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莊
第7章 山莊
李冠倒吸一口冷氣,反應過來這不是錯覺,立馬上去扶着自己的主子。
沈憑打開包廂門,入眼的瞬間是一哄而散的人影,想來剛才屋內的動靜之大,都被外人聽得一清二楚。
身後的趙或吼道:“給本王滾回來!”
發洩後的沈憑心情好了不少,便也賞臉地轉頭,緩緩問:“殿下不是要我消失嗎?”
趙或被堵得啞口無言,耳廓發紅,分不清是疼的還是被氣的。
離開八仙樓後,沈憑遠遠看見馬車邊上站着的虞娘,他躲開姑娘們伸來的手,沉思了下,擡腳朝虞娘走去。
虞娘被一盒精美的首飾哄得心花怒放,把方才的事都抛擲腦後了。
見到面前出現人影後,她擡頭看去才發現是沈憑,順手把首飾盒蓋上說:“大公子可還有事情想問?”
沈憑道:“想問虞娘一事,從前我在百花街,可是常常宴請京貴?”
虞娘點頭說:“沒錯,我也不怕說,牆頭草的外號還是你自己起的。”
沈憑一時無言,帶着疑惑問:“那旁人喚我‘花街霸王’又是為何?”
虞娘擡眼,看見八仙樓走出一抹高大的身影,低聲笑道:“霸王啊,說的其實是燕王殿下,不過是因你與他不對付,向他挑釁争個名頭罷了。”
沈憑很不可思議,豈料原主這麽不要臉。
他後悔剛才的問話了,無奈擡手扶額。
虞娘端詳了他半晌,将嘴角的笑收起,左右看了下四周後,清了清嗓子壓低聲說:“大公子若想為自己洗清污名,看在這首飾的份上,虞娘便告知你一處地方。”
沈憑頓時擡頭朝她看去,這時他的身後也出現了兩人。
虞娘說:“手下的姑娘曾聽陳啓歡和秦至密談,說起慶平山莊。”
趙或和李冠聞言皆是臉色一變。
虞娘抱着首飾盒說:“因有關慶平公主,民婦方才不敢随意提及,也望殿下恕罪。”
得知此事後,趙或把消息遞給璟王府,而趙抑也為他們取得慶平山莊的準予,準備帶上沈憑朝城外而去。
慶平山莊乃是皇帝賞給公主趙說的避暑山莊,距離京城數十裏外的山谷中。
趙或辦完事情已是午後,沈憑被李冠帶到城外,兩人接應到趕來的趙或,立刻啓程前去城外的山莊。
一路上車內的兩人默不作聲,原本趙或的計劃是衆人騎馬而去,但因沈憑不會騎馬,最終被迫選擇坐馬車。
沈憑被颠了一路,他不比趙或在沙場摸爬滾打過的身體,兩個時辰後,他因為暈車,忍不住找了個借口下車呼吸新鮮空氣。
但是很快又被李冠請了回去,一行人狂奔至過了子時,馬車終于在一處石梯前停下。
趙或帶着令牌進山莊時,管事将諸位領到各自的廂房中歇息。
只是沈憑沒有絲毫睡意,他回到廂房就開始幹嘔起來,因為暈車的緣故,此刻吐得面色慘白,剩得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一炷香過去,他忍不住渾身的不适,選擇起身出了廂房,披上外袍朝正廳中走去,打算尋管事給自己來些熱茶。
他照着記憶穿過長廊,直到快要把他繞暈前,終于看見仍舊掌燈的正廳出現在前方。
但是他卻把腳步放慢下來,因為他在那燈火的照耀下,見到兩抹影子落在地上。
正當沈憑猶豫着是否往前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溫柔的輕喚。
“幸仁。”
沈憑猛地轉身,借着石燈他看清前方站着之人,眼底不由一愣。
他朝來人行禮道:“見過王爺。”
趙抑緩步上前,而正廳裏站着之人,聽見動靜也朝着他們走來。
除了管事以外,還有一位身着青衣的伴讀,自覺走到趙抑的身側。
趙抑偏頭看那伴讀一眼說:“阿挽,這位是沈家大公子。”
那人噙着笑,朝沈憑行禮道:“姜挽見過大公子。”
沈憑見狀颔首回禮,随後看向趙抑問:“王爺可是才到?”
他知道趙或給對方傳了消息,但是其餘事情并不清楚,不解若是要來,為何會拖到現在才到。
趙抑說:“本不該前來插手此事,但本王收到有關說說遞來的消息,不禁覺得蹊跷,打算命人去燕王府傳消息給驚臨之時,才得知你們已啓程,索性便也跟着一同前來。”
說說乃是趙說的小名,趙抑和趙說同出一母,其母妃深得皇帝寵愛。
兩人對舊事避而不談,不過當沈憑想要和他聊下去時,忽然喉嚨沖上一陣酸澀,讓他忍不住皺起眉頭。
趙抑見狀問道:“可是水土不服?”
沈憑并未說是暈車所致,只順着他的話點了點頭,随後聽見趙抑朝管事交代了兩句,便将人帶到正廳裏坐着。
片刻過去,只見管事端着一碗冰鎮酸梅湯前來。
沈憑被折騰了一晚上,此刻如同見到救星,瞥見趙抑朝自己笑着颔首時,連忙勺起碗裏的梅子塞嘴裏,慢慢地吃起來。
趙抑靜靜看着他吃完才說:“若有任何不适,便告訴管事。”
沈憑謝禮後道:“勞王爺挂心了。”
兩人起身離開正廳,趙抑帶着他抄近路回去。
潑墨的夜空挂着一輪銀鈎,清輝灑落在院中行走之人身上,影子在他們的腳下被緩緩拉長。
眼看将到包廂時,沈憑打算讓對方留步,卻見對方率先止步向自己看來。
趙抑清俊的眉眼帶着淺笑,道:“若和驚臨查案中有難處,告訴本王也無礙。”
沈憑道:“燕王殿下行事善謀善斷,幹脆利落,想必很快便能還微臣清白。”
他們之間隔着黨争溝壑,客氣的話當作耳旁風聽過就罷,從前他不指望任何人為自己謀生,現在也不會。
趙抑沉吟頃刻才道:“你能理解他便好,待事情水落石出後,總歸又成長些了。”
兩人相視一笑,沈憑和他寒暄了兩句便告辭。
翌日晨起時,他開門看到姜挽站在門前等着自己,之後領他前去了正廳中候着,不久後,看到趙抑和管事一同出現。
沈憑看了眼四周,發現沒有趙或的身影,欲詢問之際,突然餘光看到兩抹身影出現。
他們轉身看向大門處,只見趙或身着勁裝執劍而來,衣訣飄飄,獵獵生風,如那旗開得勝的将士。
沈憑直勾勾地欣賞着,這人與生俱來的氣勢的确宛如霸王,望着叫人賞心悅目,不怪能把百花街的男男女女迷得神魂颠倒。
趙或來到兩人跟前,握劍朝趙抑行禮:“皇兄。”
趙抑颔首,視線落在那一塵不染的劍身上,笑道:“吞山嘯今日可是出劍了?”
趙或見他說起自己的佩劍,遂用拇指抵住劍口,輕松推出些許說:“這算不算出劍了?”
兩兄弟相視一笑,站在一旁的沈憑見狀,掃了眼那重劍。
衆人落座後,趙或瞥見被賜座的沈憑,轉頭看向趙抑說:“今早我和李冠出了山谷,找到方圓百裏最近的郡縣清河城,不過城裏沒有異樣,不知皇兄連夜前來可是在魏都發現新的線索?”
趙抑開門見山說:“不錯,有關陳家的消息。”
管事為衆人看茶後,帶着四周的護衛退下,正廳內除去他們三人以外,便只有站在趙抑身邊的姜挽。
他沒有下令讓姜挽離開,其餘人便也不會問,只聽趙抑續道:“為兄得知你的消息後,特別留意了工部遞呈給三省宰相的折子,正巧工部昨日遞交一份有關修建商道的奏折,派人打聽後,發現折子是由太府寺卿陳大人所提。”
此人乃世家一派的官員,也是陳啓歡的父親。
提議修建商道,必然會觸動經濟改革,換而言之,便會和絲綢之路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趙或思索道:“但是修建商道一事,在朝中最先提出的是秦郭毅。”
“不錯。”趙抑端起茶回道:“由此看來,商道是陳家和秦家聯手推動的事情。”
他捏着蓋子撥動茶沫,朝沉默不語的沈憑看去,見對方垂頭皺眉似在沉思,随即問:“幸仁,你可是有什麽頭緒?”
趙或聽聞時也一同望去。
被突然點名的沈憑擡首,一眼和對面的趙或相觑,但眼神卻沒有集中起來,思忖着說:“即便是臣牽線了陳家和秦家的公子,也還沒有能挑動兩家父輩的能力,此事家父并不知情,那秦至如何說服陳啓歡,去勸說他父親聯手?”
他的問題一針見血,不禁讓正廳裏坐着的兩位皇子都感到意外。
趙抑有些欣慰說:“這是個好問題,但如今你忘記前事,恐怕一時半會兒也查無可查。”
誰知聽見趙或輕笑道:“誰知道他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
沈憑想要喝茶的動作頓了下,若無其事回他的話,“張口就來的本事,還得看三殿下。”
趙或氣得坐直身子,大掌拍在吞山嘯上握緊,只差沒有拔劍砍人了。
趙抑看到劍拔弩張的兩人,無奈嘆氣朝趙或發話:“驚臨,談正事。”
趙或松開吞山嘯朝後靠去,雙手抱臂于胸前,虎視眈眈着喝茶的沈憑,恨不得把牙齒都咬碎。
他不等趙抑問話,搶先問道:“既然失憶,那大公子不如說說,自己為何甘願被秦至利用去選驸馬?”
沈憑回道:“我既是牆頭草,自然是兩邊都舔,秦公子貪玩,我倆又臭味相投,當然要努力發揮自己最大的價值。”
趙或無言以對,唯剩咬牙切齒與之面面相觑。
趙抑來回看着兩人鬥嘴,不由一笑,突然別開話題道:“想不到這麽多年過去了,魏都倒是出了個能治得住你的人。”
趙或冷哼了聲,将眼神從沈憑身上移開。
趙抑續道:“驚臨自打得到了吞山嘯就随着父皇上戰場,這麽多年過去驕傲慣了,仗着一把吞山嘯行走八方。”
年幼的胡言亂語被提起,趙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沈憑自擂臺上見到這把劍起,就不由自主想起歷史學上所見的名劍,當時他的腦海裏閃過秦始皇的鹿盧劍,雖吞山嘯劍身未及四尺,卻足夠令人望而生畏。
能在年少時輕易拔動吞山嘯的人,何嘗不會心高氣傲,如今又得了戰場的洗禮,人便如初出鞘的利劍般鋒芒畢露。
他發自內心說:“好劍認主,定是三殿下有過人之處,才能如此駕馭。”
趙或原以為沈憑的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但沒想到說了句好話,頓時打消他的怒氣,眼緩緩把腦袋轉回正眼瞧着他們。
氣氛得了緩解,趙抑抿唇輕笑,繼續談起有關查案一事,“除去清河城外可還發現什麽?”
趙或聞聲回道:“李冠帶人在附近調查,不過方才大公子所提的問題确實蹊跷,區區宴席不會輕易動搖陳家父輩出面,若沒有一定的底氣,清流派怎敢和世家勾搭上。”
他不曾避諱說出兩派之事,這也讓沈憑為此擡眼,仔細打量起面前的兄弟二人。
趙抑出身寵妃,三省有兩位宰相更是清流派,皆對他寄予極高的厚望。
而趙或出身皇後世家一派,三省其一的宰相是皇後的長兄,趙或必然是世家義無反顧去支持的人。
但是這樣兩位用楚河漢界劃分開之人,卻能相互扶持。
特別是流着世家血液的趙或,幾乎讓沈憑産生錯覺,認為他是清流派的支持者。
思及此,他的腦海中回想起選驸馬當日,趙或的出現無非是為了去支持慶平公主,兄弟二人的感情竟如此深厚,若是換做原主早早知道這樣的情況,恐怕擁護哪一方都無所謂。
交談聲萦繞耳邊,沈憑側頭支着臉頰沉思,指尖輕輕敲打臉頰,給他添了一絲慵懶。
他的思緒飄回初見趙或之時,腦海裏驀然閃過和秦至的對話。
東拼西湊的詩詞。
喪盡天良的菜譜。
沈憑突然從座位上起身,打斷兄弟二人的談話,道:“陳家從前雖然和秦家不對付,但若是篤定将來能牽扯在一起,是不是便給了他們聯手的底氣?”
趙抑問道:“此話怎講?”
沈憑皺眉說:“秦至曾信誓旦旦認為自己能選上驸馬,當日他被三殿下斥罵時,惱羞成怒說出秦郭毅讓他來走過場,卻不想意外成全了他人。倘若在此之前,秦至告訴陳啓歡他會是驸馬,也就意味着有璟王府撐腰。”
只見他們兩人站起身走近幾步,趙抑靠近時說:“一旦如此,陳家就會想方設法推動絲綢之路,若是清流派出面阻攔,也有秦家在後方替他們擔着。如此這兩家便成了不謀而合的同黨,在朝堂上唱雙簧戲,靠着兩派的周旋獲益。”
“沒錯。”沈憑肯定,“如今的确需要引蛇出洞,也定會有人自投羅網。”
趙抑遲疑了下說:“這兩家人絕不是泛泛之輩。”
但趙或卻挑了挑眉說:“不一定。”
兩人朝他投去目光,聽見他續道:“想要打通絲綢之路的第一城,正是清河城。”
他們恍然大悟慶平山莊所指,趙抑問他:“你想怎麽做?”
只見趙或把視線落在沈憑的身上,嘴角勾起抹壞笑。
“我想要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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