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發燒
發燒
故障的車并不難搞,蘇烈跟救援隊簡單了解了一些情況,就把事情全權放任了,她從車上收拾了一些衣服和吃食,拿到救援車上的時候發下周燦竟然又睡着了。
果然是年紀輕心思單純,有氣也生不了多久,跟小孩似的說睡就睡。
她繞到另一邊上去車,從袋子裏取了件厚外套給周燦裹上。
周燦人年輕,長得也好看,皮膚就着昏黃的車頂燈看都是素淨的,幾绺鬓發虛虛地圍搭出脆弱的氛圍。
蘇烈看着她,眉心微微蹙緊,忽然上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滾燙。再摸一摸臉,依然滾燙。
蘇烈心中一驚。
許是因為她手涼,周燦哼唧兩聲,竟然迷迷糊糊睜了眼,蘇烈看到她眼底朦胧的水光,被熾熱的溫度灼燒得膠着而迷離。
“诶?”她的聲音虛虛的,奶貓似的一點小動靜,“我睡着了?”
“嗯。”蘇烈給她掖掖衣角,“繼續睡吧,回去還得等一會兒呢。要喝水嗎?渴不渴?”
周燦搖搖頭,“我頭暈。”
“嗯。”
“我發燒了是吧?”
“是。”
“我就知道。”周燦仰起頭,大口喘氣道:“天天熬夜還得無節制減肥,虛死了我都。”他撇過頭來說完,把頭轉回去,然後又撇回來:“請叫我周黛玉謝謝。”
蘇烈又試試她額頭的溫度,道:“車上有藥,我去給你拿點退燒藥來吃。”
Advertisement
周燦按住她的手,不讓她去,“你身上涼,正好能退燒。”她緩慢地坐起來,高燒燒得她關節酸疼,擡手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顯得費力,嘴裏偏還不肯軟和下來,依舊刁蠻任性的傲嬌樣:“給爺抱一個。”
蘇烈沒什麽好理由拒絕。
周燦整個人趴在她肩上,像一個軟趴趴的面袋子,偏偏她又滾燙,更像一直被烤熟的小番薯,蘇烈是怎麽碰都燙手。她拽過厚外套蓋在周燦身上,但外套太沉,從她瘦骨嶙峋的肩上慢吞吞滑下去一截。
蘇烈沒法,用手給她固定着。這個姿勢看起來,像是将她用力按在了懷裏一樣。
可惜周燦燒得頭暈腦脹,壓根沒有心思感受這些,不然她心裏定然樂開了花,說不定當即就活蹦亂跳了。
折騰了大半夜,她們回到城裏酒店住下,周燦的嘴硬沒能扛過現實,最終還是把蘇烈放走去取藥,就着保溫杯裏基本放涼的水吃了。
那藥有點催眠效果,周燦被蘇烈抱在懷裏睡了一路,被丢在床上之後還是有點迷糊。
蘇烈給她脫了鞋,又把外套和潮濕的運動短褲扒了,簡單一收拾,裹進被子裏等待發汗。
周燦的鞋襪都濕了,蘇烈收拾起來,連同自己的濕衣服一塊堆在凳子上,等待會兒自己洗完澡順手洗掉。
她去洗了個熱水澡,轉出來拿髒衣服的時候,忽然聽到周燦的手機響了一聲。
她頓住腳,看了看周燦熟睡的模樣,猶豫着想拿起她的手機來看一看。
但這樣似乎有點太逾越了。
蘇烈咬着下唇的嘴皮,三番五次就是咬不下來,她心中煩躁,上手撕扯那一丁點幹皮,直撕得鮮血直流,唇上一抽一抽地疼痛。但幹皮好歹是撕下來了,蘇烈扶着胸口,手心感受到那裏跳得飛快,她大力地拍了兩下,發出咚咚兩聲沉悶的聲響,而後她轉身就走,也不知道是在跟誰生氣似的,把一堆衣服惡狠狠地摔進水池。
蘇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她就是突然脾氣很大,水龍頭裏流水的聲音讓她煩躁,水池裏積水上漲的緩慢更讓她煩躁,她拍打着水龍頭的閥門,只想讓它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然而最後卻演變成了想讓自己的手發痛。
她這樣大力的拍打驚醒了周燦。
周燦陷在被子裏,對從洗手間傳來的異響有些許的茫然,她抓着被沿,動了動,豎起一只耳朵來聽,但是異響消失了。
她歪歪頭,對所有的事情感到茫然,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會兒,從被窩裏探出胳膊把手機摸了回去。
兩分鐘前,張姐給自己發了一條微信。
周燦呼吸一緊,等了一會兒,才敢打開去看裏面的內容。
“周燦”——這是全文開頭的兩個字。
周燦深呼吸,繼續往下看。
“我知道你的壓力很大,生活得很孤獨,你從小父母不在身邊,走南闖北這麽多年只有我和團隊陪着,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其實你在我眼裏,也就跟我的女兒沒什麽區別,這些年你的努力和成就都讓我感到驕傲和幸福,所以我更加努力幫你找資源,給你搭線,但我似乎忽略了你的感受,我忘了你其實也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很正常的。所以你這次出去,我不會追究你,這邊的事情我會先幫你壓着。”
這是第一段,很長,周燦一字一句看下來,心中感覺像是看了一本很長很長的名著那樣五味雜陳。
十幾年中,她因為許多原因一直壓抑着自己,不要叛逆,不要自我,不要做自己,她一直以為張春梅是個不通人情的夜叉,這麽看來其實她也是有心的。
周燦抹抹眼睛,繼續看下一段。
“但是”——這是第二段開頭的兩個字。
周燦眉頭一揚,隐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但是,我給你兜得了一時兜不了一世,你玩兩天還是趕快回來。這邊劇組一大家子就等你一個,這不合适。周燦,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你該明白這是非常不負責任的行為,對你在圈內的聲譽和路人緣是十分不利的。另外,你如果真的覺得壓力太大受不了,那就等把手頭上的戲拍完,好好歇幾個月吧,昂。嗯。”
“昂。嗯。”……
周燦漠然,心說你用語音輸入能不能再稍微走點心呢?
本來還尋思是一段走心的感情流小作文,好嘛,就因為最後這幾個字,性質當即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周燦翻了個白眼,按着對話鍵說道:“謝謝。但是幾天恐怕不太行。”
她發過去,又按了一條:“歸期待定,您多費心吧。”
說完把手機一扔,掀開被子把自己剝出來散熱。
洗手間裏的洗衣聲沒斷,蘇烈也沒出來看看自己,周燦咬咬嘴唇,覺得自己被忽視了似的。她蹭下床,想了想,把拖鞋又踢開,光着腳吧嗒吧嗒來到洗手間門口。
“洗衣服呢。”周燦看到她在洗自己的短褲,低頭看了看,歪頭道:“你竟然扒我褲子。”
“醒了?”蘇烈答非所問。
周燦聽着,覺得她似乎不想在扒褲子這個話題上下臺階,摸了摸鼻子把這個話題給打住了:“嗯。诶不是,你給我洗了我穿什麽?”
“床尾的袋子裏,我給你帶了。”
“周到。”周燦抱着胳膊靠在門邊,又拿胳膊肘去戳她,“诶?诶!”
蘇烈嘆口氣,停下手頭上的動作,“怎麽了?”
“你嘴巴怎麽了?”周燦眼尖地發現她嘴唇上殷紅一塊,“出血了?這天也不幹啊!”
“沒事。”蘇烈打掉她要碰自己嘴唇的手。
周燦一愣,眼裏的情緒一下子熄滅了。
蘇烈心中一慌,掩飾道:“你在外面待了這麽久,還沒洗手呢。”她讓了半個洗手臺出來,比了比下巴,“洗洗吧。”
“啊,哦。”周燦呆呆地湊過去洗手,蘇烈遞過來香皂她就接下來用,“你不好奇剛才我想跟你說什麽嗎?”
“說什麽?”
“我沒穿鞋。”周燦甩甩手,故意把水彈到蘇烈胳膊上,撅着嘴巴說:“你都沒發現。”
“啧。”蘇烈噎了一下,又不知道這小姑娘腦子裏在想什麽了,一天天真是,用年輕人的話來講是怎麽說的來着?作?
對,确實有點作。
蘇烈扁扁嘴,道:“剛你睡着的時候,我聽你手機響了一下。”
“哦,那個啊。”周燦毫無被看不爽的感覺:“張姐給我發消息,跟我說我這行為可以理解,但是讓我浪夠了趕緊滾回去。”
“你是這麽想的?”
“我當然不是這麽想的。我傻啊我,回去幹嘛?挨罵嗎?”
“也是。”蘇烈輕輕地接了句,心中的躁郁似乎消散了一些些,她搓着衣服,忽然想起周燦說她自己沒穿鞋子,連忙趕人:“你不是沒穿鞋嗎?剛退了燒不長記性是吧,快回去穿上。”
“知道啦。”周燦不情不願退場,走出洗手間後又折回來,欠欠地道:“我不光沒穿鞋,我還沒穿褲子呢。”
蘇烈被這個褲子梗三番兩次說得頭大,擺擺手趕她,“快走吧。”
“對了,有個事剛剛忘了問。”周燦穿好鞋子,裹上外套又飄回來。
蘇烈跟她大眼瞪小眼,半天後無語地把手裏的衣服放下,換了個嚴肅點的态度問:“什麽事?”
“有吃的嗎?”
“就這?”
“嗯。”
蘇烈深吸口氣:“床腳對面的桌子上有兩桶泡面,旁邊還有面包,袋子裏有餅幹和火腿腸。”
“好的。”周燦比了個OK的手勢,扭頭走了。
“蒼天。”蘇烈單手掐着腰,忽然有了一種帶孩子的無力感。
然而周燦這個神經大條的完全沒有自覺性并且絲毫不覺得自己煩人,她拆了一包餅幹,坐在床上抓過手機。
張姐又給她發消息了。
周燦翻了個白眼,并不是很想看,但礙于一些原因,她還是打開了。
這次張春梅沒有再發什麽亂七八糟的小作文,反而是轉發了一條微博過來。
周燦看到這條微博上的短介是:來自周燦工作室的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