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章
第 74 章
等到了大三,臨近大學畢業,大部分同學基本确定未來的方向,不管保研考研留學或者是直接選擇工作,都開始準備起來。
林小稻也不例外,她前兩年滿滿當當的魔鬼課程表終于派上用途,大三只剩下零星幾門必修課,有大把的時間思考未來想幹什麽。
大學幾年,花費大量時間在賺錢上,林小稻的成績不好不壞,穩定保持在年級中上游水平,她和室友分析過,如果要保研,以她的成績排名來看,沒有任何學生社團和課外經驗,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經過林小稻的慎重思考,她決定不考研,直接就業。
最後在學長學姐的推薦下,林小稻找了專業相關的實習工作,在某電商平臺後臺部門打雜,主要是跟蹤物流運營管理。
這樣一步一個腳印慢慢走下去,未來的路也會越來越清晰明了吧。
林小稻開始實習後,每天忙忙碌碌,頻繁往返于學校和實習公司之間,偶爾去做幾個零散的兼職活動,攢筆大的再統一轉給謝鶴雲,銀行卡上的餘額忽高忽低,時常在三四位數上徘徊,但是心裏有一往無前的底氣,生活倒也很充實。
很快就到了夏秋輪替的季節,秋老虎和冷氣團交替來臨,流感病毒盛行。
辦公室好幾個同事接連咳嗽,其中一個倒在工作崗位上,被送到醫院後查出來是肺炎。沒過幾天,生病的、申請在家上班的,整個辦公室瞬間空了一半。
饒是林小稻這種身體向來□□的人也覺得空氣中滿是危險的感冒因子。
她戴着口罩在公司堅持工作大半個月,保溫杯不離手,可即使如此還是中了招,嗓子隐隐不太舒服。
還有半個月就是忙季,到時候所有人得全員輪休待命,部門負責人看着手底下的人一個個倒下,急得不行,幹脆給幾個身體不舒服的人調了假,讓她們抓緊時間去醫院看看,關鍵是這筆錢走部門費用,實習生也能報銷。
林小稻的手頭雖然漸漸寬裕起來,但是從小就遵循一個道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不花的錢反正也不會變成她卡裏的實習工資 ,再加上她近來覺得身體确實不順暢,有些胸悶氣短,便順應大流請假去醫院檢查身體。
就是這麽巧,林小稻領着一個不認識路的老奶奶到就診臺找護士,轉頭目光輕忽一轉,在人聲鼎沸的等待大廳裏看見了春花嬸嬸。
春花嬸嬸手裏牽着個吸果凍的小女孩,女孩穿着嫩黃色的小毛衣裙,圓溜溜的大眼睛轉來轉去,好奇地看着滿場人流,穿着彩虹襪的小胖腿晃來晃去。
橘子有空就捏着果凍袋子和旁邊的小朋友說話,兩個小女孩痛快地分食完一個蘋果。
兩個小小可愛人。
林小稻皺着眉看到她們母女對面的科室名稱——心髒外科。
她拿着就診單的手抖了下,心像在空中抛落兩次,沒有着落地往下狠狠墜落。
一個月前,春花嬸嬸讓林小稻給林奶奶買個最樸素實用的老人機,她在家教會奶奶怎麽打視頻,怎麽打電話,花了兩個星期,終于讓林奶奶記住怎麽點開微信,又怎麽接視頻電話。
最重要的是,怎麽讓奶奶拒絕各種流/氓app和套路鏈接。
林小稻才明白過來,春花嬸嬸和大樹叔叔要到城裏打工。
等教會以後,就是林奶奶單獨給她打電話,沒過多久就聽說春花嬸嬸一家暫且離開了溪雲村。
春花嬸嬸一離開,林奶奶又孤孤單單地在家,她沒個打牌鍛煉的愛好,每天就是在田裏幹活,也沒處溜達。
林小稻原本想換個人照顧奶奶,結果奶奶說不習慣。祖孫兩人每天視頻二十來分鐘,互絮絮叨叨互報平安,林奶奶知道林小稻遇到了一個難纏的客戶,林小稻也知道林奶奶前幾天賣土雞蛋賺了五十四塊錢,還寄了兩只老母雞和老鴨到謝家。
林奶奶還說橘子可能是又生病了,春花嬸嬸帶着女兒到城裏求醫,話裏都是可惜嘆氣。
沒想到他們會來慶城,還是在醫院裏面相見。
林小稻心裏咯噔一下,每次到醫院,她都提心吊膽的。醫院裏的說話聲明明是擁擁擠擠,可并不會讓人聯想到熱鬧這種詞語,冷冷的讓人心慌,每時每刻都會有人得到噩耗。
林小稻腿僵住,快走不動道。
橘子這兩年她身體好不容易好了點,又查出心髒毛病。
命運有時候總是不放過努力生活的人,在每一個暗處悄然降臨。
引導的護士從旁邊走過,看林小稻站在這裏好久,偏頭瞥一眼林小稻手裏緊緊攥着的就診單。
“林小稻是吧,你約的時間是九點,快要過號了,你現在就去二樓外科報道,等醫生叫號。”
做完CT掃描和彩超,林小稻拿了一堆藥。
醫生說林小稻身體沒什麽大問題,多睡覺少熬夜,飲食清淡,一些從長輩開始就老生常談但是當代年輕人很難做到的叮囑。
拿完藥,林小稻打印完費用單據好找公司報銷,立刻上樓去找春花嬸嬸和橘子。
林小稻剛踏上電梯,慵懶的男聲突然響起來,說不上好聽,也說不上難聽,滴滴答答的很順耳。
為這個每個月要多花好幾塊錢的彩鈴費用,還好有人給報銷。
看到聯系人,林小稻才想起來,忘記把檢查結果發給謝鶴雲,連忙先拍了幾張醫囑,再接起電話。
謝鶴雲頂着謝堯的目光壓力溜出會議室,站在茶水間裏加水,聲音有點沙啞,“看完醫生沒有,結果怎麽樣?”
林小稻站在樓梯拐角,盯着下面排隊拿藥的人,目光掠過一張張喜怒哀樂難以辨別的臉,心裏沉甸甸的,“嗯,我剛拿完藥,醫生說就是換季小感冒,再加上最近空氣不好,身體反應劇烈了些,小毛病而已。”
謝鶴雲喝了口熱水,不放心地說:“你等會把檢查結果發我一份。”
林小稻想說他又不是醫生,看結果有什麽用,但謝鶴雲這話是出于關心,便在喉嚨裏掐斷話頭,蔫巴巴地說:“我把CT和彩超結果都發你微信了,今天你不是有項目彙報嗎,快開會去。”
謝鶴雲看了看時間,“醫院附近有個咖啡店,他們家的柿子多多你應該會喜歡,先在店裏坐會,我中午過來接你吃飯,再送你回學校。”
話說到這裏,突然停滞。
林小稻沒挂斷電話,嘟哝兩聲,“謝鶴雲。”
謝鶴雲從一個名字裏聽出端倪,嗯了一聲,放下水杯等她說事,“嗯,我在,有什麽話要和我說?”
謝鶴雲的聲音太溫柔,林小稻低頭看地面,腳尖撚來撚去,習慣性地把話都倒給他,“我剛剛在醫院的心髒外科看到橘子,可能是很麻煩的大病,不然春花嬸嬸不會帶着橘子來慶城的。”
謝鶴雲:“歸滿倉一直在運營,我會讓人去和春花嬸嬸聯系,資金這方面你放心。”
林小稻嘆了一口氣,發出感慨:“為什麽人光是活着也要這麽艱難。”
茶水間裏,謝堯的秘書走進來,遞過來張淡黃色的便利貼——小謝總,下一場會議五分鐘以後開始,謝總讓你也參加。
謝鶴雲無聲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嘴上仍是溫聲說:“去吧,和春花嬸嬸好好說說話,我等會來接你。”
已經往會議室那邊走的秘書不小心聽到這句話,心中忍不住猜測電話那端是什麽人,在公司沒聽過小謝總用這麽溫柔的語氣和人說話。
挂掉電話,謝鶴雲立刻聯系歸滿倉的負責人,讓他們先去了解情況。
他端着水杯回到會議室,大剌剌坐在謝堯身邊。
謝堯啪的一下合上資料,不滿道:“你剛才出去幹什麽,慶城這個項目很重要,如果能拿下,我打算交給你主導。”
自打成年以後,謝鶴雲就不會被這種話騙到了,“我提前看過他們寫的預測數據,比李耀明還熟悉這份方案,很多暗坑根本沒解決,拿下來以後很麻煩,肯定會被你否決,沒必要浪費時間。”
謝堯被兒子噎了一下,又生氣又驕傲,“我聽你媽說,你最近想徹底搬出去?”
謝鶴雲收到林小稻的病歷,順手轉發給一個相熟的醫生,認真回答父親:“家離公司太遠,我又沒司機,搬到附近每天早上可以多睡會懶覺。”
謝堯:“你媽說林小稻的奶奶又寄了點雞鴨過來,等你今晚回家弄。”
謝鶴雲大逆不道地說:“行,謝總下班的時候等等我。我再報備一下,等會有私事要出去,下午遲一兩個小時回來。”
趕在謝堯發話以前,他又無所謂地說:“想扣工資随便扣。。”
……
林小稻吐出一口氣,扯扯唇角,看起來沒什麽僵硬,去自動販賣機那裏買了兩瓶水,才去找春花嬸嬸。
橘子剛剛過十歲,小孩子沒有什麽耐心,等着等着就躺在春花嬸嬸懷中,睡得無知無覺,小臉紅撲撲的,看起來一點不像病人。
她走過去,給盯着屏幕上叫號系統的春花嬸嬸打了個招呼,“春花嬸嬸。”
春花嬸嬸哎喲一聲,一疊聲問:“小稻,你怎麽來醫院了?生病了?林奶奶知道嗎?”
“我沒事,就是有點感冒,吃幾天藥就能好。”
林小稻把水遞給春花嬸嬸,在她們母女兩人旁邊坐下來,小聲說:“您以後來醫院可以提前叫我,有事我也能幫幫忙。”
春花嬸嬸的手掌輕輕拍着女兒的背,哄着她睡覺,面上的神情近乎漠然,“醫院的流程大同小異,看病交錢,不會的就問護士,大醫院的護士很好說話。我聽林嬸子說你最近在實習,很忙,就想着別麻煩你。”
橘子哼哼一聲,不适地轉了轉腦袋,埋在媽媽懷中。
林小稻護住蓋在橘子眼睛上的小方巾,輕聲問:“這次是來檢查什麽的?”
春花嬸嬸很樂觀,“是說橘子的心髒,呃,心髒瓣膜有什麽問題,市裏的醫院說讓我們來慶城找醫生再看看,看是吃藥還是手術,如果那個瓣膜不嚴重,就能轉回春溪治療。”
林小稻偷偷打開手機搜索,她不是專業人士,看各種病例看得魂飛魄散,手心悄悄捏了一把汗。
花錢請人搶的專家號,醫生很忙,從九點的號等到十點半,橘子的大名才跳在排隊序號。
春花嬸嬸連忙叫醒橘子:“橘子,快醒醒,下一個就到你了。”
橘子醒來懵懵的,揉揉眼睛,看着林小稻這個突然出現的人。
林小稻理了理橘子散開的劉海,“小橘子,還記得我嗎?”
橘子呲牙樂,一把抱住林小稻,興奮地喊:“小稻姐姐。”
她抱着林小稻,可憐巴巴地對春花嬸嬸說:“媽媽,我好餓。”
林小稻想起來書包裏放着一塊同事分的巧克力,問春花嬸嬸:“她能吃巧克力嗎?”
春花嬸嬸:“能吃,橘子快謝謝小稻姐姐。”
吃完巧樂力,春花嬸嬸帶着橘子去找醫生,上午檢查室的號已經放完,得下午過來繼續等號。
林小稻告別春花嬸嬸,到樓下的咖啡店,點了一杯滿糖的柿子多多。
甜滋滋的味道能緩緩驅走萦繞在心底的苦澀。
有些人出身就在山頂,天然擁有許多人一輩子看不見的東西。有些人雖少時坎坷,生活充滿波瀾,總也能掙出一縷希望。
偏有些人從生到死,被套在一個又一個磨難裏,不管再怎麽努力,都無法脫身。
林小稻見過春花嬸嬸和大樹叔叔抱着頭哭的樣子,也聽林奶奶說過,有些人勸他們夫妻兩個趁着年輕再要一個健康的小孩。
但是大樹和春花不願意,要不是基金會資助,大樹叔叔已經打算把家裏的房子和果樹全兌出去。
林小稻永遠記得春花嬸嬸抱着橘子,站在櫃臺後閃閃發光的樣子。
總讓她想起自己的母親,在決定生下她的那一瞬間,也是用盡全力愛過自己的吧。
林小稻沒和別人說過,她心中的母親形象,一半是林奶奶,一部分是自己不怎麽見面的媽媽,剩下的一小部分幾乎是按照春花嬸嬸的樣子雕刻的。
春花嬸嬸來慶城這件事,林小稻轉頭給鵬子說了。
鵬子說他會抽空去看望,然後發了他在現場盯着的裝修進度圖。
這幾年下來,鵬子黑了很多,活脫脫一根黑炭,可以直接下爐子的那種。
再加上他是做服務業的,逢人就笑,認識許多志同道合的新朋友,有了個很社會的新花名——花炭哥。
拼拼湊湊,拉來他原來工作的燒烤店老板投資,鵬子終于攢夠能開燒烤店的錢。
但是慶大學校附近的店鋪太貴,只能選擇在兩條街開外,最便宜的巷子角落。鵬子為此做了許多功課,提前學習了那些網紅燒烤店的套路,首先就是把名字改成了大衆款,要學會蹭熱點,會講故事。
鵬子改來改去都不滿意,有些名字還有被告的風險,最後決定沿用原名,他苦中作樂,“說不定能吸引一些從老家過來打工的人。”
林小稻看完裝修圖,笑眯眯地說:“這名字不錯,什麽時候開業,我去給你捧場。”
于是溪雲村燒烤王正式啓動。
一切都在穩定的前進中。
所有人都在用力生活,朝着自己的目标邁進。
外面陽光正好,驅散了好幾天的陰霾。
十二點剛到,林小稻在轉角看到一輛熟悉的車。
林小稻立刻起身向外跑去,拎着兩杯柿子多多,同時把定位發給謝鶴雲。
她拉開車門,對着英俊的司機先生說:“鵬老板要請我們吃燒烤啦,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