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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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京城都知道，攝政王府裏的公子周臻讨厭讀書，以前先生教書時，他公然在課堂上打瞌睡，把那個自诩斯文的老先生氣個半死，直接甩袖而去。
大家畏懼攝政王府權勢，不敢把周臻怎麽樣，只能聽之任之。
後來周臻更是在京城素有惡名，孩童聽之嚎哭，大家印象裏他也只不過是個只會用武力的蠻夫，不足為慮。
如今，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會像他人借書，這怎麽不令仆人目露詫異。
周懷淵身邊的這個仆人名叫茂英，從小跟着他長大，向來大大咧咧，現在自家的公子轉眼間變了副模樣，他實在是忍不住了。
于是到了齋舍，眼看着孫伯離開，茂英才開口詢問：“公子，您不是最讨厭讀書的嗎？怎麽還拿了上官小姐的書？”
周懷淵把那卷書珍之又之地塞進衣襟內，仿佛能嗅到上官瑤殘留在上的淡淡香氣，胸口處灼熱如火，他淡淡道：“讨厭讀書的是周臻，我周懷淵最喜歡讀書。”
茂英疑惑了：“這不都是您嗎？”
周懷淵繼續道：“你不必懂。”
茂英口無遮攔，周懷淵并沒有将實情相告，就是怕他一不小心就說漏了嘴，到時候給他添了麻煩。
上官瑤對他來說，在心底的分量太重，他必須謹慎又謹慎，生怕出了差錯，一切成了空。
自家公子周臻，字懷淵，怎麽在公子話裏變成了兩個人，這實在讓茂英這個大老粗聽不懂。
俞國男子二十而冠時取字，周臻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提前給自己取了字作掩護。
當然，周臻前世的字并不是“懷淵”。他取懷淵作為字，不過是上官瑤當年的字是守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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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淵守真”，連這成年後才取的字，周懷淵都想與上官瑤扯上關系，仿佛他們真的是成雙成對。
茂英還要再問，卻瞥見自家公子眉頭微皺，周身氣質一變，與剛才清冷少年雲差之別，冰霜的面上，陰鸷冷漠。
茂英一時吓得低垂下頭，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這幾日，自家公子性格大變，雖然還是如平日那般冷漠，卻是浮在面上，仿佛平常那些同齡少年，他差點兒都要忘了公子原來的脾氣。
攝政王府的公子周臻，可是能令京城中小兒聽到都要嚎啕大哭的男子。
茂英可是記得他前面服侍公子的那個仆人，可不就是多說了一句話，就被公子命人捂住了嘴打死，扔進了亂葬崗。
茂英聲音低了下去：“公子，那屬下告退了。”
周懷淵點了點頭，揮手命令茂英退下。
……
另一邊，上官瑤剛進了院門，就有一身穿青色棉衣，面帶微笑的婆子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大小姐，您可算過來了，老太爺和老夫人都在裏面足足等了您一個時辰了，還說您再不過來，就親自帶人去接您呢！”
上官瑤看着面前姚婆婆熟悉的微笑，眼裏一熱，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我知道了。”
姚婆婆是上官瑤祖母身邊最貼心的人，從祖母未出嫁前就服侍她，後來甚至都沒有嫁人，在上官家一呆就是幾十年。
清絮插嘴道：“婆婆，今天外面雪那麽大，我們已經盡快讓馬車疾行了，這不還撞到了人，婆婆一會兒到了裏面，可要替大小姐多美言幾句，省得小姐被責備。”
上官瑤呵斥：“清絮，住口。”
姚婆婆卻笑了笑：“清絮這丫頭也是為主擔憂，大小姐您也別怪她多嘴，老奴這就帶小姐您進去，老太爺和老夫人都等着您呢！”
上官瑤道：“有勞姚婆婆了。”
姚婆婆一路拉着上官瑤的手腕，将她拉進了門檻。
她們剛一進去，一個身穿月粉色襦裙的少女就拎着裙擺跑了過來，直接撲進去上官瑤的懷裏，聲音裏是難以掩飾的高興：“長姐，菱兒好想你呀！”
上官瑤低垂下頭，看着懷裏少女因為興奮宛若紅霞般的臉頰，長長的睫毛彎彎，烏黑澄清的眸子，笑着摸了摸她柔軟烏黑的長發：“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撒嬌？”
上官菱眨了眨她那雙秋水般的眸子，繼續撒嬌：“菱兒無論多大年紀，都是長姐最疼愛的妹妹，長姐難道不疼愛菱兒了嗎？”
她甚至扭過頭，沖着前方不遠處道：“祖母，既然長姐過來了，不如由菱兒帶長姐去熟悉一下書院，不要讓菱兒再抄寫《金剛經》了好不好？”
“你呀，怎麽還鬧騰起你的長姐了，趕緊過來。”
老夫人笑着嗔怪着上官菱，轉頭含笑地看着上官瑤：“瑤兒，怎麽過來得這麽晚？”
上官菱，她的堂妹，重生前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知書達理，溫柔賢惠，是京城有名的賢夫人，如今現在卻還是個調皮的少女。
時間真是讓人難以捉摸，就像當初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的堂妹會變成最刻板的大家閨秀，一言一行皆有規矩。
也如她以為能一直陪伴的祖父祖母，又一次，她站在了他們的面前。
上官瑤擡眸望着不遠處熟悉的兩個老人。
她的祖父穿了件深色的長袍，鶴發童顏，精神矍铄，無論何時都挺直着腰板，含笑看着她。
而祖母只是簡單地在頭上插了支寶石簪子，身上穿着縷金暗色洋緞窄褙襖，外面套着石青銀鼠褂，下穿淡色洋绉裙。
上官瑤的鼻尖一酸，幾乎落淚。
要說她覺得重生一世最喜悅的，就是能再一次見到祖父祖母。
上官瑤沖着祖父祖母行了一禮，不好意思地開口道：“是瑤兒不好，惹的祖父祖母擔心了。”
老夫人笑了笑：“你能回來就好，剛才也是你祖父擔心你，一直在我面前踱步，我這眼睛都快被他晃暈了。”
老太爺臉上露出幾分難堪，他沖着旁邊的老妻道：“你還不一樣擔憂得讓身邊的丫鬟婆子跑出去看了好幾趟，最後姚婆婆都被你派出去了！”
兩個老人，加起來過百的年紀，現在卻仿佛幼稚孩童般，互相拆臺，争執不休。
上官瑤走上前去，一手扶住祖父，一手拉住祖母：“瑤兒剛回來，有些累了。”
兩人這才住了口，老夫人關切地盯着孫女，吩咐道：“姚婆婆，你快帶瑤兒去我給她準備好的房間。”
她又拍了拍上官瑤的手：“瑤兒，你以後就住清風軒，那裏離祖母這裏也近，讓姚婆婆帶你去休息一會兒。”
上官瑤順從地點了點頭，跟着姚婆婆出了前廳。
上官菱跟在他們身後出了門，在上官瑤耳畔叽叽喳喳地開口：“長姐，這次你一定要救救我這個可憐的妹妹，祖母她竟然讓我抄一百遍《金剛經》，我都快活不下去了！”
上官瑤淡淡道：“說吧，這次又闖了什麽禍？”
上官菱辯解道：“長姐，你說什麽呢？我長得這麽可愛，最乖巧懂事，怎麽會闖禍呢？”
上官瑤的眸子明淨清澈，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直把上官菱看得眼皮狂跳，心驚膽戰。
她淡淡道：“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上官菱識趣地搖了搖頭，唉聲嘆氣：“好吧，我坦白，我不過是戲弄了書院那幾個欺負人的小鬼，又沒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怎麽就惹惱了祖母了呢？”
姚婆婆插嘴：“老奴容禀，菱小姐戲弄的，是被欺負的那個書生，而不是欺負人的惡人。”
上官菱撅着嘴哀嘆：“我那不是一不小心，就給弄錯了對象嗎？不過我已經道歉了呀！還說要幫那個小子報仇，祖母怎麽還罰我？太不公平了！”
姚婆婆道：“可菱小姐在那位公子不追究欺負他的幾位學子時，竟然破口大罵，還踢了那位公子一腳！”
“我，我那不是一時氣憤嗎？”上官菱拽住上官瑤纖細的胳膊，搖晃着撒嬌：“長姐，我那不是氣不過，你說那個書生，竟然不追究欺負自己的人，而且，我要幫他暴打那幾個惡人，他竟然還跟我說什麽君子之風，他是不是有病？”
上官瑤低低一笑，皓腕擡起，青蔥玉指點了點她潔白光滑的額頭，寵溺道：“你呀！”
上官菱不好意思地垂頭。
長姐的聲音溫柔低沉，仿佛能包容她所有的調皮，讓上官菱心底發熱，忍不住臉頰微紅，止住了嘴邊的話語。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上官菱的錯覺，她仿佛感覺到一股陰冷的視線，從她的背後穿透，直讓她心裏打了個哆嗦。
不遠處，周懷淵從假山後走了出來。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官菱那雙抓着上官瑤胳膊的手，眼眸幽深，袖口下的手捏得發白。
上官瑤有所察覺般擡起頭，看到不遠處站立的周懷淵，抽出胳膊，禮貌地沖着他開口：“周公子怎麽在這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