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008 清談宴
管殷雖被吓得狼狽而逃,卻在邁出清談院門檻時,停下了腳步。
周臻那閻王為何不呆在京城的國子監,反而千裏迢迢地來了這蕪山書院,這實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管殷雖膽小如鼠,這好奇心卻比他的膽子還大,他實在沒有忍住,收回了步子,躲到了一處大樹下,探頭探腦地往裏面瞧。
誰知,這一看,卻讓他愣住了。
不遠處的亭子裏,周臻竟然滿臉微笑,與上官瑤相對而坐,甚至還拎起了茶壺,親自為她倒茶。
管殷使勁拍着腦袋,難以置信道:“難道我眼瞎了不成?”
旁邊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揚聲笑道:“管兄,你怎麽躲到這裏了?”
管殷擡眸,還未轉身去瞧來人,就與遠處的周臻那雙帶着寒冰的眸子對上,身體瞬間就僵在一處。
——他完了!
——
上官瑤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唇角不易察覺地彎起弧度,左手将另一個茶杯往周懷淵那邊移了移:“周公子可以品嘗一下,這茶不錯。”
周懷淵收斂了眸中的冰霜,眼神在她濕潤的朱唇上打了個圈,勾了勾唇角:“哦,那我倒是要品嘗一下。”
他端起茶杯,順勢輕輕吹了吹茶葉,就要往嘴邊送。
驀地,雲沂步履匆匆地走進了亭子,奪過周懷淵手裏的茶杯,聲音發冷:“這茶是我專門為瑤兒妹妹準備的,周公子倒是好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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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從見到這個周懷淵的第一眼起,就覺得此人心懷鬼胎,對他的上官妹妹圖謀不軌。
雲沂此為,甚不符合規矩,哪裏有奪客人茶水的道理。
上官瑤輕描淡寫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雲大哥,放手。”
此話一出,雲沂冷不丁地扭頭過去,眼裏帶着委屈:“瑤兒妹妹!”
上官瑤繼續道:“雲大哥的腿受了傷,怎麽不好生休息,還來參加清談會,若是再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雲沂支支吾吾道:“我,我……”
上官瑤才回過頭去看周懷淵,臉上閃過歉意:“雲大哥他性子急,怕是驚到了周公子,在下在這裏以茶代酒,給周公子賠不是了。”
周懷淵幽深的眸子,淡淡地在她臉頰上掃過,看着她眉眼間的神情,勾了勾唇角:“雲公子性子爽朗,這也是他的真性情,周某不會怪他,只是周某實在不是個讓人喜歡的人,反而給上官小姐平添了許多麻煩,實在抱歉。”
雲沂聽了這話,自顧自地擠進到兩人中間,贊同地點了點頭:“周懷淵,你這話本公子極為贊同,你實在是太麻煩瑤兒妹妹了,還是離她遠點兒好,省得給她添麻煩。”
上官瑤呵斥道:“雲沂,你住嘴!清雁,送雲大哥回去。”
清雁應聲而去,架起來雲沂就往外走。
雲沂扒住桌子角不松手:“我不走!瑤兒妹妹,我還有話沒有說完,咱們借一步說話,可以嗎?”
上官瑤瞪了他一眼,雲沂還是不住地哀求。
亭子外不時有人往這邊張望着,甚至開始竊竊私語。
上官瑤無奈之下,嘆了口氣,沖着周懷淵笑了笑:“周公子,你先在這裏等我,我去去就來。清雁,松手。”
清雁将手松開,雲沂整了整衣襟,才往亭外走。
上官瑤随着他在亭子不遠處的大樹下停住了腳步。
宴會上熱鬧的很,倒是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兩人。
上官瑤垂下眼簾,淡淡地掃了雲沂一眼:“說吧,什麽事?”
雲沂探頭探腦地四處張望了一番,這次靠近她身邊,神神秘秘道:“瑤兒妹妹,我查到了周懷淵的真實身份,他其實是戶部侍郎周謹的兒子。”
上官瑤眉都沒動一下,輕描淡寫道:“嗯,我知道了。”
雲沂皺着眉頭:“瑤兒妹妹,知道他這個身份,你就沒有什麽表示嗎?那個周大人,可就是因為彈劾攝政王,這才被砍了腦袋。這位周公子,既然是周大人的兒子,必定是攝政王的眼中釘,肉中刺,咱們這蕪山書院,可招惹不起他呀!不如咱們一起禀告山長,把這周公子遠遠送走,要不然,要給蕪山添加多大的麻煩?”
上官瑤淡淡一笑:“雲大哥,祖父已經知曉周公子的身份。”
雲沂大驚:“什麽?山長知道了,那山長怎麽不把這周公子送走?”
上官瑤點了點頭:“祖父欽佩周大人品格,願意讓周公子留在蕪山書院。”
雲沂勸道:“可周公子既然招惹的是攝政王,身邊必定是有很多麻煩。我聽說攝政王私下裏豢養了許多死士,若是瑤兒妹妹與那周公子走得近,怕是會有危險,要我說,這交友何人皆可,瑤兒妹妹為何偏偏與周公子結交呢?”
上官瑤微微皺眉:“雲大哥,我與周公子結交,不過是志趣相投,再說,這交朋友,注重的是友人的品性,又怎麽能只看他的家世?況且周大人一心為民,為官剛正不阿,不阿谀奉承,敢直接谏言攝政王,是我輩楷模。我們怎麽能因為怕攝政王的死士,就疏遠了周公子呢?”
雲沂張了張嘴,片刻才吐了幾個字:“可……”
上官瑤甩了甩袖口,打斷他的話:“此事休要再提了,雲大哥,我派清雁送你回府,要不然,雲伯母該要擔心了。”
看着自家小姐遠去的背影,清雁又揪住了雲沂的衣襟:“雲公子,請……”
雲沂掙脫不開,只能在心裏嘆了口氣,上官妹妹家裏的侍女,怎麽力氣這般大?
——
周懷淵的耳朵極為靈敏,方圓十丈內的聲音,他聽得一清二楚,自然,上官瑤說的話,他也聽到了。
茂英忍不住詢問道:“公子,你怎麽臉紅了。”
周懷淵冰冷的眸子淡淡地掃了茂英一眼,聲音清冷至極:“你看錯了!”
“可,可你分明是……”
茂英還未說完,瞥見自家少年冰冷的眼神,吓得使勁咽了咽口水,把餘下的話收回了肚子裏。
為了小命着想,他還是須記得茂午的勸告,謹言慎行才好。
上官瑤邁着步子過來,低低一笑:“周公子在說什麽?”
周懷淵冷冷地掃了茂英一眼,右手捂住嘴咳嗽了幾聲,不好意思道:“我這書童貪玩,聽說這清談院的紅梅是這清樂鎮一絕,想去瞧瞧,被我呵斥了一頓,讓上官小姐看笑話了。”
茂英目瞪口呆,差點兒摔倒,他什麽時候想去看紅梅了?
不過,看着自家公子的眼神,茂英又縮頭縮腦地低垂下頭,一聲不吭。
上官瑤笑了笑:“這清談院後院的紅梅的确是書院的一處美景,不如我帶周公子去梅花林,也好散散心。”
周懷淵:“如此有勞上官小姐了。”
兩人并肩而行,踩着青石板小路,繞過衆人,往後院而去。
前院人群熱鬧,後院卻空蕩蕩得沒有幾個人。
如今已是寒冬臘月,滴水成冰,後院中的紅梅卻開得豔麗,白色的雪,紅色的梅花,相映成趣,爾耳有陣陣淡淡的清香撲鼻,讓人流連忘返。
周懷淵忍不住擡眸,視線轉移到上官瑤臉上。
冰肌玉骨,天資絕色,梅林中的上官瑤唇角微揚,她的笑容,比怒放的紅梅更豔麗,更動人。
能與上官瑤共賞梅花,是周懷淵以前想都沒想過的事情,他的心跳如鼓,舍不得挪開眼神,甚至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彎起了個弧度。
上官她生性善良,從來都是心懷坦蕩,不願他人為難。
剛才雲沂為難周懷淵,已讓她心裏隐約生出幾分愧疚。
此時,看到周懷淵展顏一笑,心中微微平靜下來,勾了勾唇角:“周公子笑起來極美,不妨多展笑顏,方不辜負這滿院的紅梅。”
周懷淵烏黑的眸子看着她,不發一言,烏發遮掩住的耳垂,卻已是通紅。
過了許久,周懷淵走近過來,近在咫尺,上官瑤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質香氣。
周懷淵聲音低沉暗啞,贊同道:“是,我應該珍惜,方不辜負這滿院盛開的紅梅。”
上官瑤眼裏閃過疑惑,忍不住開口道:“周公子?”
周懷淵撚起她鬓角後飄落的梅花瓣,放到掌心,遞到她眼前道:“剛才這紅梅花瓣飄落,不巧被我看見。”
上官瑤往回退了幾步,低聲道謝,順勢拉開了和他的距離。
她覺得,自己好像弄錯了!
餘下的時間,他們兩人欣賞了半個時辰的梅花,便被宴會上幾個眼尖的學子看見,拉着去了前廳的主宴。
清談宴每年都會由山長擇一題,然後由院中的學子辯論,最後勝者可以得到豐厚的獎品,有名貴的古籍,珍貴的藥材,甚至難得的玉器。
不過,每一年清談宴題目都極為刁鑽,蕪山書院中的學子即使不為了獎品,也因為這刁鑽的題目,引發整個書院學子一年的争論,極為矚目,
而今年的題目,上官瑤沒有擡頭去看,就已經了然于胸。
——若一人,陰鸷奸詐,無惡不作,殺人如麻,受萬人唾罵,但偏偏是你的好友,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