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鴿子湯
鴿子湯
沈太傅正要對江沅發難之際,太子藺子旬出言阻止。
“江琛乃孤宮中侍讀,他犯了錯,理應由孤處罰,就不勞太傅親自動手了。”藺子旬的聲音透着漠然。
沈太傅怒火未熄,以他迂腐死板的性子,若誰在學堂上對師者不敬,那可不是一般的罪過,不打得求饒那是不行的。
以前沈太傅也在太學裏當着太子的面罰過人,太子都一副與己無關的冷漠樣,可今日太子突然站出來,雖不知背後有何端倪,但沈太傅也不敢不從。
“這江琛恣意妄為,怕日後會成為太學的害群之馬,還望殿下重罰。”沈太傅語重心長,惡狠狠地瞪了江沅一眼。
學堂上其他人都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太傅放心。”藺子旬颔首,他冷冷地看了江沅一眼,江沅感到身上似有一道寒光掃過。
太學散學,江沅被通知,明日卯時去太子書房領罰。
“卯時?那不就是天還沒亮雞還沒叫的大清早嗎?”江沅掰着手指算着時辰。
“江探花,太子每日寅時便起,日日如此。”門口的小太監低眉順眼道。
“太子不是身體抱恙嗎?如此操勞,不是養生之道啊!”江沅皺着眉頭抱怨道。
埋怨歸埋怨,誰讓太子從太傅手中将自己救出來,江沅第二天頂着一張沒有睡飽的臉,夢游一般來到東宮正殿太子寝宮門外,守候的宮人早就在此多時了,把江沅迎了進去,直接迎進了一間藏滿了古籍的書房裏。
宮人離開,江沅一個人翹着腳地坐在花梨木椅上,打着哈欠正要阖上眼睛,不料身子下突然“汪”的一聲,江沅被吓得一個趔趄從椅子上跳起來,一條黑色大狗從座椅下蹿了出來,原來是太子的蓮花。
蓮花回頭朝江沅狂吠。
是要放狗咬我嗎?那也罰得太過簡單粗暴了吧,一點也沒有皇家風範。
江沅看着那只兇悍的大狗兩股戰戰。
一聲呼哨響起,蓮花立馬閉了狗嘴,垂着尾巴,天冬過來把狗牽走,藺子旬一襲白衣,緩步走了進來。
“墁山縣縣志有損,你随我一起在書房修書。”藺子旬淡淡道,他身後的小太監把江沅領到一張書桌前,書桌上一堆殘破的舊書。
江沅露出一臉“說好的領罰就是這個?”的神情。
“卯時到,辰時走,太學的功課,亦不能耽擱。”藺子旬走到他的案前,執起一只狼毫,在宣紙上落下一筆。
騙我免費打苦工是嗎?
江沅想了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上回在花園裏,自己貿然上前想要交出藥方,的确有些魯莽,這位太子,雖然病弱,但其實卻非池中物,他今日連藥方的半個字都沒提,似乎很沉得住氣。
他讓自己修書,那就修吧,藥方的事,擇機再交給他。
江沅翻開那幾本封面破舊內頁殘缺的墁山縣志,原主的家鄉她可一點都熟悉,但高考語文作文滿分的江沅最擅長胡編亂造,把這一本中的內容篡改一下,挪到另一本書上去,不過做個樣子罷了。
不過半個時辰,江沅打起了瞌睡,待到再聽到動靜時,已經是辰時,藺子旬依舊坐在幾案邊,手捧一本書,還是剛才那個動作,似乎一動都沒動。
“江探花,用完早膳再走。”天冬帶着宮女進來送早膳。
似乎感覺到江沅躍躍欲試想要離開的心情,藺子旬從書案前擡起頭來,目光微冷。
江沅也不好再着急走,索性就由着宮人擺放膳桌,把一碟碟精致的早點擺在自己面前。
糯米元宵、五香豆幹、素什錦菜,江沅匆匆掃了幾眼,沒了胃口,她愈發想念熱幹面和羊雜湯。
這邊,太子藺子旬由宮人端來一碗黑褐色的中藥,他一飲而盡,神色自若,連眉頭也未皺一下,只是輕咳了兩聲,似乎已經習慣了藥湯的苦澀。
江沅的思緒被那咳嗽聲打斷,她早上起的太早,肚中早已空空,忍不住探頭去看對面太子的膳桌,除了跟自己一樣的幾樣素菜以外,果然被江沅發現,藺子旬面前,還多了一碗鴿子湯。
哼,吃獨食,太子給自己開小竈!
江沅多日不見葷腥,嘴裏快要淡出鳥來,她咽了咽口水,看着那道鴿子湯兩眼放光道:“太子,我們每月齋戒,說吃的是佛菜,為了太子您祈福,齋戒一事,心誠則靈,不過是形式,若強行齋戒讓衆人心中生了怨怼,壓抑的不滿,反而對太子您不好。”
“你是想說,想免除齋戒?”藺子旬眉毛一擡。
江沅忙不疊點頭。
“宮有宮規,不可擅改。”藺子旬淡然道。
江沅希望頓時破滅了,她拿起手中的筷子狠狠地向桌子上的豆幹戳過去。
“不過,孤今日胃口不佳,這碗鴿子湯,就賞了你吧。”藺子旬示意了一下天冬,轉瞬間,那碗鴿子湯就被端到了江沅面前。
江沅大喜過望,她口中道謝,急不可耐地端起湯碗便喝,不料下一秒,卻“噗嗤”一聲将喝進嘴裏的湯全部噴了出來。
這是什麽人神共憤的死亡味道!
江沅面孔猙獰,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這湯裏不知道放了些什麽藥材,其苦無比。
“探花,江探花可好?”天冬過來關切地道,“這鴿子湯,可是邊陲西蒙國送來的上等補品熬制的大補湯,太子今日賞了探花你,探花可別浪費了。”
江沅眼神複雜地望着手裏的湯,更覺下不去口。
“良藥苦口,探花不要辜負孤的一片好意。”藺子旬那張俊朗到妖冶的臉一半陷進燈影裏,他聲音冷冷地道。
江沅強撐出來的微笑凝固在臉上,心裏腹诽:虧我還因為你病弱對你同情了零點零一秒,扮豬吃老虎,恩将仇報,最是無情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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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沅勉強支撐到太學散學,回到自己房中,便抱着恭桶大吐特吐起來,“哇啦哇啦”的聲音從屏風後面傳出來。
“小姐,這是吃錯了什麽?怎麽吐成這樣!”柏珠不知就裏,急得滿頭大汗。
“不過是喝了太子的鴿子湯而已,”江沅臉色蒼白,從屏風後面歪歪斜斜地走了出來,扶住柱子眼神失焦地道:“柏珠,太子真不愧是中毒多年依舊在線的傑克蘇男主,這種味道的大補湯眼睛眨都不眨就喝掉。”
“太子把自己的湯分給小姐喝?”柏珠一臉吃瓜欣喜神情,“那豈不是說明,太子對小姐印象不錯,先是在太傅手中給你說情,如今又兩人共享一份湯,小姐,依這情形,再過不久,待小姐在太子心中的分量更重之時,小姐便可亮明身份,把藥方獻出,太子念在小姐為了救他冒死犯欺君之罪,定會感動不已,小姐,到時候,太子痊愈,你多年對太子的癡心也可以被補償了。”
柏珠激動地數着手指頭,一步一步替江沅盤算着。
江沅翻了個白眼。
真是天真傻丫頭,不光不了解太子的陰沉心機,也不了解自家主子,那也不是一般的傻白甜,那可是書中的惡毒女配,若是按柏珠說的一副白蓮花的做派,豈不是主角劇本就要給她安排上。
“對了,小姐,方才小太監來傳話,明日禦醫院一大早要派人來給太子問診,早上就不用去書房修書,”柏珠一臉惋惜的樣子,“要不然,我給小姐畫男妝的時候,灰粉稍微少用一點,這樣既不暴露女兒身份,又比一般男子皮膚細膩白嫩,太子怎麽會不多看兩眼呢,不過明日不行,還有後日。”
自己又不打算跟女主搶男人。
江沅一把伸出五個手指頭。
“千萬別!”
“把我畫的越像男人越好,我改主意了,勾引太子這件事,我不幹了!”
柏珠一臉疑惑,還未說出話來,江沅猛地一回頭,抓住柏珠的肩膀推搡着問道:“你剛才說什麽?禦醫院要來給太子問診?誰來,男的女的?是不是姓岳?”
柏珠露出被吓傻的表情,嗫嚅道:“對,我聽小太監說的,聽說是岳禦醫,是位女醫官……”
劇情果然還是按原着走,岳清兒上線,男女感情線走起來,那距離大結局也就不遠了。
江沅雙眼發亮,狡黠一笑道:“岳禦醫,那就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