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繁文缛節,束縛身心
繁文缛節,束縛身心
銅鼎之外,一群人圍作一團,那些纨绔公子侍讀們半個來月沒見到葷腥,此時猶如餓狼見了兔子一般,一個個都吃得滿嘴流油。
“江兄,你這做炙肉的法子從哪裏學來的,比我府上西域來的廚子做得都要好。”李進學狼吞虎咽地大嚼。
“這個月瘦了好幾斤,照鏡子臉都尖了,來來來,把那肥中帶瘦的炙肉,讓給我一點,我得好好補補了。”賈齊在人群外徘徊了很久,終于還是忍不住進來讨烤肉吃。
只有梁思允遠遠看着,一邊聞着香味一邊咽口水,嘴裏卻罵罵咧咧:“江沅你好大膽子,齋戒雖然過了,但東宮乃皇家至尊寶地,你豈能在此撒野!”
“你要吃就吃,不吃就滾,少廢話。”人群裏幾個侍讀正吃得過瘾,一聽梁思允的話,都把那串過肉的竹簽子齊齊扔了過來,打了梁思允一臉,梁思允口中呼痛連天。
江沅置若罔聞,大力往肉串上面灑孜然辣椒粉,她身邊擺了好幾壇子從膳房裏偷出來的女兒紅。
葡萄架外的甬道上,一雙石青色金邊皂靴緩緩踏在青石板上,皂靴的主人藺子旬擡眸冷眼相看,東宮的花園裏,火光油煙沖天,牆頭上卧着一只貍花貓,藺子旬認出來那是宮裏貴妃們養的禦貓,正坐在那兒伸出舌頭舔爪子呢。
“殿下……”有人遠遠看到藺子旬,驚呼出聲。
這一聲如同平地驚雷,方才還熱火朝天吃着烤串喝着酒的侍讀們瞬間安靜,紛紛作鳥獸散。
藺子旬看着江沅,眼刀鋒利。
江沅慢悠悠地往竹簽子上串羊肉,穿好一串後,拿起烤好的羊肉串咬了一口,語帶遺憾搖頭晃腦道:“可惜沒有羊腰子,羊腰子補一補,女人更幸福。”
“對了,我忘了,東宮裏哪裏有漂亮女人,是我想多了。”江沅揚了揚手中的羊肉串,話中似乎意有所指,哈哈一笑道:“殿下,來一串嗎?現烤冒油,比你那鴿子湯好吃一百倍。”
藺子旬瞳孔微縮,他看到自己的黑狗蓮花正躲在江沅身後,大力啃咬一塊羊骨頭,口中“嗚嗚”直叫,似乎十分享受,藺子旬面上的神色更難看了幾分。
“蓮花,過來——”
藺子旬語調緩慢又陰沉。
蓮花搖搖尾巴,舍不得到嘴的美味,但耷拉着眼皮看了幾眼自己主人的臉色,還是舔了舔狗嘴,夾着尾巴臊眉耷眼地走到藺子旬身後去。
“這是——,殿下,給蓮花的肉沒放鹽沒放辣椒,絕對無害。”江沅強調道。
“東宮之中,嚴禁煙火,你犯了大忌。”藺子旬的聲音擲地有聲。
“今日齋戒已過,我何罪之有?”江沅肆無忌憚地道。
“東宮宮規第三百一十四條,宮中禁火,違令者杖罰二十。”藺子旬眼底冰冷一片。
江沅似恍然大悟一般,瞪着眼珠子期期艾艾地道:“喲,瞧我這記性,不知者無罪,殿下大人大量,勿要責怪小人。”
藺子旬一雙狹長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
可還未及他說話,天冬從花園外急急忙忙地跑過來,見有外人在,湊到藺子旬耳邊耳語幾句。
藺子旬微微挑起眉毛,臉上的神色深不可測。
給你烤好了這麽一堆肉,沒吃就要走?
江沅望着藺子旬甩開袖子闊步離開的身影,頓覺口中的羊肉也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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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正殿書房裏,天冬一臉憤恨地道:“明明咱們殿下身體本就抱恙,還讓我們去赈災,皇上到底怎麽想的。”
藺子旬眼底的眸色更暗了一些,他不動聲色,雙手背在背後,指節微微發白,只是表情有些陰鸷。
“殿下,不如咱們再去找皇上說說,殿下可是皇上的長子啊。”天冬痛心疾首。
藺子旬給了天冬一個“閉嘴”的眼神,他緩步走到書案前面,伸出一只手來,摩挲着書案上的書脊。
“聖意難違,江南,我去。”
藺子旬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語氣鎮定地道。
天冬悻悻地低下頭,他隐約覺得,他家太子一定是另有計劃。
藺子旬泰然自若地拿起案上的書冊,翻開來看,不過一秒,他仿佛像手觸到炭火一般,那本書冊被他扔到了地上。
“這是怎麽回事?”藺子旬一臉震驚,臉色極其難看。
天冬不知有何事發生,會比讓身染重疾的太子只身冒險去災區還嚴重,他疑惑地把腦袋湊到那本地上攤開的書冊上面,只見那書冊明明封面上寫着《竹書紀年》四個字,可裏面卻是兩個赤〡精的男女扭在一起。
“這、這是何人幹的?”天冬目瞪口呆。
小太監聽到這書房裏的動靜,忙一路小跑進來跪在地上。
“孤的書房可有旁人進來過?”藺子旬聲色俱厲。
“除了東宮裏的下人,就、就只有江探花一早來過,他今日來得格外準時,說是要加快修書的進度,替殿下分憂。”小太監沒見過殿下如此動怒,吓得抖得像篩糠一樣。
小太監話音剛落,門外似有人求見,江沅大大咧咧地走了進來,一看到攤在地上的被自己偷換過的畫冊,心知肚明。
“江探花看上去一表人才,居然做出這種事?”天冬撿起地上的畫冊,滿臉無語地看着江沅。
江沅藏起壞笑,佯裝無辜道:“早上來修書的時候不小心遺漏了幾本我常看的畫冊,現在想來拿走,怎麽,太子也看過了?”
藺子旬臉色鐵青,他貴為太子,外人看來也是通文達禮、矩步方行,從未當着人前看這種污穢不堪的讀物。
江沅幹笑一聲,對藺子旬的怒目而視視而不見,她嬉皮笑臉地湊到藺子旬耳邊低聲道:“殿下與小的,都是男人,若還想看,我這裏還有別的貨色。”
藺子旬早已忍耐多時,他一把将案上剩下的書冊盡數扔了出去,壓抑着一觸即發的怒火,手指着江沅震怒道:“滾出去!”
怕不是身邊人太多,藺子旬礙于面子,不好在下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實喜好?
繁文缛節,束縛身心啊!
江沅暗自揣摩了一番藺子旬的想法,心中感慨,她看了看房中的天冬和小太監,給了藺子旬一個心領神會的表情,恭順地行了個禮,麻溜地離開。
待江沅離開以後,藺子旬也無意在書房中逗留,他轉身往寝宮走去,天冬一聲不敢出,邁着碎步跟在後面。
寝宮裏的太監們個個都從藺子旬的臉上看出他今日氣色不善,都多了三分小心殷勤服侍,連大氣也不敢出。
藺子旬接過宮女遞來的參湯,呷了一口,他眉頭微皺,用修長的手指輕掐眉心,天冬一看這架勢,便知太子是舊疾又犯了,每次發作之時,多為寒症,冷汗頻出,頭痛不已。
“快去端湯藥。”天冬低聲囑咐了一下,又回身去取那吊命藥去。
不一會兒,一個宮女端着檀木茶盤到太子塌前,她将那碗黑褐的藥汁放在塌幾上,柔聲道:“奴婢給殿下備了蜜餞果脯,殿下用完藥膳後壓一壓苦味。”
這聲音有些陌生,本來在塌上閉目養神的藺子旬微微睜開眼睛,從餘光中看到那位姿色妍麗的宮女,只見她豐〡乳〡肥〡臀,又打扮得十分香豔,不光如此,神情還格外嬌羞。
藺子旬像是被觸動了哪根警惕的神經一般,他宮中服侍的人,十年如一日地不做更換,今日怎麽突然來了這麽一個新人。
“你是誰?”藺子旬騰地起身坐直。
宮女似乎感覺到了這氣氛的突變和太子的不悅,她慌忙跪下道:“奴婢豔鳳,是內務府新派來的,專門貼身服侍殿下。”
宮女頓了一下,又補充道:“除了奴婢,這次來東宮當差的,還有嬌兒、媚兒、恬兒等十多位姐妹。”
“把內務府的總管給孤叫來!”藺子旬眸中閃過一絲暗色。
剛回來看到這一幕不明就裏的天冬忙不疊去遣人下傳太子的旨意。
“殿下,”內務府總管跪在藺子旬塌前,他一進來便覺太子今日臉色不對,戰戰兢兢地回話道:“是江探花,江探花前日到內務府來,說東宮宮女都容貌醜陋,所以、所以太子殿下你才一直只願意呆在書房。”
“荒謬!”藺子旬面如寒冰。
內務府王總管吞吞吐吐道:“殿下饒命,是江探花說,太子不喜東宮的宮女,又不好明說,便遣他前來內務府帶話,要找數十個身姿婀娜面孔俏麗的宮女送到東宮來,殿下饒命,小的只是聽信了江探花的一面之詞,小的知罪。”
藺子旬一把将塌上的玉枕扔了出去,誰料玉枕下還藏着一本畫冊,玉枕跌落在地,摔得粉碎,那畫冊也被帶到地上,攤開在內務府總管面前來。
風一吹,畫冊上男女糾〡纏在一起,內務府總管看了一眼,一臉震驚,欲言又止,面如土色。
宮女豔鳳見狀又跪了下來,抖得似篩糠一樣。
“殿下饒命,這是江探花讓我放的,跟奴婢無關。”
藺子旬薄唇微抿,視線停留在那本畫冊上,眼神中露出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