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009 愛花之人
上官瑤還依稀記得前世的答案。
“其一教導之,以君子之心坦誠相待,以身作則,教化之。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改之,善莫大焉。
其二若教導不成,則遠離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等之輩,應以聖賢為師,親賢良之輩,遠小人之徒,此乃良策。”
這一次,上官瑤依舊是這個答案,前世的她,至真至純,一生無愧于心,此生無悔。
這一世,她必定也會如此。
上官瑤接過清絮遞過來的狼毫,手腕輕擡,行雲流水,落筆成墨,一氣呵成。
周懷淵站在她的身旁,看見紙上的字跡,眼眸幽深如墨,袖口下的手握成拳,緊緊攥住。
是她的作風。
上官瑤寫完後把毛筆擱置在桌上,扭頭去看周懷淵,卻看見紙上空白無一字。
“周公子怎麽不寫?”
周懷淵眉頭緊鎖,仿佛很為難的模樣,最後索性把筆擱下:“這個問題實在難回答,周某愚鈍,上官小姐美玉在前,我實在不敢獻醜。”
上官瑤還要再勸,卻聽一聲清脆的聲音傳來:“時間到,我會将諸位的答案收集到一處,依照慣例,由山長和列位夫子選出前三,張貼到清談院門前牆上。若各位有臨時未到者,可抄錄題目,派書童往清談院中遞送,不過只有今日,過時不候。”
話音剛落,就有幾個穿着粉色棉衣的女子從樓上下來,把桌案上的紙墨一一收走。
周懷淵笑了笑:“看來周某只能交白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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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瑤接過清絮遞過來的錦帕,細細地擦拭了手指,勸慰道:“周公子若是有其他見解,回去後書寫再派書童過來遞送便是。”
周懷淵勾了勾唇角,沒有說話。
兩人又在院中閑逛了片刻,不過上官瑤性子清冷,平日裏不怎麽與人交流,她只是與幾位祖父的學生們聊了句。
而周懷淵的性子也冷得很,一時間,這兩個大冰塊湊到一塊兒,周圍的學子們雖然為他們的風姿所傾,也沒有人敢上前。
一時之間,他們的座位上,只有他們兩人而已。
過了一個時辰,上官瑤覺得累了,眉眼間帶着淡淡的疲倦。
周懷淵道:“這時間也不早了,要不然,咱們回去?前幾日上官小姐送我的那本《雲姚》,我翻了前幾卷,現在回去還能再翻幾卷。”
上官瑤展顏一笑:“好呀,正好我也有古籍未看,咱們正好一起回去。”
他們兩人從清談宴上回來的路上,瞧見了有人捏着紅梅的枝條,上官瑤忍不住嘆了口氣:“咱們去看梅花,竟然忘了折枝紅梅,這清談宴只有今日能進去,若是插在房間裏,整日都能聞到梅花的清香。”
周懷淵道:“不若我再返回去,替上官小姐折枝紅梅?”
上官瑤笑了笑:“算了,既然已經出來了,何必再返回去?走吧,這紅梅,明年再折便是。”
周懷淵張了張嘴,最後沒有說什麽,只好與上官瑤一起沿着青石板路,各自回了院子。
上官瑤剛跨進門檻,清雁就從外面回來,捧着木匣子進來:“小姐,我把雲公子送了回去,雲夫人讓我把這個給小姐。”
上官瑤接過木匣,慢慢打開,裏面是一本泛着黃色的古籍,書上放着一張紙條,用娟秀的字跡寫着幾個字。
——務必三日後歸還。
上官瑤笑了笑:“看來雲伯母是真怕了雲沂跑出去,竟然把雲先生最愛的這本書出借。”
她愛惜地撫摸着書,吩咐清絮道:“把椅子搬到窗臺前,正好對着窗外的雪景,翻看古籍。”
清絮馬上去把椅子搬到窗臺前,又去端了一杯清茶過來。
上官瑤捧着茶杯,吹了吹漂浮在上面的茶葉,抿了一口,修長的手指翻開古籍,嘆了口氣:“就差一枝紅梅了,可惜了!”
清雁道:“小姐想要紅梅,不若奴婢再去趟清談院,為小姐折梅一枝便是。”
上官瑤擺了擺手:“算了,你們下去吧,我想自己看會兒書。”
——
周懷淵回到房間,将藏在袖口裏的梅花瓣取出來,吩咐茂英道:“拿本書過來。”
茂英忙不疊去取了書,恰好是那本《雲姚》,周懷淵接過來,看到書封上的字,指腹停頓了片刻後,把書頁翻開把梅花瓣平鋪放進書裏,自言自語道:“應該不會那麽巧?”
茂英疑惑道:“什麽巧合?是那個管公子嗎?屬下曾經在京城見過管公子,就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也來了蕪山書院?”
茂英不提,周懷淵差點兒忘了,知道他真實身份的,還有個管殷。
周懷淵放好梅花瓣,把書合上,細細地尋了個隐秘的地方收了起來,吩咐道:“把管殷帶過來。”
茂英馬上聽命離去。
片刻後,茂英帶着目露驚恐的管殷進了門。
門咣當一聲從裏面關上,管殷顫顫巍巍地擡起頭,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周懷淵,瞳孔緊縮,轉而又垂下頭,撲通一聲跪下:“小王爺,是管殷有眼無珠,竟然讓那幾人吵到了您,我該死,請您看在家父的份上,饒了管殷這條狗命吧!”
周懷淵眼皮都不掀一下,冷聲道:“哦?管公子還知道自己錯了,那管公子說說,自己錯在哪裏了?或者,我心情好,就松松手放你一馬。”
管殷趴在地上,不敢擡頭:“管殷錯在誤交惡友,他們挑釁小王子,是管殷之錯;還有,管殷還不該在清談院中,責罵了上官小姐;管殷實在是有眼無珠,望小王子恕罪!”
周懷淵淡淡道:“你的錯就這些嗎?你再想想?”
管殷支支吾吾:“還,還有……管殷實在不知,還往小王子提點。”
周懷淵擡眸,幽深的眸子掃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你錯在不該認出我,我問你,你可有在清談院中見過我。”
管殷疑惑道:“我見過小王爺……不,我在清談院中只是見過周兄。”
周懷淵道:“很好,若是再旁人問你,你就如此回答,若是我的身份暴露,唯你是問!”
管殷止不住地磕頭:“管殷絕不會多說一個字,請小王爺……不,周兄放心。”
“好了,你下去吧。”
周懷淵這話說完,管殷仿佛被狗追趕似的,從地上站起來,轉身就跑了出去。
茂英脖子上比劃着:“公子,若是這管殷把您的身份傳出去,會不會有什麽麻煩,要不然,屬下去把他處理了?”
周懷淵道:“不用了,若是處理了他,她應該不喜歡。”
他不喜歡?
還是她不喜歡?
茂英眼裏閃過若有所思,忍不住道:“公子,她是誰呀?”
周懷淵幽深的眸子淡淡地掃了茂英一眼,茂英馬上變成了個鹌鹑似的,縮頭縮腦地蜷縮到角落去了。
他算是知道了,自家公子還藏了個隐秘的人。
只不過這實在讓茂英疑惑,他從小跟了公子一起長大,倒是從來沒有見公子對人這般上心。
周懷淵沒有理會呆愣在一旁的茂英,拿起筆在紙上揮墨而就,然後卷成一團遞給茂英,披上了雪裘,轉而出了門:“茂英,再随我去趟清談院。”
茂英按捺住心下得疑惑,飛快地跟了上去:“公子您等等屬下。”
周懷淵命茂英去送卷,自己轉而去了清談院後院,挑選了其中開的最為豔麗的一支,折斷拿在手裏,這才乘興而歸。
茂英在院外侯着,看到自家少年,貼心地上前去接梅花枝:“公子,茂英替你拿着吧?”
周懷淵右手拿着梅花枝,左手擋住了他,斷然拒絕道:“不用,我自己拿就好。”
說完,他毫不理會茂英,直接往清風軒而去。
茂英忍不住在後面嘆道:“不過是枝梅花,用那麽珍惜嗎?”
竟然碰也不讓人碰?
周懷淵進了清風軒,恰好遇到清絮走了出來,清絮見到他手上的梅花枝,臉上一喜:“周公子,小姐剛念叨了屋內就缺一枝梅花,您就送過來了,我這就去禀告小姐,您過來了。”
周懷淵微微颔首。
片刻後,清絮笑盈盈地揭開簾子出來:“周公子,我家小姐請您進去。”
周懷淵毫不遲疑,直接揭開簾子進去。
茂英遲疑片刻,也跟着進了門。
上官瑤面色平靜,親自接過周懷淵手裏的梅花枝,笑盈盈道:“沒想到周公子又親自替我折了這梅花枝,多謝。”
周懷淵看着她笑靥如花的容顏,眼眸幽深了幾分,勾了勾唇角:“周某閑來無事,又去清談院逛了逛,想到上官小姐說喜歡梅花,就順道折了一枝。”
清絮知情趣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捧着個素白的瓷器進來,倒了水,上官瑤親自将梅花枝放了進去,又将瓷器放到了架子上,這才接過清絮遞過來的錦帕擦了手。
上官瑤聞着屋內淡淡的梅花香氣,覺得心情好了很多。
周懷淵既然送了梅花,也沒有在清風軒多停留,直接告辭而去。
茂英随着自家公子回去後,看着他又從箱子內取出《雲姚》,輕輕翻開,摸了摸裏面的梅花瓣開始發呆。
茂英便小心翼翼地出了門,撞上了茂午,忍不住和他唠叨起來:“咱們公子親自折了枝梅花,一路上都不舍得松手,結果,他竟然眼巴巴地給清風軒那位上官小姐送了過去。”
茂午瞅了呆愣的茂英一眼,疑惑道:“你難道沒看出來?”
茂英撓了撓腦袋,滿臉委屈:“看出來什麽?是不是公子怕我太粗心,把那梅花枝給弄壞了,哎!沒想到,咱們公子還是個愛花之人!”
茂午嘆了口氣:“是呀!上官小姐這朵雪地梅花,公子是極為癡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