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屋裏簡簡單單,再也沒有什麽別的可看。
可供展示的最大榮譽,或許就是牆上挂着的十來張獎狀。
對着獎狀面壁片刻,修長的手指不自覺地劃到獎狀的三個字人名上,謝鶴雲微微眯起眼,想象上面貼着的是林小稻的腦門,屈指用力在上面彈了彈。
然後,撣到了一手指頭的灰……
謝鶴雲被嗆了兩口,咬着牙想果真和獎狀的主人一樣讨厭!
同時,他後知後覺,牆上的獎狀意味着林小稻剛剛小學畢業,暑假後正準備上初中。
她就是個不懂事的小屁孩,詞彙量還沒有他的拳頭大,寫三百字的作業說不定還得用拼音标注。
還是個小孩子,計較什麽呢。
想通這點,謝鶴雲單方面原諒了三好小學生今早對他的不尊重和些許嘲笑。
陰雲籠罩四野,逼走一線天光。
屋內越來越黯淡。
謝鶴雲一向待不住,這會已經是難得的安靜。
他無奈地走出門外探探路,眼角入得一抹綠,門窗上放了盆綠油油毛絨絨的小仙人球。
一個巴掌大的簡陋土盆,裏面長的仙人球醜的很奇特,說是球都是對球狀物品的侮辱和碰瓷,像一串真假難辨的瘤子。
放在慶城夜市上,三塊錢都得半賣半送才能不砸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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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鶴雲打量着兀自生長的仙人球,不意外林小稻會養這種東西,她看着就是會把各種稀奇古怪東西當寶貝的性格。
這玩意太醜,看久了傷眼,他剛準備走,意外被底下的盆吸引住目光,花盆側面被人用粉色的蠟筆畫了一連串意外不明的符號,線條擠得滿滿當當,和其中的仙人球交相輝映。
醜東西,長得還挺別致。
他伸出一根手指,嫌棄地撥動花盆,好将林小稻的畫作看完整。
盆中間是只一筆畫成的簡筆小豬,筆觸稚嫩,憨态可掬,可他就是從上面看出了得意洋洋的樣子。
筆下的畫和主人一般。
謝鶴雲盯了三秒,笑出聲。
還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地說她自己不是小豬?
謝鶴雲松開手指,自然斂了笑意,黑眸沉靜,将目光放至茫茫天地之間。
放眼望去,不僅沒看到林家兩祖孫的身影,連半點人煙都沒有。
烏雲低垂,天與地都融為一體的煙灰色。
田間的綠是灰蒙蒙的,隐隐有雲霧騰起又沉落消散于遠處聳立的樹梢上。
悠遠寧靜,是與繁華熱鬧的慶城迥然的景致。
從田間上飄來的煙雲落在漆黑的眼瞳裏,漂亮得像起了霧的山野。
謝鶴雲眨了眨眼,那些煙霧頃刻之間都散去,他扭頭去看屋後的路,準備走出去看看情況。
啪嗒——
啪嗒——
醞釀了一早上的大雨突然如瓢潑落下,砸在地上,正好攔住他的步伐。
噼裏啪啦的雨珠子密集墜落,紛紛擊打在青瓦上,清脆爽亮,像是無數珠寶珠子滾落到地上,有股子熱鬧到極處的喧嚣。
雨就落在頭頂,水霧漫進屋內。
謝鶴雲兩步退進屋子,許久沒見這麽聲勢浩大的雨,眼底都是珠串般的落雨。
他半個身子倚靠在門框上,眼神清透,凝視着外面朦朦胧胧的雨。
溪雲村依山傍水,林家的房子地勢較低,屋前屋後不一會就有雨水天然形成的溪流。
大門敞開的客廳,被雨帶來的涼意浸潤。
謝鶴雲左右閑得無事,本想拿傘去接一下林家祖孫倆,沒在屋裏找到傘,也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裏,沒等到人回來,索性回到房間裏補覺去。
他躺在床上,側枕着手臂看窗外連綿不絕的細密雨簾。
要是在慶城,現在他應該和好友們在外面打游戲,或者打臺球,再不濟,也會被老謝送去培訓班做卷子。
不至于無聊到看雨聽雨。
雨聲鼎沸如潮,砸在耳邊砰然作響,是陡然被世界包圍的感覺,謝鶴雲原以為自己在這樣吵鬧的環境下會睡不着,沒想到他竟在雜亂紛紛的聲音中,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這一覺不知睡過去了多久。
雨收雲散。
窗外鳥雀啁啾,日麗風清,的确已然深夏。
謝鶴雲半夢半醒猶在夢中,忽然覺得眼皮發癢,身上發冷,心中一時悚然,被猛地驚醒。
他睜開眼就和臉上的綠蟲子對視上,蟲軀微微抖動,他的一顆心跳動幾乎停滞,涼意沖上後背。
話語被吓出顫聲,卻是對着站在他床頭的人說:“你怎麽又進來了?”
林小稻的手剛剛從他臉上拿開,沒半點幹壞事被抓包的窘迫,理直氣壯地瞧他,臉上一派無辜。
她心裏得意,面上還要努力掩飾,殊不知心思都擺在臉上,眼睛亮亮,眼尾都要翹起來。
謝鶴雲心依舊在砰砰亂跳,鼓噪如雷,額前挂了點點薄汗,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眼前人。
從小在人精堆裏長大,他如何不知林小稻的心思。
他垂下眼皮,冷靜和挂在臉上的螳螂對視,淡淡吐出幾個字:“你再不拿走,我就碾死這些小東西。”
少年人眉眼精致,幾乎泛出玉質般的冷意。
林小稻才不怕他,慢悠悠拿走放在他臉上和胸前的綠螳螂,末了還要嘲笑謝鶴雲:“螳螂又不咬人,膽小鬼。”
她笑意盈盈的,不知對着他,還是對着托在掌心裏的幾只螳螂,“我還準備烤來給你吃,它們的腿肚可香了。”
掌心的螳螂們還不知道它們已經死到臨頭,安安靜靜蹲在林小稻掌心,被她用青草葉逗着玩。
謝鶴雲痛恨自己超絕的想象力來,他身體僵硬,咬着牙說:“我只是被你突然進來吓到了。”
真是個愛記仇的小屁孩。
他決定單方向收回對三好學生的原諒,走前要把動保組織叫來溪雲村,好好教訓一下林小稻。
林小稻才不知道謝鶴雲心裏想的東西,她正饞得流口水。
謝鶴雲屈腿坐着,手指在膝蓋上慢慢敲,不太想搭理她。
見林小稻擋在面前,短撅撅的發尾濕漉漉的,他望了一眼外面,才問:“外面下好大的雨,你們從哪回來的?”
林小稻一把握住蟲子們,一臉他怎麽問這種蠢問題的表情:“當然是走回來的,我們就在屋後的田裏扯野草。”
說完這句話,她好像才想起來進謝鶴雲的屋原本是要幹什麽的,氣勢洶洶地質問:“你怎麽不洗碗?吃完飯要洗碗的!”
林小稻好像無時無刻,不在對謝鶴雲進行鄙夷。
好像她眼裏的謝鶴雲,完全就是個怕蟲子、不會洗碗的廢物。
謝鶴雲停頓了一下,被她兇得愣住,認真地解釋:“沒在廚房看到水龍頭。”
林小稻恨鐵不成鋼地拉起他的衣角,要馬上帶着他去廚房:“跟我來。”
謝鶴雲斂下薄薄的眼皮,被動跟着她起身的同時,視線下滑盯着她攥住衣服的手指,指縫裏露出半個青綠色的細弱螳螂腳。
這件衣服,是他托人帶回來的聯名限量款。
保守估計花的錢能買下十個林小稻的房子。
現在髒了,不能要了。
謝鶴雲冷靜地看着衣服下面的logo,冷靜地看着林小稻扯亮廚房的燈。
十分不冷靜地想把衣服脫下來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