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002 相交
周懷淵的模樣實在頗為凄慘,上官瑤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是在“碰瓷。”
而周懷淵的侍從自然也不敢壞了主人的大事。
一切順理成章,周懷淵如願以償地與上官瑤同坐上了一輛馬車。
外面北風呼嘯,等上了馬車,厚厚簾子遮擋住,上官瑤才緩緩松了口氣。
周懷淵覺得這仿佛是夢境般,他與上官瑤相隔不過一寸之距,他略微擡臂膀,就差點兒碰到她纖細的胳膊。
更別提氤氲在鼻翼間淡淡的梅花香氣,那是上官瑤身上獨有的味道。
周懷淵以前還專門找人配制了這種香料,命人制成香囊,日日挂在腰間。
如今近了她的身,他才覺得,贗品終究不如這正宗的味道好。
上官瑤身上的清香,馨香馥郁,淡淡的香甜中糅合着魅惑,卻隐約又清冷至極,實為矛盾。
就像她這個人一樣,讓人難以猜透,讓他癡迷一生,求而不得。
周懷淵上輩子只鐘情過上官瑤一人。
他這個人,陰鸷狠毒,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受萬人唾罵,是人們眼中無惡不作的大奸臣。
自然也讨不得上官瑤這樣清風明月,心懷坦蕩的君子喜歡。
周懷淵有自知之明,畢竟,那個時候,他連最能拿得出手的好相貌,也因為一場火災毀了,不得不青銅遮面,唯恐傷了她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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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懷淵只是想這樣默默守着她,直到她青絲變成白發,白發婆娑,沒有了秀美的容貌;他鬓角帶霜,彎了腰,駝了背,成了步履蹒跚的老頭子。他在一個殘陽鋪水的黃昏,告訴她,曾經有一個人,曾經用一生去喜歡過她。
誰知一場莫名的事故,竟讓上官瑤丢了命。
那個時候,是周懷淵最悲痛欲絕的時刻,他才意識到,這世上,誰都可以死,唯獨上官瑤,她不能。
周懷淵用冰玉專門為她打造了華麗的棺材,讓上官瑤躺在裏面,開始尋仙問道,派方士去東海遍尋海島。他常年征戰在外,尋找蓬萊仙山,妄求招回她的魂魄。
當時,俞國幾近亡國,大家都說攝政王瘋了。
對,他瘋了,沒有了她,他也不過是個孤魂野鬼罷了。他寧可負天下人,也不願辜負她,可她偏偏先他而去。
後來,俞國亡國,周懷淵從城牆一躍而下,再醒來時,已經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個他未曾毀容,最好的年華。
……
這一世,周懷淵有備而來。
周懷淵用情至深,甚至比上官瑤自己還了解她。
他知道她喜歡古籍,愛穿淡雅儒雅的衣服,喜歡寬袍廣袖,最愛在冬日與友人賞雪亭中飲茶彈琴,喜歡單純通透之人,不喜歡心思陰沉,不辨是非之人,不喜歡他……
周懷淵假裝成她最喜歡的模樣,一個清冷的窮書生,單純,清冷,又善良,處心積慮地接近她。
若是上官瑤不喜歡他,他便要做她一輩子的朋友,成為他最重要的知己,讓她離不開他,也忘不了他。
直到剛才,上官瑤看到他披着白色狐皮大氅,眼眸微亮了幾分,雖然轉瞬即逝,但是也沒有逃過他的眼。
周懷淵知道,她是覺得他的可交之人。
但她并不知道,這個她想結交的少年,更想得到的,是她的心。
周懷淵覺得嗓子發癢,忍不住咳嗽了幾聲,誰知這竟然像打開了某種桎皓,開始咳個不停,直把他白玉般的臉頰咳成了緋紅色。
上官瑤眼裏是顯而易見的擔憂,她皓腕輕擡,提起精致的茶壺,親自倒了茶,把杯子遞了過去:“周公子,不如用杯清茶。”
周懷淵笑了笑,接了過茶杯:“多謝上官小姐,鄙人身子骨虛弱,不過走了段山路,便成了這幅模樣,煩勞上官小姐費心了。”
他的手指纖細修長,骨骼分明,指尖細嫩,一看就是雙嬌生慣養,柔弱書生的手,只是指腹略微消瘦,隐約能窺見青筋。
一杯暖熱的茶水入肚,他的面上才又紅潤起來。
周懷淵為了逼真,穿着單薄的白衣,這鵝毛大雪天氣,天氣冷得讓人直打哆嗦,自然,他也免不了染了風寒。
上官瑤雖然心思缜密,但那是在朝堂之上。她與好友相交,自然心懷曠達。
上官瑤并不能想到,周懷淵為了結識她,竟然會自導自演,就是想與上官瑤同乘一輛馬車。
周懷淵現在的相貌,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雖然只是穿了件洗得發舊的布衣,卻也難掩自身的風華絕代。
清冷矜持,風姿綽約,恰是陌上人如玉,如玉公子模樣。
上官瑤素來願與這樣相貌不俗之人相交,再加上家仆将人撞倒,她自然多了幾分關心。
“剛才混亂之下,不知那匹馬,可否傷到公子的腿?”
上官瑤的關心展露在面上,澄清的眼眸盯着他。
周懷淵心中那根弦繃緊,忍不住想遮住她那雙明亮的眼眸,對着她幹淨的眼眸,他不忍心騙她。
周懷淵又咳嗽了好幾聲,才平緩下來,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聲音低沉暗啞:“我沒事,剛才并沒有傷到我。”
上官瑤笑道:“那就好,公子沒事就好。”
聽到沒有傷到他,上官瑤的心安定了幾分。
看周懷淵這副窮書生的模樣,她索性幫人幫到底,這樣想着,她又倒了杯茶遞了過去:“那公子就安心與我們一起,到了蕪山書院,我為公子延請大夫看看,這冬日裏的風寒可不能耽擱。”
不過,上官瑤又怕周懷淵覺得自己瞧不起他,還貼心道:“正好家仆愚鈍,差點兒傷了公子,就當是我的賠罪,還忘公子不要拒絕。”
周懷淵當然不會拒絕,他勾了勾唇角,冷清的面上露出幾分柔和:“那一切勞煩上官小姐了。”
上官瑤說完,從紫檀木案幾下的木匣內掏出一本古籍,拿在手裏,沖着周懷淵笑了笑:“周公子不介意的話,我就趁這功夫看會兒書。”
周懷淵道:“當然不介意,不過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上官小姐你手裏拿的,可是邝安先生的《越靈辭》?”
上官瑤緩緩将書合上,把封面舉給他看:“沒錯,這正是邝安先生的《越靈辭》,莫非周公子也喜歡可是邝安先生的書?”
周懷淵眼眸一亮,眼睛灼灼地盯着她手裏的書,展顏一笑:“邝安先生的《越靈辭》可是我此生至求,若是能翻看一遍《越靈辭》,周某也就此生無憾了。”
上官瑤面上才真正露出了笑容,她将書遞了過去:“君子成人之美,既然周公子喜歡這本《越靈辭》,我就把這本書送給你,也算我的道歉。”
周懷淵手回擋了一下,拒絕道:“上官小姐看起來也是愛書之人,周某雖然喜愛古籍,也不能奪人所好,不如這本書周某借上幾日,謄抄一遍,再送還給小姐。”
這些古籍簡直就是她的命根子,上官瑤也有些不舍,周懷淵給了她臺階下,她自然順勢接口道:“那也好,公子把這本書帶回去,到時候我讓清絮去取。”
兩人又就《越靈辭》讨論了一番,上官瑤越發覺得,這周懷淵仿佛與她心意想通般,言論恰好說到她的心坎上,一言一行皆合她的心意。
于是,上官瑤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驀地,馬車停了下來,清絮從外面掀開厚厚的車簾,探頭進來:“小姐,咱們已經到書院了。”
上官瑤這才覺得時間飛快,不知不覺他們竟然到了書院。
“那咱們就一同下車吧。”
書院門口早有上官瑤祖父安排的下人探頭探腦地守着,他們看到馬車過來,立刻迎了上來。
其中前面一個穿着藍色衣服的老仆人迎了上來:“見過大小姐,老太爺讓下人們過來接您過去。”
此人正是她祖父的貼身侍從,孫伯。
上官瑤扶着清絮從馬車下來了下來,待周懷淵下了馬車後,吩咐道:“這位是周公子,他也是書院的學子,只是不巧被我的馬車撞倒了,周公子他染了風寒,孫伯你去安排吧。”
孫伯瞥了一眼周懷淵身上白色的狐皮大氅,眼裏閃過詫異,這不是大少爺特地給大小姐買的大氅嗎?怎麽披在這周公子的身上?
不過他不是多話的仆人,馬上低垂下頭,恭敬道:“周公子,您請随老奴過來。”
就要與上官瑤分別時,周懷淵心中悵然若失,心中不舍。
卻不想,他就要擡步時,上官瑤叫住了他:“周公子,且慢。”
周懷淵內心止不住的喜悅,他含着期待轉身:“不知上官小姐還有何事?”
上官瑤手裏拿着一本泛黃的書卷,走了幾步塞到他手裏:“周公子落下了這本《越靈辭》。”
本來以為上官瑤像他對她一樣,也舍不得他,不想卻被塞進懷裏一本書,此時周懷淵心裏莫名覺得很憋屈。
不過,他面上并沒有顯露半分,反而裝作很高興的模樣:“看我這記性,多謝上官小姐的書,待我謄抄後,必定及時返還。”
只有周懷淵的侍從目露疑惑,愣了神:他們家少爺,什麽時候喜歡看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