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
012 神秘人
三日轉眼即逝,上官瑤再出門時,院外積雪消融,小徑殘留污水也已幹透。
這三日,借着養病的功夫,上官瑤腦海時不時浮現當日夢裏含笑而立的少年,覺得心慌意亂,不知所措。
上官瑤從來沒想過,她會對一個少年上了心。
煩惱之下,她下意識選擇了躲避,吩咐閉院謝客,隔絕了衆人的探望。
雖是如此,沒有見到周懷淵,但因為受傷,祖母派侍女過來服侍,珍貴的藥材不要命似的往清風軒送,苦澀的湯藥直喝得她反胃。
上官瑤甚至會想,這是不是她躲避周懷淵的代價?
故而,這腳剛能站穩,上官瑤專門趁祖母午睡的功夫,去書房見了祖父,提及課業之事。
祖父點了頭,派人安排她去書院聽學,上官瑤才松了口氣。
晨時一刻,天光大亮,上官瑤換上書院學子統一的青色衣袍,披上厚厚的銀色狐貍毛大氅,與祖母請安後,帶着清絮出了府。
旁的學子們都住在書院齋舍,每日卯時都有晨課。
只上官瑤今日是初來乍到,她的祖父疼愛孫女,特意和夫子們打了招呼,免了她第一天的晨課。
上官瑤進了書院大門口,恰好鐘聲敲響,早課結束,穿着青衣的學子們一擁而出。
他們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滿臉興奮,吵吵鬧鬧地說着趣事。
突然其中有人跑過來道:“你們猜我剛才看到什麽了?清談院的榜單出來了。”
Advertisement
“這麽早?以往都是午時後才張貼,今年怎麽這麽早?”
“說是今年有兩篇文章不相上下,山長不好評定,提前張貼出來,讓整個書院中學子共同評定。”
話音甫落,衆人皆來了興趣,相攜着沿着石徑,往清談院方向去了。
清絮眼裏也帶着掩飾不住的好奇,盯着那一行人走遠,這才擡眸去看上官瑤:“小姐,時辰還早,要不然,咱們也去看看?”
上官瑤淡淡一笑,臉上風平浪靜,無動于衷。
前世清談宴最後的榜首是她,這一世,亦應是如此。不過是兩篇文章不相上下,她倒是沒什麽興趣。
清絮看着自家小姐的表情,知道她沒興致,只好苦惱地嘆了口氣,垂頭喪氣地跟在後面。
卻不想,上官瑤剛要擡步離開時,迎面撞見了笑着跑出來的上官菱。
上官菱直接拽住她的袖口,撒嬌道:“長姐,管殷竟然說您不是榜首,我不信,咱們去清談院瞧瞧!”
上官瑤抿了抿唇,無奈道:“不過是個榜首而已,又與你有什麽幹系?快松手,我還要去見夫子。”
“怎麽會沒有幹系?長姐,你得了榜首,我作為你的妹妹,自然也是臉上有光。更何況,還能狠狠打管殷的臉。”
上官菱揚着腦袋反駁,仿佛一只高傲的小孔雀,讓上官瑤覺得好笑至極。
而上官菱,卻以為得到了長姐的贊同,沒有等她開口,就直接拽着她往清談院而去。
還別說,她這妹妹,雖然平日不着調,不喜讀書,卻是天生力氣大。
上官瑤一時掙脫不開,只好任由上官菱拽着她去了清談院。
等她們到了清談院門口時,這裏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時不時有人談論,看起來頗為熱鬧。
上官瑤聽到衆人的讨論,才發現,另外一個與她不相上下的人,竟然是私下遞送入清談院的神秘人。
上官瑤的觀點,取之大義,而彼之觀點,卻是與她天差地別。
——既為友,當一生至交,他為惡,我便為惡,他為善,我則為善,一生追随,有此友,無悔!
此人視友人之重,竟無視善惡,上官瑤本應直接斥責嗤笑之,卻是心中微震。
若是真有這樣的好友,一生追随,未免不是一種幸運。
上官瑤活了一世,自然明白,孤單凄冷到骨髓時的寒意,蒼穹之下,茕茕孑立,杳無他人相伴,這樣的生活,太過痛苦。
若真有一生志交,如昔日伯牙子期之高山流水遇知音,未免不是此生樂事。
上官瑤思緒萬千,百感交集,忍不住眉頭緊鎖。
周懷淵恰好路過清談院,看着人群,微微蹙眉。
茂英知道他不喜歡人多的習慣,馬上識趣地開口:“公子,你不是說去藏書閣借閱書嗎?咱們快點兒走吧。”
周懷淵點了點,剛擡步往外走,目光不經意間傳過衆人,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腳下停滞。
茂英疑惑地擡起頭:“公子,您怎麽不走了?”
周懷淵幽深的眸子掃了他一眼,冰冷至極,吓得茂英低垂下頭,不敢發一言。
周懷淵卻邁着輕快的步子,轉而往人群走去。
茂英愣了愣,差點兒一腳踩空。
若是他沒看錯的話,剛才公子那是笑了嗎?
茂英垂頭喪氣地跟了上去,不得不說,他家公子這性情越發喜怒不定了。
做下人難!做公子身邊的下人,難上加難!
周懷淵眼睛灼灼,直勾勾地看着不遠處娥眉微蹙的女子,心中翻山倒海,最後是絲絲縷縷的喜悅翻湧。
三日未見,與他來說,仿佛已經過了三個春夏秋冬。
前世的時候,周懷淵只是把上官瑤藏在心底。
他可以對着她的畫像抒發相思,聽着暗衛禀告她的行蹤,壓抑內心的渴望,不去見她。
可現在,從被馬車撞倒時那天起,他們幾乎日日相見,周懷淵幾乎已經習慣,習慣了每日與她相見,深夜時,躺在床榻上,在腦海回想白日與她的相處,再安然入睡。
有時候,最痛苦的莫過于,得到了再放手。
清風軒院內的丫鬟說她閉院謝客時,周懷淵想過是不是要像上次那樣,夜晚偷偷摸摸去看她。
雖然,周懷淵心底有無數次地蠢蠢欲動,可當他腦海裏浮現上官瑤那雙清麗的眸子時,一想到這是她的意思,周懷淵便壓抑住了。
上官瑤一句話,于周懷淵來說,是心中絕對不可動搖的意念。
就如同前世,她說,她不想見他。
于是,三年,周懷淵未見過她一面。
上官菱瞥見了不遠處的周懷淵,指頭他對旁邊的上官瑤道:“長姐,你看,那邊不是周公子嗎?要不要我叫他過來?”
上官瑤擡眸,與他四目相對,腦海驀地閃現少年笑靥如花,輕啓薄唇,耳畔仿佛傳來低沉沙啞的嗓音。
——瑤兒。
上官瑤垂下眼簾,忍不住後退了一步,斷然拒絕:“不用!”
誰料上官菱那急性子,詢問一下不過是形式,在上官瑤回答的時候已經擺着手招呼周懷淵,聲音響亮:“周公子,這邊。”
上官瑤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周懷淵走近,差點兒想找個理由離開,卻又被旁邊的幾個認識她的人圍住。
“上官小姐,您也過來了?是不是覺得另外一個神秘人與您不相上下,所以過來瞧瞧?”
“我估摸着是,上官小姐,這次清談宴您與另外一位,觀點相反,不過同樣精彩,令我等佩服。”
“沒錯,俗話說只有對手才最為了解,不若您為我們指點一番?”
這些學子們臉上帶着摯誠,目光裏透着欽佩,簇擁過來,讓上官一時糾結。
如今這場景,她簡直是進退兩難。
進,應了這諸位學子的請求,評論了那位神秘人的文章,有被人嘲諷自大的嫌疑;退,謝絕衆人,卻又必須尋個妥帖的理由,否則是傷了這學子們的赤忱之心。
恰在這時,周懷淵穿過人群,清了清嗓子,聲音清冷宛如冰玉擊石:“諸位,山長讓我來尋上官小姐。”
衆人都不是不講理之人,一聽是山長尋人,馬上散開。
上官瑤擡眸,看着面前的少年,他仿佛夢中那般,視衆人于無物,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冷風吹起他青色的外袍,系于腰間的乳白色圓形玉飾撞擊出清脆的聲響,他冰凍般的臉龐,轉過身看她時仿佛開始消融,接着,他勾了勾唇角,那一剎那,春暖花開,集于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