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生日趴體
生日趴體
“殿下,號脈是太後的意思,太後遣人傳話,以後每日請岳禦醫過來給殿下號一次脈,給殿下調息一下身體。”見太子似乎有些猶豫,天冬提醒道。
藺子旬下了馬車,徑自走向內殿,天冬跟在他身後,默默等着藺子旬做決定。
藺子旬舒展開修長的手臂,宮人來給他褪下厚重的朝服,更換上一身雪白的直襟長袍。
看他家殿下不像要回房歇息的樣子,天冬忍不住問:“殿下,去書房?”
藺子旬颔首,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衣襟上,他慢條斯理地用纖長的手指整理一下衣領,那張俊美絕倫的臉上,濃密的睫毛在燈下投下了陰影,如水的眸子閃了閃。
“去花園。”
天冬還沒反應過來,藺子旬已經越過他,往偏殿的方向走去。
天冬一個激靈,轉身一路小跑跟上藺子旬的步伐。
“殿下……”
天冬覺得不妥,但也不敢勸。
“給岳禦醫傳話,今日醉了酒,診脈怕是也不準,今日就算了,請明日再來罷。”藺子旬的聲音淡淡的。
“是。”天冬應了一聲,語氣裏帶着為難,他搜腸刮肚地思考該怎麽跟岳禦醫解釋比較好。
東宮的書房裏,岳清兒端坐在花梨木椅上,她今日穿着一件蓮青色绡紗長衣,唇只點了一點若有若無的绛色胭脂,兩彎秀眉用螺子黛細細描畫過,整個人軟玉溫香,蘭質蕙心。
岳清兒身邊放着一個紅漆雕紋的藥匣子,在這裏候了半天了,身子也有些乏了,她依舊紋絲不動,保持着宮中女官該有的端莊大方。
“岳禦醫,太子今日喝了點酒有些乏了,要早早歇息,殿下傳話說岳禦醫請回吧,給岳禦醫備下了馬車,有勞明日再來。”天冬掀開簾子走進來恭敬地道。
岳清兒怔住,不過随即她的面色又緩和了過來。
“既然殿下不方便診脈,那微臣就明日再來罷。”話說得雲淡風輕,岳清兒眼神中卻難掩失望。
天冬不敢再多言,親自跟在岳清兒身後,準備送她出宮。
偏殿外面的小徑上,朵朵菊花盛開,花瓣嬌嫩,在夜空中幽幽地吐露着芳蕊。
些許花瓣被風吹掉落在地上,藺子旬踏花而來。
這偏殿的後花園,平日裏自己甚少過來,一路走來,□□兩側的樹上挂滿了各色玲珑剔透的花燈,花燈小巧,近看上面的琉璃燈罩上,還被人別出心裁地題上了重陽節氣的詩句。
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
藺子旬的指尖觸到冰涼的燈罩上,他低頭細看了一會兒,唇角不自覺地勾起。
那詩句尚可,只是那蹩腳的毛筆字,實在是讓人不忍直視,東歪西拐,十分滑稽,整個東宮,除了江琛,實在找不出第二個人能寫出這樣的字體來。
藺子旬站在花叢中手握琉璃燈,只聽到身後似乎有聲響,他緩緩回過頭來,一身雪白的長袍被花燈暖黃的光線罩上了一層柔光,立體的眉骨下面眼神愈顯深邃。
幾個身着柔紗的宮女手持着宮燈款步走來,輕靈的古琴聲音響起,幾個宮女列成兩隊,分開站在□□兩側,衣香鬓影 ,掩映霏微,花園的樹上都被挂上了薄紗,朦朦胧胧的紗影中,一個眉眼似小鹿一般的青衣少年,手裏玩着一把折扇,走了出來。
“微臣恭祝殿下壽安,祝殿下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江沅握着扇子,雙手抱拳行了一個禮。
藺子旬垂下眼簾,他的生辰向來不為祁帝重視,宮裏的人又都是趨炎附勢之徒,只知道順應着祁帝的喜好看人下菜碟,雖然自己同藺子矜的生辰只相差不到半月,但藺子矜那邊是花團錦簇滿朝齊賀,東宮這邊,就只有太後遣人送來的壽面賀禮,還有內務府循例送來的幾樣東西。
“微臣看了內務府送來的五福酒和福聯,才知今日是殿下的生辰,微臣在東宮中,萬事都靠殿下照拂,所以有心替殿下慶生,殿下可賞個臉給微臣?”江沅把肚子裏準備的那一席話說出來。
她暗暗觀察藺子旬的神色,只見他薄唇緊抿,上次甩袖離開的情景還歷歷在目,江沅陪着小心,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好在這次藺子旬沒有直接離開,他從花叢中步出,沿着□□朝花園深處走去,琴聲悠揚,宮女們輕歌曼舞,歌聲一直傳到裏面的涼亭邊。
涼亭裏擺放着美酒佳肴,江沅拾起酒壺,替藺子旬斟了一杯酒。
“殿下,上回在雲醉樓,多謝殿下護我周全,這一杯,就當敬殿下的了。”江沅将杯口靠近唇邊,一飲而盡。
江沅收起那副平日裏嬉皮笑臉樣,謙遜有禮。
藺子旬坐在江沅對面,只是眼神依舊沉靜甚至帶有一絲郁氣。
總之,壽星似乎并不覺得這是個驚喜,整個場面一點生日趴體的感覺都沒有,江沅有些挫敗感。
氣氛也被搞得有些尴尬起來,江沅也覺得演得有點過了,反而顯得自己居心不良起來,江沅想了想,別不是被下毒吓怕了吧!
畢竟藺子旬是慘遭下毒迫害多年的資深被害人士,他懷疑自己也不是沒有原因。
江沅幹脆利落地端起對面藺子旬面前的酒杯,也往裏面斟了一杯酒,毫不猶豫地舉起杯子,這杯酒也被喝光。
“怎麽樣?殿下,看清楚了,這杯子和酒壺都無毒,微臣替你試過。”
江沅揚一揚手裏杯子,力證自己沒有對酒動過手腳。
藺子旬從宮中參加禦宴回來,已經有了些許的醉意,江沅複又給他倒了一杯酒,他垂眸看了看面前波紋微微顫動的酒杯,酒杯裏倒映着江沅那張臉,一說起話來便眉飛色舞,不掩靈動之氣。
“說罷,你想做什麽?”藺子旬似乎不像拐彎抹角,他收回視線,眸色中有一絲漣漪一閃而過。
心思被點破,江沅反而不好再提黃金百兩和九公主的事情了。
“殿下在這宮中,人心叵測,東宮之中亦不時有內奸暗鬼,日複一日,微臣替殿下感到心累,所以不過略盡綿薄之力,給殿下慶生,讓殿下在風霜刀劍的險惡環境之中,放松下心神,感受一下來自臣子的溫暖。”江沅低聲湊了過來,一本正經地道。
見藺子旬似乎半點都不相信,江沅幹脆起身,一把握住藺子旬的肩膀,她十指緩緩發力,俯身在藺子旬的耳邊道:“殿下,微臣對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鑒啊。”
藺子旬在江沅捏住自己肩膀的那一瞬間,身子不由得一滞。
江沅感覺到藺子旬的反應,她寬慰地一笑:“殿下肌肉放松一下,來,跟着微臣的節奏,呼——,吸——,殿下連日處理公文,肩膀難免酸痛,微臣這個人呢,不光文能吟詩作對考中探花,武也能推拿按摩讓殿下身心舒泰。”
藺子旬雖然看着身形清瘦颀長,但延着肩膀一路往下撫去,江沅剛觸到他結實有力的胳膊,藺子旬一個轉身,江沅險些撲倒。
“江探花,”藺子旬的姿勢不知為何有些僵硬,聲音似乎也有些不悅,“放尊重些。”
藺子旬一副不喜被人觸碰的不耐神情。
既然摸不得,江沅只好聳聳肩放開手。
“花燈上的字,是你題的?”
“微臣拙作,不光那花燈,還有這園子、酒菜、這些歌舞,都是微臣精心為殿下準備的。”江沅為自己攬功。
“奇醜無比。”藺子旬擡眸,這滿園子都被披挂上了紗幔、宮燈和紙鶴,跟東宮裏古香古色的亭臺樓閣搭配起來,有些不倫不類。
江沅已經用自己的死亡直男審美盡量把這個花園搗騰得像那麽回事。
“簡陋了些,沒有幫手,東宮的人又不聽我差遣,這些宮女,還是跟內務府好說歹說才借過來的。”江沅攤手。
“一片忠心,又何必在乎形式呢?”江沅強行挽尊。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藺子旬淡淡地道,那雙深邃眸子裏的視線落到江沅身上,似乎要把人心看破。
“微臣能不能說是殿下多心了,我若有心給殿下添堵,那日在雲醉樓裏,微臣就不替殿下打掩護了。”江沅給藺子旬盛了一碗清筍鮮菌雞湯,給自己夾了一筷子辣椒爆炒羊肉。
桌上的菜一半清淡,一半紅豔豔的放了不少辣椒。
這東宮的齋戒,不知為何近日裏看得也不太嚴了,江沅時不時去禦膳房蒸煮煎炸烤串紅燒肉之類的葷菜,居然也無人看管,就連先前屢次跟自己不對付的曹公公,最近一見自己也是躲着走,除了又多出九公主這個大麻煩以外,最近在東宮的日子好過多了。
江沅把這一切歸功于自己臨機一動編出來的跟太子的緋聞。
多虧了天冬這個大嘴巴。
江沅大快朵頤,一邊給大言不慚給自己臉上貼金:“當然了,像微臣如此鎮定冷靜之人,朝堂上也沒幾個,別說是九公主和三皇子,就算泰山壓頂,微臣也能面不改色想法子脫身。”
“那日在雲醉樓床下緊張得手抖的人莫不是別人了?江探花記性不大好,孤幫你回憶回憶。”藺子旬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他纖長手指端起一杯酒,一仰脖飲盡,喉結滾動,側臉的輪廓十分精致。
“扯得有點遠了,殿下,臣今日相邀,就是想替殿下好好過個生辰,良宵佳宴,不要辜負了。“江沅轉移話題。
“微臣與殿下雖然先前多有誤解,但如今也算是共赴過生死的人,若不是殿下身份高貴,高攀不得,微臣與殿下,怎麽也得拜個把子成為兄弟,哪裏就因為一點點小事就落下心結了呢,冤家宜解不宜結,殿下看微臣說得可有道理?”
藺子旬本來心緒稍平,不知為何,聽到江沅口中“兄弟、冤家”之詞,胸腔中一股無名的躁郁騰起,他雪白的闊袖一抽,起身踱步走出涼亭。
又生氣了?
江沅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