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北邊來

第24章 章

第 24 章

喬一成的身體是一艘破船，再也經不起一點風霜，腎移植後，他需要長期服用免疫抑制劑，因此有免疫功能缺陷。發燒對喬一成來說，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到了醫院，大大小小的檢查做了無數，血常規、血沉、CRO、PCT、胸腹部超聲，一系列的檢查來判斷喬一成發燒的原因，是否是細菌、病毒、支原體或其他。

一晚上折騰下來，好在喬一成沒事兒，但醫生還是讓他留院觀察一天。

項南方整晚沒睡，守在喬一成身邊，喬一成醒過來後，擡手摸摸她的臉。

項南方反握他的手：“一成，我很擔心你。”

“我…”喬一成咽咽吐沫：“沒事。”

一滴淚從項南方的眼角瞬間出來：“你吓死我了。”

項南方拿着大小不一的報告單等着醫生一個個給她解釋，她努力的要聽懂每個名詞的含義，可腦子裏像漿糊似的，醫生說了半天，項南方只會癡癡地問：“他會不會死。”

喬一成扯了個笑：“我沒事，你怎麽還哭了。”

“咳咳咳。”随即，伴随着喬一成的一陣咳嗽聲。

“不說話了，一成。我給你倒杯水喝。”項南方順順喬一成的胸口，轉身去倒水。

扶着喬一成坐起來，項南方又說：“請一周的假吧？醫生讓你痊愈了再出門。”

喬一成點點頭。

“我讓老宋給你請。”說罷，又要去打電話。

喬一成又是一陣咳嗽，項南方拍拍他的背。

“我自己給臺長打電話。”喬一成道：“我自己說。”

“我在家陪你。”

“別。”喬一成咽吐沫嗓子都撕裂般的疼：“咳咳……你工作忙，我知道。”

“工作再怎麽忙，還能有你重要？”

喬一成自知是急火攻心才生的病，沒什麽大事，政府裏的工作一天都不能離了項南方：“南方，我真沒事。你去上班去，小學重建馬虎不得，我知道不能再出事了。”

“一成。”項南方雙手握住的他的手，言辭懇切：“你這樣我怎麽放心你啊？”

喬一成把項南方的頭發塞到耳後：“沒事兒。”他忍住咳嗽又說：“把三麗叫過來，你總該放心了吧？嗯？還得讓小朋友們有書讀呢不是？”

“一成！”

“沒事，我真沒事。你快，給三麗打電話，你去上班吧。”

項南方不再堅持，喬一成這樣說，如若還要留下，恐怕會又讓喬一成心裏生了病。

喬三麗趕到醫院時，見喬一成躺在病床上，話還沒說，就先哭上了，撲到喬一成的床邊：“大哥！”

喬一成見狀笑笑，摸摸喬三麗的後腦勺：“哭什麽！我還沒斷氣呢！”

“大哥！”喬三麗猛的仰起頭，滿臉淚痕：“你胡說些什麽呢！”

“大嫂，我大哥怎麽了？你在電話裏說的，我只聽到進醫院了，剩下的什麽都聽不進去。”

項南方道：“放心三麗，都做了檢查，沒事。就是普通的感冒。”

喬三麗這才擦幹眼淚：“大哥，你怎麽不注意自己的身體呢？”

“哎呦！我沒事！”喬一成說完：“你大嫂非覺得我有事，要請假照顧我。”

喬三麗立刻對項南方道：“大嫂，你放心去上班吧，我能照顧大哥。”

項南方點頭笑笑，暗自想真是親兄妹，大哥只說個開頭，妹妹就知道如何結尾了。

“你放心了吧？快去上班吧。”喬一成對項南方擺手，項南方拎起包，臉貼了貼喬一成的臉：“那我走了一成，我今天早點下班，回來陪你。”

“嗯。”

待項南方走後，喬一成對喬三麗道：“你去辦出院吧。”

“大哥，你怎麽能出院呢？”

“快去吧！”喬一成推推喬三麗的小臂：“聞夠了醫院裏的消毒水味。”

“大哥……”

“快去！”

喬一成态度強硬，喬三麗只能聽從喬一成的話，辦理出院。

喬一成前腳進家門，後腳喬二強與喬四美火急火燎的趕來，喬三麗攔住：“給你們消毒，醫生說大哥免疫力差。”

說完，對着二人身上噴了一通酒精，又讓倆人脫了外衣洗幹淨手，去看喬一成。

喬四美哭天哭地哭倒在喬一成的身上：“大哥！”

着實給喬一成壓的不輕，他‘哎呦’叫了聲，推開喬四美：“你想讓我快點死是不是？”

喬四美癟着嘴，傷心難過道：“你說什麽呢大哥！什麽死呀死？我不能沒有你！”

“行了行了！”喬一成不耐煩：“喬三麗，你把他倆叫過來幹什麽？”

“就應該叫我倆來！應該第一時間就把我叫過來！”喬四美跪在地下，兩只手摟着喬一成的胳膊，臉死死貼上：“你又想瞞着我們！”

“大哥，你說你生病了，他們怎麽能不知道呢？”喬三麗說。

“是啊，大哥！我們都是一家人，理應什麽都該知道的。”喬二強附和。

喬一成剛從醫院回來，身體伐很：“好好好，你們出去吧，我累了。”

喬一成一覺睡醒，感覺好了些許。外邊隐約有說話的動靜，喬一成掀開被子出門，門一打開，就看見宋清遠坐在沙發正中間，兩旁分別是喬二強和喬四美，三個人熱鬧的說話，好不親密！

“大哥，你醒了呀？好點了嗎？”喬四美磕着瓜子道。

宋清遠站起來，關心的問：“好點了？還有哪不舒服？讓你多多注意保暖，你滿不在乎！”

“大哥，你看清遠哥哥對你多好！一聽我說你病了，立馬就來了，還買了許許多多東西來……”

喬三麗從廚房出來，手裏端着碗，問宋清遠：“宋大哥，你看這次這粥熬的行嗎？”

宋清遠接過碗嘗：“行！可不能再給他粥裏放香菇了，他吃不了。”

喬二強繼續問：“宋大哥，還有什麽不能吃的，你也告訴我。我一聽你說，才知道大哥原有那麽多東西都吃不了。”

“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太補的食物要注意，還有涼氣的水果啊……”宋清遠吧啦着手指頭一個一個的說。

喬一成失魂落魄站在門前，回想起宋玉滿嘴的污言／穢語，他還是難以置信，可再難以置信，他也不是傻子，回憶過往種種，自己的朋友、摯友，真的再肖想自己！腦海裏不斷循環“意／淫”二字，午夜夢回，喬一成不知以何等姿态出現在宋清遠的夢裏，從前宋清遠與他開的玩笑，讓他胃裏陣陣翻騰，空氣好重，仿佛下一刻他就會暈過去，他握緊拳頭，最終忍不住“嘔”的去衛生間吐酸水。

“一成！”宋清遠沖到衛生間撫順他的背：“吐出來就好了，吐出來就好了。”

“大哥！你沒事兒吧？”兄妹聚在衛生間門口問。

“得去醫院。”宋清遠拿下毛巾替喬一成擦嘴。

喬一成恍惚間又記起宋清遠的好來，可猛得，就會立刻想起宋玉說的“意／淫”二字，而在這刻，仿佛世界上的山啊海啊，全都向喬一成襲來，将他的心神靈魂全都壓在黑不見底廢墟之下。宋清遠與自己十幾年的情分，摻雜着這麽惡心龌龊的□□。

“出去！”喬一成奪下毛巾道。

宋清遠愣了一下，沒再說什麽，從衛生間退出來，替喬一成關好門。

待喬一成從衛生間出來後，飯也做好了，喬三麗招呼喬一成來吃飯：“大哥，喝點粥吧，你胃裏空。”

喬一成鄙見宋清遠忙前忙後的端菜，視若無睹的要回卧室：“不吃。”

宋清遠拉住喬一成：“啧！怎麽生病還鬧小孩兒脾氣呢，快過來吃。你都吐酸水兒了，還不吃飯。”

“放開！”喬一成大喊，眼睛看向宋清遠抓向自己血管可見的手，就又回想起他與宋玉那肮髒的交易。

“你怎麽了，一成？”宋清遠耐心的問，然後松開了手。

喬三麗把碗端到喬一成面前，懇求着說：“大哥，你多少吃點吧。”

宋清遠拿過碗，打趣說：“怎麽？還得喂呀？”

說完拿起勺子，往喬一成嘴邊送，這一送，刺痛了喬一成的目，他暴躁的推開碗，一碗滾燙的粥，毫無征兆的全灑在了宋清遠的身上。

“哎呀！宋大哥，你沒被燙着吧？”喬三麗去桌上拿衛生紙。

“清遠哥哥，你沒事吧？”喬四美趕過來看宋清遠：“大哥，你幹嘛呀這是。”

喬四美類似埋怨的話更加讓喬一成暴跳如雷：“出去！都出去！”

“大哥……”喬四美吓壞了，喬一成從前的脾氣也大，可那是喬一成年輕的時候，年長後的喬一成，再也很少發脾氣：“大哥……你怎麽了？”

“出去！”說完，喬一成關上卧室門，不再出來。

喬一成疲憊的上床躺着，絕望的閉起雙眼，讓他絕望的不止是宋清遠喜歡自己，而是他竟然明明在如此惡心的境況下，還不能與宋清遠絕交。宋清遠滲入喬一成生十幾年，太多的細枝末節，喬一成厭惡他，又舍不得離開他，人是有惰性的，四十年來，無人像宋清遠待他好，包容他，寬慰他。喬一成難以想象，與宋清遠割裂後，他的心裏話又能說與誰聽。現在的喬一成，陷入極端的痛苦中，他羞恥于宋清遠喜歡他，卻又不能離開他。

喬一成恨不得那時死了，什麽都不知道的好，那時他有溫婉的妻子、重情的兄妹，知心的摯友，也算死而無憾，好過現在陷入糾結的痛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