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針鋒
第2章 針鋒
選驸馬一事并未化作美談,倒是沈家大公子掌掴燕王一事,轉頭就被傳得沸沸揚揚。
當時的一巴掌落下後,随之而來的是趙或拔劍怒指沈憑。
四周的官員見狀一湧而上,所有人都去拉住勃然大怒的趙或,只有秦至把僵硬的沈憑拽到擂臺邊上。
掌掴皇子之舉,即使是被殺頭都無人敢怒敢言,可動手的是沈憑。
沈家的祖上,一門曾出兩位太師,是當今魏朝最落魄的高門勳貴,也是最遭人唾棄的門楣,世人雖厭惡沈家,可也會給在朝為官的沈父幾分面子,也就幾分,多一點都沒有。
可反觀回來,被打之人又是皇後之子,身負軍功的皇子,如此強悍的雙方,任誰都不敢定奪,衆人唯有拖着最兇的一方,嘗試把事情平息下來,讓他們心平氣和地交談。
但罵罵咧咧的趙或卻怒火中燒,沈憑仿佛瞧見一只張牙舞爪的猛獸炸了毛。
而趙或毫不留情面,幾乎把原主生前做過的醜事抖了出來,狠話更是數不勝數。
而沈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靈魂出竅似的,怔愣看向暴跳如雷的趙或,聽着那些不堪入耳的醜聞。
樁樁件件,随意拎一件出來,放在現代都是相當炸裂的。
趙或的脾氣上來了,哪怕是公主趙說親自下場都沒辦法阻攔,甚至随着鬧開之後,趙或連帶着秦至一起怒斥,罵他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妄想靠着秦家攀高枝。
他呵斥的話句句戳中秦至心肺,無心的激将法最為致命,讓秦至當即抖出自己賄賂他人,今日勢必會成驸馬之事。
令人震驚的消息一個接着一個,氣得國子監祭酒的張家公子張子航心懷不甘,當場表白了公主。
誰料他的一番吐露心聲的舉動,竟讓公主坦白自己對他的愛慕!
此言一出,禮部的官員當即兵荒馬亂,而四周的百姓居然跟着起哄湊熱鬧,歡呼聲此起彼伏,響徹天際直接沖破皇宮大門,皇帝親自下令派出骁果軍前來支援禮部。
只是沈憑來不及感嘆民風開放,只顧着發呆了。
這一場驸馬比試,最終以張子航十指相扣慶平公主之手落幕,而趙或和沈憑的恩怨則被另一人插手平息。
那人是魏朝皇帝的二子,世人提起皆會稱贊的聖賢者璟王趙抑。
璟王府,聽雨樓。
偌大的樓閣內,一位身着月白色銀絲暗紋錦袍的男子坐在圈椅中,正扶額看着前方之人,雖然屋內一陣沉寂,但是其中的暗流湧動卻絲毫不減。
屋裏唯有趙或憋着一口氣站着,并且時不時朝一旁端坐着喝茶的沈憑看去。
趙抑捕捉到他那不善的目光,眼底的惱怒能把沈憑千刀萬剮,沉默半晌後他才帶着無奈說:“驚臨,此事錯于你出言不遜在先,才回慘遭如此下場,若你此時心中仍舊帶氣,便等氣消了再進宮拜見父皇。”
趙或收回怒視的目光,憋屈道:“消了,放我走!”
被打了一巴掌不說,還被皇兄原地罰站半個時辰,現在他是有氣也不能說,只能擡手揉了揉隐隐發疼的臉頰。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遲早有一天他會狠狠收拾沈憑。
趙抑端詳他眼底的情緒,心知他不會将此事不了了之,随後看向沈憑,打量片刻後才緩緩說:“大公子如今相助本王開辦學堂,本就因舊事處處遭人刁難,你若再添堵豈不是讓為兄難做?”
話落,不僅趙或,就連沈憑的眼底都閃過一絲意外。
因為創辦學堂為吏部招攬人才一事,自己還在猶豫,不料現在被直接拍板了。
但很快沈憑意識到他在給自己解圍,耶避免出門之後被趙或找麻煩,多一個身份,多一個保障,也就意味多一條活路。
誰能拒絕養老金變多呢?反正沈憑不行。
所以他朝趙抑看去時,眼底多了些感激。
四目相對,趙抑神情十分平靜地颔首了下。
趙或卻出乎意料,倏地指向沈憑,難以置信說:“皇兄,你要不要看看這個是誰?是魏都敢自稱百花街的霸王,是旁人見了,都怕他光天化日下強搶民男的人,你居然指望他教書育人,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說着他還不給旁人見縫插針的機會,直接轉頭掃向不動聲色的沈憑,氣哼哼道:“大公子要教什麽,教活/春/宮是嗎?”
聞言的趙抑一時語塞,無奈地嘆了口氣。
選親一事平息後,沈憑也學會了淡定,此刻見他放下茶杯,擡手支着下颚,從容不迫直視着趙或說:“是啊,殿下若有興趣,你我倒是可以來切磋切磋。”
他甚至斂着眼簾,暧昧地朝趙或下身掃去,那雙眼似笑非笑,撩人于無形中。
“我呸!”趙或被這眼神瞧着難受,不禁打了個顫,滿臉的嫌棄與之對視,“本王身經百戰,看不上你這等龌蹉之人。”
沈憑不怒反笑說:“是嗎?只怕殿下全身上下嘴巴最硬吧。”
趙或:“你!”
“好了。”趙抑皺眉打斷鬥嘴的兩人,看着被氣得轉身叉腰的趙或,“進宮去吧,父皇還在宮裏等着見你。”
趙或聽見後冷哼了聲,拿起桌上的重劍在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待這抹身影被門外的日光逐漸拉長至消失後,沈憑才連忙從圈椅中站起來,行禮的動作帶着些生疏,躬身說:“微臣謝王爺出手相助。”
趙抑沒有立即讓他起身,而是待眼中的打量收起來時,才帶着些笑意說道:“無須多禮,只是方才本王所言并非弄虛作假。”
良久,沈憑怔了下回道:“微臣不懂王爺所指,還望王爺指教。”
只見趙抑起身,朝屋外輕揚了揚下颚說:“走吧,正值暖春,園子裏的花也開了,陪本王去看看吧。”
沈憑不明所以,但秉承着職場生存法則,還是跟上了他的腳步,朝着聽雨樓外走去。
滿園春色遮不住,百花齊放在人間,奇峰棧道亭臺樓榭,花時钜麗鮮妍卻各有千秋不失雅致。
沈憑走慢他半步,兩人在回廊中如同并肩。
一路上趙抑只提了些有關學堂的事情,沈憑答得中規中矩,偶爾會穿插兩句自己的想法,但也不算很多,因為随着打量自己的目光增多,他漸漸學會适可而止。
現在他腦袋裏裝的東西,對于這個時代來說都屬于天馬行空,根本沒有彰顯的必要,否則指不定哪天就被當作中邪的怪物,一把火祭天送走了。
趙抑突然停下腳步,還在想着如何應付的沈憑卻沒剎住腳,下意識走快了對方半步。
完了,這條路算是走窄了。
他當即感覺到自己背脊一涼,把潛意識裏被自己砍斷的腳乖乖收了回來,欲朝趙抑行禮恕罪,心裏不忘念叨着古代規矩真多。
趙抑攔住他行禮的動作,溫和地笑道:“既是閑庭信步,便不必拘束着自己。”
沈憑點頭應下,話雖如此,但他終究保持畢恭畢敬的态度,沒有絲毫變化。
想要在職場生存,就要學會分析上級的話,起碼他分析出來這一句是客套話。
他才得罪了趙或,倘若又得罪了趙抑,這輩子算是一眼看到盡頭了。
趙抑瞧見并未說什麽,而是忽然輕聲一笑,說:“你确實變了許多。”
聞言此評價,沈憑也見怪不怪了,他知曉原主混賬,而自己沒安定前也相差無幾,當初為了維持人設,有過刻意模仿,但騙騙路人和自己還行,這些老謀深算的就罷了。
眼下聽見趙抑所言,倒是大大方方說道:“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微臣不過是學會惜命罷了,談不上有多大的變化。”
他出現在這個時代之後,也曾被人找上門惡意針對欲訛詐,險些丢了小命。
不過當時他發現來者的貪婪,巧借先人的幾句詩暗諷對方,揭露對方的心思,最後令其送到官府,經此一事不僅大事化小,還在魏都掀起一陣風波。
至此人設一再立不住,但還好他靠着失憶裝傻充愣,慢慢過渡。
前生他便對流言蜚語漠不關心,天公有安排,凡者悉聽命,無論前世今生,他這種被父母厭棄過的人,只想為自己而活。
趙抑淺笑說:“其實學堂一事,乃沈大人數日前來為你所求。沈大人身居秘書監令,掌管經籍歷法,得知本王開設學堂後也表示過鼎力相助。但他礙于公事纏身難以分身乏術支持本王,才會将大任落于你的肩上。”
沈憑藏起眼底的思緒,為他所言感到詫異。
照理來說,以原主前生所作所為,他的父親沈懷建應不會寄予厚望才是,哪怕像這種能随時攀附上位的肥差,也該優先落在沈家的其他人身上。
萬萬沒想到,只是因為他落水後性情大變,這位父親竟還為他折腰謀求官職。
且沈家在朝廷立場中立,又臭名昭著,兩派躲都躲不及,恨不得沈家早日垮掉,又怎會心甘情願抛出橄榄枝,屬實奇怪。
思及此,他打了燕王的這一巴掌,若是傳到他那老父親面前,只怕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絲希望火苗,也都給自己打散了吧。
雖有不解,但沈憑還是保持着風度,恭敬謝恩道:“微臣定不負王爺和父親的期盼。”
離開璟王府後,沈憑坐上趙抑安排的馬車回了沈府,剛一進門,他就撞見父親沈懷建,和一位手執拂塵的公公談笑風生走來。
沈憑立即為兩人讓路退至一旁,“下官拜見曹公公。”
被喚之人乃是皇帝身邊的殿前公公曹晉。
兩人在他面前頓足,随後聽見一道掐着的嗓音開口說話。
曹晉和藹笑道:“大公子回來了,今日大公子可是這魏都的名人了,連陛下都在禦前誇贊大公子勇氣可嘉。”
沈憑連忙回道:“讓曹公公見笑了,下官自知做錯了事,眼下正回來領罰。”
曹晉笑了兩聲說:“大公子甭擔心,今日灑家是來送喜事的,陛下命大公子三日後前去國子監中聽學。”
國子監,那個皇室宗親的上學之地,王公貴族沒有禦命都不能進去的地方,他這是靠打皇子打通運氣了嗎?
腦海裏的疑惑一閃而過,沈憑斂起神情回道:“謝陛下隆恩。”
曹晉揮了揮拂塵說:“大公子改過自新後,若勤學苦練将來必成大器,還請大公子日後在陛下面前,能為灑家美言幾句。”
衆人又是一陣寒暄後,父子倆恭敬把人送離回府。
待馬車漸行漸遠,父子二人并肩站在原地相視,沈懷建并沒有提起有關今日選親的事情,只是語重心長囑咐萬事三思而後行。
沈憑從沈懷建口中了解到聽學的由來,除了有趙抑向皇帝的刻意舉薦以外。
其次是他在這場鬧劇中,意外促成掌管國子監張家和公主的喜事,張家順水推舟還了個人情罷了。
三日後,沈家的馬車停在國子監附近,沈憑從車內出來後,竟冤家路窄撞見趙或的馬車。
如果他還坐在車裏的話,可以當作沒看見,可是趙或這厮,卻把馬車停在自己眼前,還帶着侍從李冠一同出現,顯然不打算和他就此擦肩而過。
沈憑站在原地垂眸,車廂停在他的面前,擡頭即可見落了帷裳的車窗。
趙或調侃的聲音從車內傳出,“大公子好久不見,本王聽聞你打算洗心革面做人,當心藏好了真面目,免得給沈大人丢人現眼。”
沈憑回道:“殿下多慮了,微臣很是盼着殿下能教上一言半語突顯文采,不要讓人笑話我是個四肢發達之人就好。”
只聽見帷裳被趙或猛地掀起,即使沈憑不擡頭,也能猜到對方的臉色有多難看。
正當趙或欲反駁之際,忽地被李冠上前打斷。
趙或拽着帷裳的手收緊,最後用力甩開後喊道:“走!”
沈憑不解地看着離開的馬車,聽見耳邊又傳來車輪滾滾的聲響,偏頭看去,發現原來是璟王府的馬車出現了。
難怪這小子跑這麽快。
璟王府的馬車在沈憑面前停下,随後看到趙抑從車裏走了出來,與沈憑并肩一同走進了國子監裏。
今日主講四書五經,這也是沈憑初次進到天家的學府中。
魏朝皇帝的子女有數人,但最為重視的共五人,除去即将待嫁的慶平公主沒到以外,還有長公主和四殿下在這學堂中修學。
沈憑初到,按照位置排序他落座在最後方,如此風平浪靜一月後,不料皇帝趙淵民竟親臨國子監考學。
當日主講律學之時,趙淵民除了策問衆人常規所學,還特意提及另一樁事情。
當前的魏朝急需改革的方向。
衆人把答案寫好在宣紙之上時,趙淵民并沒有将其收集起來,而是下令讓衆人起身,繞着所有案桌走了一圈。
待衆人回到各自位置後,趙淵民率先點名趙或對策。
當時趙或莫名其妙回頭瞥了眼沈憑,起身說了有關軍備邊防一事。
此事涉及他的長處,他說起時游刃有餘沒有絲毫拖沓,有理有據讓人信服,但是趙淵民聽完後依舊面不改色。
直到他命講學先生将趙或的宣紙收上來,查看那一刻,他的眼中竟閃過一絲變色。
其實衆人早在趙或對策時便生了驚訝。
因為所有人都知曉,趙或宣紙上所寫的是有關經濟的策論,但他念出來的,卻是一整套的軍備策論。
趙淵民為此感到意外地的同時,也不免生了好奇,朝趙或問道:“既然你認為邊防乃是當下要事,這紙上,又為何寫了提倡打通經財之本。”
衆人将目光都聚焦在趙或的身上,包括沈憑在內,所有人都全神貫注地看着他的背影,期待着他說出原因。
片刻後,只見趙或突然轉身,眼底帶着厭惡看向沈憑。
作者有話說:
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論語·微子》
謝謝閱讀和支持。
為了快速梳理人物和劇情的關系,本章所指的長公主定位私設。
朝代架空歷史雖借鑒隋唐時期,但請勿要深究,快樂看文你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