哎呀煩不煩啊,說了多少遍了,我有地方去的。”
任焰的行程表被安排得滿滿得,今天在大伯家,明天二叔家,還有隔了十萬八千裏的堂表伯的,莫非想約檔期還約不上呢。
今晚的年夜飯任焰也是要到親戚家去,他和莫非平日裏朋友處的再親密,這種日子也得讓給親戚。這是家庭和血緣的傳承,代表着他們的親緣關系不會斬斷,比起關系遠近,更像是一種文化。
“那你過完年哪天有檔期記得告訴我。”
“我會跟你客氣麽?”
任焰送走了莫非,才在冰冷的空氣裏吸了口氣,把下半張臉埋進圍巾裏。
又是一年,過去了呢。
任焰這一年,就跟他說的那樣,每天都在不同人家吃飯,從早上吃到晚上,偶爾夜裏打麻将還能搓一頓夜宵。吃到最後,大魚大肉吃膩了,只想回歸最樸素的白粥面條。
到了第四天,他的檔期終于差不多都完成了,而第四天起,胡伯也跟他說的一樣,能夠來工廠照看豬仔們了,任焰也不用天天巡欄了,這就意味着,他擁有了屬于他的free time。
擁有free time的任焰,此刻正在某座山上的某個小山丘上嗑瓜子。
屋外冷風呼呼地吹,任焰左手拿着還有三分之二杯的橙汁,右手娴熟地從桌上撈起一磕瓜子,嘎吱一聲牙齒咀嚼右手接回瓜子殼。
嘎吱嘎吱,果然奶油味的瓜子就是香。
雖然買的時候沒想到這一層,但之後因此受惠,這不更證明了他的高瞻遠矚麽?
嗯,不愧是他!
趙二伯無語地看着坐在自家凳子上的男生,心說他是不是算好的,所以才事前送了自己一堆吃的,所謂拿人手短,算準了自己不好意思把他趕出去?
“你到這來幹嘛?沒別的地方去了?”
任焰動作稍停,嘆了口氣:
“當然是沒地方去,才過來的啊。”
小縣城裏頭是沒什麽秘密的,趙二伯跟任焰接觸過後幾天,就知道任焰家裏的情況,他本來就是領養的,養父還去世了,別人家過年一家團圓親親熱熱,就他一人孤苦伶仃,還得看着人家幸福美滿,的确是......
“而且二伯你不是也沒地方去麽?”
任焰擡着頭,兩只眼睛寫着“真誠”地說:
“你女兒過年沒回來,村裏頭別的親戚也不走,過年沒人來看你也不去看別人,這不是正好跟我湊一對嘛,嘛?”
趙二伯:“滾!”
任焰當然是不會滾的,他過來就是和趙二伯湊對的,剛剛趙二伯的猜測,有一點說錯了,任焰不是看着人家幸福團圓難受,他是因為會被顧忌而難受。
他人正是考慮到他這種情況,怕他覺得孤單什麽的所以格外照顧他,事事關懷他,但正是這種被額外照顧關懷的感覺,才讓人......
你懂的吧?總之就是算了吧。
至于莫非那,平時也就算了,他過年也要走親戚的,放他一馬了。
想來想去,還是趙二伯這邊好啊,兩個孤家寡人,正好湊成一對,好耶!
“二伯,你過年也是一個人,我來陪你,就算是來陪伴留守老人了,你說對吧?”
趙二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小子,晚上走夜路小心點。”
趙二伯話雖這麽說,但卻沒趕任焰走......他剛來的時候趕過了,沒趕走,算了,累了。
這兩個人的确是比一個人熱鬧,至少中午做飯的時候還不得多加一勺米,任焰帶了冷凍熟菜過來,還有幾把從田裏新鮮摘來的蔬菜,甚至發揮他的廚藝巅峰炒了幾個菜,被趙二伯評價為:
炒的很好,下次別炒了。
不過任焰呢,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原因,的确是有點人嫌狗厭,他要好端端待在家裏就算了,吃過午飯,拍過梅花林的照片後,下午他還覺得無聊,纏着趙二伯給他找點玩的。
“好了好了,你會釣魚麽?”
“釣魚?”任焰歪了歪腦袋,眼睛裏寫着純真。
“好玩麽?”
“好玩好玩。”趙二伯不耐煩地敷衍他。
“那好吧,那我們去釣魚吧,需要做什麽準備啊,要水桶麽?我剛在門口看到了......”
任焰為了迎合過年氣氛,今天穿了一件大紅色的羽絨服,羽絨服材質輕便,但衣服刻意做鼓鼓脹脹的樣子,穿在年輕人身上,顯得青春有活力。
趙二伯看着任焰露出在羽絨服外那張端正深邃的臉龐,心說這小子也就臉長得還行,性格一塌糊塗,将來也不知道哪個小姑娘會被他騙,應該沒有姑娘這麽沒眼光吧?
村子下面有個池塘,不是特別冷的日子,水面基本不會結冰,也有喜歡垂釣的村民會過來坐上個一下午,不過現在過年,除了這兩個家裏沒人陪的,大家都不會趕這個日子過來。
趙二伯随意挑了個位置,拿出小板凳坐下。
“你自己釣自己的,不要跟我說話,有不懂的網上查,實在不知道再來問。”
任焰:“哦。”
任焰也沒有理會趙二伯的冷漠,他拿着小板凳走到離趙二伯三四米左右的地方,坐了下來。然後低頭擺弄魚餌。
這個魚餌是趙二伯自己弄得,用在梅花林挖的蚯蚓,裹上蒸熟的面粉,再揉進去一點蜂蜜,熟油,那味香的嘞。
至于魚竿則是趙二伯親情提供的,畢竟他還指望着用釣魚打發任焰,肯定不會在這上面為難他。
兩人坐下不久,水面靜悄悄的,看不出一點動靜,偶爾有風吹過,水面泛起鱗波,有一種浸透人心的涼意。
過了不知道多久。
“二伯......”
“不是讓你別叫我麽?”
“......可是我這個小桶裝魚快裝滿了,我想問問你能不能把你那個大桶給我。”
男生語氣委屈,然而趙二伯根本管不了他,他騰地一聲站起來,嗓門不受控制:
“你桶裝滿了?”
“快了。”
任焰的桶在他右手邊,趙二伯這頭看不到,他雖然心裏懷疑這是任焰新的找茬的方法,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心走了過去。
結果——
啊,底部都滿了,裏面有兩條鲫魚,一條鯉魚,大的那條鲫魚也有手掌大了。
這麽點功夫,趙二伯自己還一條魚都沒釣上來,任焰就釣上來三條了?怎麽回事,難道是他這個地方好?
任焰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道:
“要不這樣吧,二伯,我們換個位置,但是你能把你的大桶借我麽?這桶太小了。”
趙二伯和任焰的桶算得上父子桶,小的才大的一半,直徑也小,的确有點狹窄啊。
“行,給你。”
“謝謝二伯!”
任焰眉開眼笑,歡快地把自己桶裏的魚倒到大桶裏,然後拎着大桶和板凳坐到了趙二伯原來的位置。
趙二伯也拿着板凳到了任焰原先在的地方。
這樣一來,應該不會有問題了吧。
趙二伯滿懷期待地坐了下來......他眯了眯眼,都十來分鐘了,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啊——”任焰發生輕輕的一聲。
這要是剛坐下來的時候,趙二伯才懶得看他一眼,但經過剛才的事,他對任焰在意得不得了,一點動靜他就立刻扭過頭,而正如他想的那樣,任焰扔出去的魚竿一會上下沉浮一會水平挪動,一看就是有東西咬鈎了,任焰立刻收竿,随着他的動作,一條烏漆嘛黑的魚從水中浮了上來。
“運氣好好啊,這次是鳊魚,鳊魚怎麽做好吃?清蒸還是紅燒?”
任焰一邊碎碎念着,一邊利落地把魚放進桶裏,重新上餌。
“這個位置比剛才的還好釣,不知道能不能釣到大鯉魚啊。”
趙二伯:“......”
趙二伯看了看對面的桶,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空無一物的水桶,擡起頭。
啊,魚竿在振動!
趙二伯臉上一喜,飛快收竿,然而已經來不及了,等魚竿抛出水面,上面的魚跟魚餌一樣,已經消失無蹤。
“哎呀。”任焰扭過頭,笑了笑,很随意地說:
“就差了一點,沒事,馬上就能釣上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很不想被你這麽說。
一整個下午,兩人都坐在池塘邊,當然位置也換了幾個,到了四點多天開始黑的時候,兩人才坐着車回去了。
看着副駕駛上臉色鐵青的老爺子,任焰“安慰”道:
“沒事的,二伯,我有釣到,我清蒸一條鯉魚吃,這幾條小鲫魚正好可以紅燒了吃。”
是的,到最後,二伯只釣上來兩條小鲫魚。
雖然他平常釣魚也基本釣不上來什麽東西,但是,但是——但是今天就是特別火大!
二伯黑着臉,全程對任焰不理不睬,直到進了家門,任焰往電飯鍋裏蒸上了飯,幾條魚也利落處理了,正想開火,二伯走了過來。
“就你這廚藝,這魚還讓不讓人吃了,讓開,去剝個大蒜。”
“哦。”
任焰乖乖地讓開到邊上,拿起臺子上一瓣大蒜。
過了會,看二伯注意不到他,他嘴角才忍不住揚了起來,無聲偷笑。
任焰在二伯這邊吃完了飯,又待了會,才打算回去。
“你明天還來不來?”
二伯在身後叫住他,語氣有點別扭:“要過來,帶點生姜和大蒜,都被你用完了。”
“......哦,知道了。”
任焰連續去了二伯家兩天,這兩天不是在釣魚就是蹲在梅花林數梅花花瓣玩,這兩人都一個樣,懶得出去跟人交際,寧願變了法地給梅花拍照也不願和人多說一句。
到了第三天,前一天的晚上,任焰還在想第二天還要不要繼續過去,趙二伯這個性格真的很難判斷,他到底是高興自己過去,還是不高興。
要是再坦率一點就好了。
結果到了第二天,他的問題不答自解,因為下雪了。
雪花飄飄揚揚地下來,不算大卻擁有足夠存在感,外面世界白茫茫一片,屋檐完全被雪遮蓋,樹枝輕輕一顫,抖落一地雪粒子。
雪是聖潔的,是美麗的,下雪天的梅花,是數千年詩人眼中的盛景,是現代無數古裝劇踏破了橫店大門也要拍攝的絕美場景。
而這樣的雪這樣的梅花在眼前,他怎麽可能不過去!!
任焰眼中燃着火焰,一邊奔跑下樓,一邊拿起手機:
“喂,二伯,我馬上過來了,你那邊還有缺的東西沒......我知道了,我會注意安全的。”
任焰跑到車庫,幸好近來晚上太冷,他都把車停在車庫裏。剛準備發動,他動作驀地一停,臉上露出幾分若有所思。
從任焰家到二伯家是有小路的,大概30分鐘車程,但下雪天小路不安全,他就走了大路,加上下雪天路上滑,他開了一個半小時才到。
看到他從車上下來,趙二伯才露出了一個放心神色。
“下雪天你還過來。”
“就是因為下雪我才過來啊。”
任焰噔的一聲,拿出背包裏的相機。
“我要拍好多雪中梅花的照片!”
他說完,也不顧天空還在飄雪,直接跑進梅花林,對着他這兩天垂涎了許久的一株朱砂垂枝梅拍了起來。
果然,別的時候還好說,下雪的時候,還是紅色最為豔麗醒目,他決定了,他最喜歡的就是朱砂梅!
趙二伯在屋內看着他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無語地搖了搖頭,走進屋子裏給他熱生姜湯去了。這一整天在雪地裏跑的,也不嫌凍出病。
任焰拍了好一會照片,興致稍稍回落了一點下來,就回屋子裏回顧自己剛才拍的照片,既然是下雪天,這個光線肯定是不夠的,任焰也不太懂相機,只覺得自己拍出來的跟之前李鳴航拍的完全是兩個感覺。
“這個要怎麽拍才好看啊……明明眼睛看很好看的……”
任焰在那邊嘀嘀咕咕,趙二伯把一碗熱騰騰生姜湯端到他面前。
“喝了。”
“哦。”任焰不好嫌棄生姜味難聞,乖乖地喝了。
“你吃早飯了沒有?”
“還沒有。”
趙二伯頓時露出了嫌棄的表情,轉身返回廚房。
任焰看着在裏邊忙活的趙二伯,吐了吐舌頭。
喝完姜湯後,他繼續看照片,從裏面勉勉強強選了幾張他決定好看的,保存了發到公司群裏。
【任焰:雪中梅花[圖片][圖片][圖片]】
到了初六,該走的親戚都走了,大家都空閑了下來,消息發出去沒多久,就有人回了。
【李池森:老板你在哪裏啊?】
【胡伯:在二伯那?今天路上滑,開車要小心啊。】
【張勻:這個梅花好漂亮啊,我們工廠的梅花什麽時候才能綻放得這麽好看啊!】
【非非:我的評價是,不如李鳴航。】
靠,他什麽時候單發給莫非了,不好看你就別看啊!
莫非緊接着又發來一條:
【非非:你在趙家灣?】
【任焰:嗯。】
“過來吃飯了。”
“哦。”
任焰放下手機走上前,二伯就給他煮了個面條,加了大白菜和雞蛋,還有昨天沒吃完的鴨腿。
好豐盛。
一碗面,任焰三兩下就幹完了,他坐在邊上繼續玩手機,手機不斷響起,任焰看了幾眼,回了幾個消息。
回完一個消息,他忽然擡頭看向二伯。
“二伯。”
“嗯?”
“你小時候有俠客夢麽?”
“什麽東西?”二伯一臉不知道你為什麽提到這個的表情:
“有沒有啊?”
“有,是有一點的吧。”
他們這一代,年輕時候看的都是武俠小說,武俠電視劇,要說完全沒有武俠夢,那是不可能的。
任焰情緒忽然高昂:“那你今天要不要來試一試?”
“什麽東西?!”二伯語氣更激烈,更不理解了。
“你等等我。”任焰忽然站了起來,跑到車子裏,使勁地扒拉了一會,很快又抱着個東西跑了回來。
他把手上的包扔到地上,拉開拉鏈,從裏面取出幾件衣服……幾件古裝衣服。
“看!”任焰抖開其中一件,說:“這是仿的03版天龍八部喬峰的服裝,是不是很帥?!”
“……”這是心情難以言喻的趙二伯。
“我還有,我看看還有什麽……啊,這是什麽古裝劇戲服?不管了,二伯你看,這個是不是也很帥!”
二伯看得眼花缭亂,他這輩子都沒接觸過cosplay,自然不知道有些人的樂趣就在這,他只是茫然地看着仍在椅子上的服裝,然後擡頭的瞬間看到任焰眼中熊熊燃燒的激情。
他悟了:“說什麽給我穿,我看是你喜歡吧。”
任焰吐了吐舌頭:“被你發現了。”
“我是喜歡啊。”
任焰坦坦蕩蕩地說:“誰沒有武俠夢,我就是想當古代俠客,叱咤風雲嘛。”
任焰從小就喜歡看武俠劇,就是你知道,男人心中的武俠夢,總以為自己是名士俠客,天下第一宇宙中心,舉手之間,揮斥方遒。這種傑克蘇的夢他能連着做一個月!
這幾套服裝因為比較“正統”,穿着繁瑣布料也多,一直沒拿出來過,今早他出門的時候突然想到了,就從倉庫裏取了出來。
畢竟雪天,梅花,和古裝是絕配啊!
二伯還是臉皮薄,他扔下戲服看都不看,哼了一聲說:“要穿你自己穿。”
“這樣麽,那我自己穿了。”
“二伯,借用一下你的房間。”
“随你。”
任焰拿起包裹往房間裏面一走,沒過幾分鐘他就出來了。
饒是趙二伯再嫌棄任焰,此刻他眼前也是猛地一亮。
任焰穿得這一件并不是現在那些所謂的仙俠劇古裝劇長袖飄飄的仙服,而是偏向于十幾,二十來年前古裝專用緊身勁裝。
整體服色偏深,符合大衆對江湖人士的印象,也便于日常走動,施展拳腳。衣服其他部位稍稍寬松,袖口和小腿部位收緊,腰間用一條黑色布條束起。
任焰平時穿着現代寬松的T恤或是套着衛衣羽絨服,都沒發覺,現在換上了這身緊身古裝,把他從小跟着齊叔鍛煉的好體格展露得一覽無餘,寬肩窄腰,個子高挑,眉清目朗,是個端正俊逸的好兒郎。
趙二伯有一點點想收回前言,要長成這樣子,也真有小姑娘會被騙到的吧。
張伯第一眼:這小子,很會騙女孩子
趙伯第一眼:這小子性格這麽糟糕,就靠臉應該騙不到女孩子吧
總結:性格怎麽樣不說,臉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