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章
第 62 章
“天氣真是奇了怪了,眼看着雨雲又沒了,不下雨好,不下雨好。”
遠方醞釀許久的暴風雨忽然消失,了無蹤跡,林奶奶對着捉摸不透的天氣,感慨了一早上。
又是個大家盼望又痛恨的大晴天。
一邊期待着太陽延續到稻谷曬幹售出,一邊急着從池塘裏抽水灌溉各種快要被曬死的果樹。
林奶奶從早上起來就忙得腳不沾地,林小稻像個靈活的小尾巴,跟着奶奶團團轉,幫她捏肩捶腰,貼上緩解損傷疼痛的膏藥貼。
“奶奶,你的腰還痛嗎?”
“小稻幫我多捏捏就不痛了。”
這種騙小孩子的話,也只有林小稻肯相信,于是她更加賣力地幫奶奶揉腰。
林奶奶抓緊将收尾工作幹完,中午吃完飯就拿着工具,趕着去林小稻的姑婆婆那邊幫忙,留下兩個小孩看家。
臨出門前,她特別叮囑謝鶴雲,“小鶴,小稻要是想出去玩,你就帶着她去河邊上玩玩,別去水太深的地方,天黑之前一定要回來。”
謝鶴雲點點頭,林奶奶還真是了解她孫女。
林小稻今天從起床到吃飯,在他耳邊念叨了一萬次要偷偷去河裏摸魚蝦,回來做紅燒蝦和香辣蚬子,自己說得口水三千裏。
林小稻蹦出來,笑眯眯地舉起手答應:“奶奶我保證,我會乖乖聽話的。”
林奶奶給她塞了兩塊零花錢,“好,你最乖,這錢你和小鶴哥哥買棒冰吃。”
烈日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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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鶴雲以為已經昨天已經是最艱難時刻,收完稻谷只等吃上飯,可沒想到更痛苦的在後面。
因為還需要曬谷。
這裏面包含了許多謝鶴雲沒了解過的步驟。
親眼見着林小稻光腳在前面慢吞吞走來走去,謝鶴雲心裏只有一個想法:
——這是人必須要幹的活嗎!
林小稻蔫巴巴地表示:是的。
她像朵剛探出頭就被曬傷的蘑菇,頂着比她身子還大一圈的竹鬥笠,慢慢挪動,用腳背翻着晾曬的道路,踢出一圈圈痕跡。
從她萎靡的神色裏,謝鶴雲看出她的心不甘情不願。
于是謝鶴雲下場親自試了試,還沒走到三步,結果自己被痛得龇牙咧嘴。不能穿鞋子,因為稻谷粒會滾進鞋子裏面,繼而粗糙的外殼戳破皮膚,那是雙倍的折磨,可一旦不穿鞋子,腳底板和稻谷與滾燙的土地緊密結合,都不知道先罵哪一個才好。
實打實演繹什麽叫接地氣。
林小稻看謝鶴雲體驗過了,并且幫不上多大忙,趕緊催他上去,拿了個木釘耙過來,小心扒拉,翻曬稻谷。
她拖着比她人還長的釘耙,貓貓嘆氣:“你就在上面好好休息,我習慣了,不怕曬。”
語氣很像林奶奶哄她時候的樣子。
謝鶴雲不解地問:“就這樣曬不行嗎,非要下去翻炒兩下?”
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謝鶴雲想。
林小稻喝了口水,慢慢給謝鶴雲解釋,剛收上來的稻子水分重,悶着容易發芽,所以剛收上來的稻谷要猛猛曬一個星期左右,頭幾天曬谷,兩三個小時便要翻曬一遍,讓每粒稻谷曬得均勻,将水分曬幹。
木釘耙太短太淺,不好用,還得人力加持,至于各種好用的機器,只因為一個字,窮,林家沒錢買。
曬谷間隙裏,林小稻和謝鶴雲就坐在門口聽歌,吹着電風扇,各自幹自己的事情。
林小稻在一邊乖乖盤腿坐着,用細長軟綿又很有韌性的蒲草編籠子,她做這種事向來很有耐心,慢悠悠哼着歌,指間青草不停旋轉翻折,不一會,胖圓形的草籠子逐漸成型。
謝鶴雲拿着本教輔書,繼續預習,耳朵裏是某首節奏歡快的英文歌,外面是林小稻輕哼的鄉村小調。
他用筆頭敲敲書本,唇角揚起,悄悄放低了音樂聲。
等林小稻編完一整個草籠子,不知不覺中,天色将暗。
淡藍天空與橙色餘光相接成一片,接入黑黝黝的群山之中,氣溫好不容易降下來,各色蚊蟲也冒出頭,喧鬧起來。
蛙鳴蟬叫,飛蛾跌跌撞撞。
已經是末伏,再過幾天便是立秋。
外面天色寂靜,謝鶴雲的心裏仿佛有一片蕩漾的汪洋大海,海底藏着一整座村子。
林小稻将稻谷鏟到一起,央着謝鶴雲去小賣部買棒冰吃。
這條路,謝鶴雲已經走得很熟悉,陪着林小稻慢慢走過去。
春花嬸嬸和大樹叔叔還沒回來,橘子妹妹的奶奶單獨守着店鋪,撐着櫃臺打瞌睡,精神看着不太好。
林小稻看了一圈,敲敲玻璃櫃,“周奶奶,橘子妹妹什麽時候能回來呀?”
周奶奶被動靜驚醒,睜開眼看到是林小稻,先是嘆了一聲,“春花說還在醫院觀察,目前橘子情況好了點,兩個星期後就能回家。”
林小稻陪着橘子奶奶聊了會天,謝鶴雲幹脆想起來給老謝打了個電話,詢問集團投資溪雲村的項目進度。
緊接着,他從老謝嘴裏得到了一個不好不壞的消息。
壞消息是集團不準備投資溪雲村,總部經過研讨後,認為投資回報率過于微末,缺乏可行性。好消息是,等謝鶴雲接手集團,他想怎麽投資就怎麽投資。
謝鶴雲:……
他好像看到了一根虛幻的鮮豔的胡蘿蔔。
林小稻和周奶奶聊完,買了雙根可樂棒冰,迫不及待地撕開包裝袋,吸溜吸溜,臉上現出滿足神情。
小冰箱裏面的雪糕品種不多,謝鶴雲沒什麽特別想吃的,随便點了根水果味道的棒冰拿出來。
林小稻看到,急得在旁邊指導他,要拿雙根的紅豆棒冰或者可樂棒冰,花一份錢享受雙倍快樂。
謝鶴雲将手裏的東西丢回去:“那你給我選個。”
林小稻猶豫來猶豫去,最後拿了她沒買的紅豆棒冰,“我們兩換,就可以吃兩個口味!”
謝鶴雲随她,看林小稻付錢走人。
林小稻一只手舉着可樂棒冰,再咬口紅豆棒冰,美滋滋地冒泡。
她突然想起謝鶴雲肩膀上的傷口,乖乖問:“小鶴哥哥,你能下水嗎?”
謝鶴雲有點懷念在水裏游泳的日子,伸手摸了摸,傷口看着慘烈,其實沒什麽大問題。
他若有所思,短短一個月,身體好像變皮實了,“不耽誤能下水游泳。”
得到肯定回答,林小稻小手一揮,“走,我們去河邊看看!”
林小稻雄赳赳氣昂昂地領着謝鶴雲去河邊。
腦後小小一束馬尾辮甩來甩去。
看得謝鶴雲手有點癢癢。
“林小稻。”
謝鶴雲掃了一圈,輕輕抓住她的發尾,很是嫌棄,“這就是你們游泳的地方?”
林小稻看謝鶴雲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少爺病又犯了,叉腰反問:“這地方怎麽了?”
說是河邊,其實就是一塊河水下游圍起來的小池塘,上游河裏的活水過來,下游被圍得嚴嚴實實,流向四周田野。
大概是三分之一個學校操場大小。
謝鶴雲還沒游過這麽小的游泳池,下去恐怕伸不開腿。
林小稻倒是很興奮,“來得正好,這會沒人,我們快下去,等會大家過來就沒位置了。”
謝鶴雲盯着池中飄蕩的草葉,和看不清水底的渾濁河水,蹙着眉說:“我在岸邊等着你。”
林小稻很不高興,非常不高興!
因為這個池子位置比較安全,所以大家晚上都愛來這邊游泳,小夥伴拖家帶口的,也常會邀請她過來玩,就像昨天晚上的男同學,但是她從未來過,林奶奶沒時間陪她,更不許她輕易下水,最多放她在田邊的小池子裏玩玩,那裏水才到她胸部,非常安全。
現在有人陪了,謝鶴雲居然不肯下水。
一個人玩才沒什麽意思。
林小稻氣鼓鼓地盯着他,試圖用兇狠的眼神勸說謝鶴雲。
謝鶴雲不吃她這套,如今身經百戰,對林小稻的各種小動作相當有免疫力。
想了想,他說:“你先下去玩,我休息會。”
林小稻懷疑地盯着他,似乎在衡量他這個話的可信度。
謝鶴雲面上淡定,像一棵堅定的樹。
林小稻垂下眼,就在謝鶴雲以為她會聽話的時候,她突然沖刺,如小炮/彈般沖過來,把毫不設防的謝鶴雲撞下池子。
噗通好大一聲響。
謝鶴雲狼狽站在水裏,抹幹淨臉上的水和草沫,怒聲朝岸上的人喊:“林小稻。”
謝大少爺原本撿回來的一絲風度全無。
林小稻也爽快,兩三下脫了衣服,露出小吊帶和小短褲,嘻嘻跳下水,游到謝鶴雲對面。
謝鶴雲在氣瘋之餘,還有空想,幸好林小稻知道穿這些保護自己的衣服。
不然她要是也像剛才看到的那家人,光禿禿的穿着小褲衩下水,他一定會立刻想辦法把她和林奶奶拎到慶城去。
林小稻手臂在水裏劃拉,游來游去,讨好地笑:“小鶴哥哥別生氣啦,好涼快的。”
謝鶴雲沒辦法,脫了上衣,在水裏慢慢游。
河水上層被太陽曬得溫熱,下面清清涼涼,上游河水緩緩流動,倒也沒謝鶴雲想得那麽髒。
林小稻很高興能獨享會村裏的公共泳池,痛痛快快游了好一會。
謝鶴雲沒那麽多花樣,只是渾身浸在水中,慢慢躺着。
沒過一會,村裏開始有人過來,謝鶴雲便上了岸,看着林小稻在人群裏穿來穿去,實則目光亮晶晶地聽大人們講八卦故事。
如果要讓他形容,那此刻的林小稻,真的很像一只快樂的小柴犬。
但是林小稻在水裏也呆不住,很快拉着謝鶴雲順着河水游到上游,再去摸河溪水底的蚬子和魚蝦,這種小河蚬很小,多集中在清澈的水底,産量很少。
謝鶴雲不為難自己,選擇去摸魚蝦。
縱使是林小稻這種熟練工,摸來摸去只得了一把,感剛剛夠晚上吃,通通放在她編好的草籠子裏面。
回去的路上,謝鶴雲拎着草籠子,林小稻編得很精巧結實,蚬子在裏面撞來撞去,發出清脆的聲音,像一串大風鈴。
林家的燈早早亮了起來,林奶奶幫完忙就趕回家,将林小稻和謝鶴雲的辛勤成果換做一盤香噴噴的香辣河蚬和爆炒小雜魚。
星河萬裏,秋月長明。
晚飯後,三個人一起坐在門口吃西紅柿,順便乘涼。
如果将這個夏天發生過的事情裝訂成一本紀念冊,謝鶴雲會将其命名為溪雲村受難記,然後想盡辦法将紀念冊通通銷毀,那林小稻則會将這本珍貴的謝鶴雲糗事大全妥善收藏,不開心的時候拿出來看一看,笑一笑,再想一想小鶴哥哥。
這将成為永恒的夏天。
溪雲村的夏天。
屬于謝鶴雲和林小稻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