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的日常
他的日常
“好了好了,豬舍還沒清洗呢,回去幹活了。”
老板一聲令下,兩人才各自散開,看着兩人背影走向不同方向,任焰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水蒸氣在空氣中液化,化作一團白霧。
任焰理了理身上的外套,縮成一團往辦公室走去。
他沒有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走到李老師桌邊,李老師戴着眼鏡正低頭計算着什麽,見任焰過來,微笑着向他遞過去厚厚一疊紙。
任焰苦笑:“好厚實啊。”
李老師打趣着說:“說明大家都有好好幹活,才能有這麽多記錄。”
那是,安慰到他了。
到了年底,就是統計一年各項事宜的時候,當然也包括員工的工資獎金,每人一份單獨記錄,記錄他們自進入公司以來做過的事,用以計算績效獎金。
這件事最辛苦的還是李老師,畢竟他只負責了最後的審核決定部分,想到這,任焰覺得自己不該抱怨。
“我先看看。”
任焰坐到邊上看了起來。
今年,尤其下半年發生了不少事,張伯,張勻,李池森幾人的加入,由張伯為主要負責的婚宴和年會,張勻在田地勤勞的耕作,李池森的愛崗敬業和鑽研精神,李鳴航對工作的熱情還有伍剛一絲不茍的工作态度......
仔細想想,自己真的很幸運,能夠遇上這麽多熱情又認真對待工作的夥伴。
“李池森這裏的特殊貢獻獎金......”任焰指了指其中一行,道:
“再給他加兩千吧,算我這個老板對他的鼓勵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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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
之前偉恒業通過正式合同,向工廠支付了一萬五千元的感謝金,任焰把這筆錢全都歸進了李池森的年末獎金裏,又加了三千的工廠方的獎金,現在任焰看了,一不小心強迫症發作,非再不上兩千不可。
順便說明一下,這只是“特殊貢獻獎金”的金額,并不是指他總的年末獎金數。
李老師應得坦率,到了她這個年紀,也不會去嫉妒年輕人的成就了,看着這些年輕人都有自己的目标成就,她覺得很高興。
任焰粗粗看了一遍,大體上沒有問題,他又把給張伯的獎金調高了一倍,張伯你不能按普通廚師或者一般大廚看待,本來他都不想出山的,是任焰央求着人過來的,從某種意義上,像是古代的隐世大師,哪怕付不起他該得的薪酬,該表示的态度還是要表示。
“那就麻煩李老師了。”
“哎。”
他這一看就看了一個多小時,起來的時候身體都嘎吱嘎吱響,任焰舒服地伸了個懶腰,邊扭動手腕關節邊往自己辦公室走。回辦公室後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任憑自己的身體烤在椅背上,大腦陷入虛空。
說起來,自從他回來以後就沒怎麽休息過,先是拜訪客戶申請銀行貸款,再是招人建房子,種菜種菜搞副業,一眨眼就年底了。
哇啊——
任焰把下巴墊在桌子上,好想休息啊。
“咚”——一聲敲門。
“請進。”
胡伯走了進來。
“來,這個到了,給你。”
任焰莫名地低下頭,看着胡伯把一疊裝在透明塑料袋裏的賀卡放到他桌上。
“這是......”
“你忘了,你自己要的啊,說是要給客戶們手寫新年賀卡。”
任焰:啊,想起來了。
過年嘛,該走的人情都得走,任焰讓李老師和胡伯一起做一份單子,寫上要給各個客戶,廠家,還有幫助過工廠的人的禮品,這種人情世故還是得有閱歷的人,任焰放心地交給了他們,就是在臨走前提了一嘴:
“胡伯,要不今年我手寫一個新年賀卡附在禮品裏好了,這樣不顯得我們很有誠意麽?”
“行。”
“想起來了吧,東西我給你放桌子了,你盡快寫完啊。”
不是,他當時腦子在想什麽啊?
任焰回來以後為了樹立老板的威嚴,對着胡伯也是一臉正經,只偶爾表現出輕松又靠譜的樣子,但這會兒都年底了,是人是豬都要放松,他不由地露出了從前當小輩時的表情,撒嬌地說:
“可是我累了嘛,其實感謝信這種東西,打印也是可以的啊。”
或者他在網上挑個手寫體,也許人家看不出來呢?
胡伯一臉嚴肅地看着他:“自己決定的事,就要好好做。”
任焰:“……好了,我知道了。”他坐正身體。
胡伯放下東西後就走了,等走出辦公室關上門後,他臉上才浮出笑容。
這小孩子。
于是接下來兩天,任焰在辦公室裏乖乖手寫賀卡,李老師在采購禮物,還有過年給員工的福利,李池森,胡伯他們在給豬舍大掃除,張伯帶着幾個新人忙着做年會準備,一切都忙碌而又井然有序地進行着,在這樣每個人都加快腳步的日子裏,年味逐漸濃厚。
張伯忙了兩場年會,今年最後一場是28號,在這兩天前是周末,也正好是聖誕節,沒人想在周末開年會,這就不是年會,是找茬了。
說起聖誕節這個日子,農村人大概一年裏頭沒幾次能想到它,想到也覺得這是外國人的節日,再近點就是城裏人的日子,跟他們老農民有什麽關系。事實上,任焰也是這麽想的,他第一次察覺這個節日還是高中的時候,班上女生忽然在這天的前一天送了個蘋果給他,把他給整愣的。
除此以外,就是出道後,也有許多粉絲會在這一天給他送禮物,他也會基于禮節,在這天給身邊的工作人員送小禮物。但自從回來,他就覺得這個節日跟他沒有關系了,理應該是這樣的——
“聖誕節特意回來陪我。”
任焰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生,嘴唇張合:
“你也太愛我了吧。”
“滾!”
男人啊就是喜歡口是心非,越是喜歡嘴上越是冷漠。任焰同樣身為一個男人,怎麽能不懂這個道理了,于是他換了個坐姿,溫柔而深情地凝望着對面座位低頭吸奶茶的男生:
“元旦馬上就到了,一般人都回來跨年,你卻偏偏提前一周回來,是專門回來跟我過聖誕節的麽?非,你好愛我!”
“有完沒完啊你小子,別以為長得帥就可以肆意妄為。”
“嗯……”
任焰忽然舉起手。
“來了。”服務員飛快過來。
任焰指着桌上空盤了的一疊醬黃瓜,眉眼彎彎地說:“姐姐,這個送的免費小菜吃完了,可是很好吃,我還想要一份,可以麽?”
星星眼,星星眼攻擊。
任焰為了僞裝,戴上了一副沒有度數的黑框眼鏡,發型也是土不拉幾,即使如此,他與生俱來的閃閃發光的帥氣還是無法掩蓋,服務員小姐姐臉紅心跳,連連說:
“可以可以,你等下啊。”
她轉身就去給他拿免費小菜了。
任焰對着莫非使了個眼色。
看到沒,長得帥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莫非:“……”
莫非不能說是特意為了任焰回來,只能說的确有這方面的顧慮。想到他兒子快過年的時候一個人孤零零在家,看着別人都有家小陪伴,他這一顆老父親的心啊......
現在想想真實,完全沒必要!
服務員小姐姐送來了醬黃瓜,對這個醬黃瓜偏愛的兩人又哼哧哼哧吃了起來。
“說起來,你幾號開始放假啊?”
“1月15號左右吧。”
“啊,那你還能來給我幫幾天忙!”
“不要。”莫非毫不留情地拒絕:“我才不要來幫你,你小子,就沒點好事。”
“不要這樣嘛,我會付你錢的。”
“不稀罕。”
“這可是你靠自己的辛勞獲得的錢啊!”
“我靠我父母辛勞獲得的錢就不是錢了麽?”
任焰嘆了口氣,筷子在碗口有一下沒一下地扒着飯。
“你都不知道這半年我有多辛苦,我一個人得負責十來個人吃飯的問題,得跟銀行貸款,把百畝地重新翻耕,還得建二號豬舍,整天想着就是農家樂的設計和開發,一邊腦子計算着工廠未來,一邊手指數着還有多少錢......我才21歲啊!”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低着頭,臉上露出疲倦神色。
也不知道上面這段話哪一句觸動了莫非,他擰着眉看着對面的好友:
“好了好了,幫你就是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任焰立刻一個鯉魚打挺滿血複活:
“你說的啊,要說話算話。”
“靠你小子,我收回前言。”
“無效。”
“收回!”
“無效!”
午後,任焰開車進市裏,在商場的游樂城玩了一個下午,晚上任焰在莫非家吃飯,飯後,他也沒有回去。
兩人在房間裏聯機打游戲,牆上的液晶電視就讓它開着當背景音。
游戲特效聲不斷傳出。
“近日,因《愛還剩三次》一劇走紅的張義純也受邀參加了晚會,他身穿一襲......”
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莫非動作驀然一停,手下人物頓時露出空隙。
“你怎麽不動了?”
任焰疑惑地擡頭,順着他的目光看向電視機,他輕笑了一聲,重新低下頭。
“Lose”的機械音從自己操控的游戲機上傳來,莫非猛地回首:
“我靠你無恥!”
“誰讓你自己走神的。”
“我這還不是關心你麽?”
莫非大概是世上唯一一個了解任焰和張義純關系的,就連胡伯,任焰都怕他搞不清楚娛樂圈明星,沒跟他說具體人名。
莫非跟任焰平時插科打诨關慣了,難得想進行一次心靈層面的交流,他問道:
“這事你怎麽想的?”
“什麽我怎麽想的,我根本就不想想這事。”
“你就忍得下這口氣,看着他隐藏掉他那些龌龊事在娛樂圈大紅大紫?”
任焰笑了下,神色坦蕩:
“他那些龌龊事,在娛樂圈裏根本不算什麽,娛樂圈裏髒的人很多,髒的又紅的也很多,那些人不照樣還在紅。”
“當初我看不慣他欺負人,所以出手了,現在我人都不在娛樂圈了,還管他紅不紅。”
他又不能當世界警察。
“你心态可真好。”
任焰朝他眨了眨眼:“在娛樂圈混,別的不說,心态是真的磨煉得刀槍不入。”
莫非沉默了許久,最後他還是拿起游戲機。
“不過,我決定我還是要讨厭張義純!”
“嗯。”
第二天,任焰帶莫非去見了他的新朋友鐘亭宇,幾個年輕人一起打了球,愉快的周末就這麽結束了。
因為周末過得太過愉快,第二天一早,任焰被鬧鐘吵醒時竟然有種:該死的,怎麽又是周一了的想法。
冰涼的冬日早晨,男生坐在床頭雙目呆滞地望着對面牆壁,幾秒鐘後他意識清醒,眼神出現了瞬間的慌亂,該死的,你可是老板啊你怎麽能這麽想,振作起來啊資本家!
任焰打算在陽歷年之前把重要的客戶和供應商都走一遍,不過他們這個行業接觸的行業人員閉塞,滿打滿算也就兩只手的數量,任焰一天跑個三家,三天也就跑完了。
正好這幾天,獎金算完了,農田入了冬基本沒什麽事,做飯他也幫不上忙,工廠還真沒他什麽事了,年關這種重要的日子,他竟然能偷得浮生半日閑了。
從客戶那走出,任焰沒有立即趕往下一個目的地,而是走到路邊呼了口氣。
“胡伯你說,齊叔看到我現在這樣,會不會很驕傲?”
“肯定會。”
“嗯,我也覺得。”
年底晚會衆多,電視臺後臺,嬌小的助理飛快地從人群穿過,來到一位正在化妝的女明星身邊。
“姐,你的快遞。”
“嗯,是什麽啊。”路寒煙回頭。
一般給明星的快遞都是寄給經紀人或者助理,由工作人員簽收的,會放在一起等有空的時候拆,不過這個快遞寫了路寒煙的名字,還有她的號碼,這就不是一般粉絲的快遞了。
路寒煙正好化完了妝在邊上等着,閑着也是閑着,她娴熟地拆開快遞,裏面是一個手工雕刻的木娃娃,娃娃手上還牽着一條小狗,熟知她的人都知道,路寒煙家裏養了一條小博美。
裝木雕的盒子旁邊還有一張卡片,路寒煙拿起。
龍飛鳳舞的幾個字:
祝寒煙姐姐新的一年美貌如昔,資源多多財源滾滾!
旁邊還有一個笑臉。
路寒煙看着最下方的“焰”字,搖頭輕聲笑了起來。
“學長,你的快遞。”
“哦,謝謝。”
于簡瑞順手接過快遞,往寝室走去。到了寝室後,他沒立即拆快遞,而是先看了會實驗室師弟發過來的數據,批閱以後才扭頭看向旁邊快遞盒。
撕拉撕拉,嘶——
“這什麽,柿子幹?”
于簡瑞拿起一片就往嘴裏送,完全沒有安全方面的顧慮,咀嚼咀嚼......
呃,好好吃。
又甜又有嚼勁,讓年輕的牙齒一啃又一啃。
這熟悉的味道喚起了他的回憶,他這才看了看盒子上的快遞單,果然是那個地址。
盒子裏還躺着一張小卡片,于簡瑞拿起:
祝我們年少的天才博士不懼艱難,不畏他人言,在學術世界不斷前行。
PS:有空再來指導。
于簡瑞:“......”他随手把卡片扔回盒子裏,又拿起了一塊柿子幹。
還想薅我羊毛,看看你們廠還有什麽新鮮吃的。
最後——
“二伯二伯,有人給你送禮物了!”
山下的鄰居一邊放聲喊着一邊朝着山上走去,哎喲這梅花,真是好看啊。
再看一眼。
一個老頭從屋裏出來:“什麽事?”
“剛快遞送到村裏來了,有你的快遞啊。”
趙二基本不網購,也很少有人寄東西給他,他疑惑地皺起眉,接過女人手上的箱子。
“很大很重的嘞,好像有花生瓜子哦。”
趙二當着鄰居的面拆開了快遞,裏面是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有花生,瓜子,山楂,柿餅,蛋卷,還有巧克力?
總之全都是吃的,還都是過年用得上的吃的。
“是哪位親眷啊,送的東西蠻實惠的。”
難道是囡囡?不過沒聽她說起過啊。
鄰居看完了快遞就走了,趙二不經常收快遞,都沒注意看箱子外面的快遞單,不過他注意到了底部有張卡片,他拿起來,湊近了看。
字體很是端正,字與字之間都隔着一小段距離:
“二伯,過年好,小小心意,來年再來打擾,任焰。”
最後,還有個不知道什麽東西的臉,看着像是在笑。
哼,還想來。
行,愛來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