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沒什麽不同
第13章 13 沒什麽不同
【 人難免陷入回憶中,她差一點又被曾經的那種感覺抓住了,那種心髒只跟随着另一個人跳動的感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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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陳墨然潛意識裏隐含的雀躍,蘇言心中的忐忑更多,但他慣常于不動聲色,只是在心中默默比對。
他為她拉開坐席,紳士而周全,她還記得他的口味和喜好,喜歡的紅酒牌子,這是好事。
她看向他眼神中的傾慕暫時消失了,也可能是被隐藏,這是沒那麽好的事。
他聽着她講着自己的近況,多是工作上的進展和成就,淡淡笑了一下。
于是就從工作上切入,蘇言誇獎道:“上次美術館的活動做得很好。”
“是嗎?”陳墨然笑道,“那你還提意見?”
她自己不察覺,說出口了才察覺,她在餘潇潇面前能故作姿态說“意見很好”,可是在蘇言面前不知不覺就是嗔怪情緒,蘇言很受用這種嬌嗔,也笑道:“沒有什麽事情是完美的,總有進步空間。”
這句話的語氣和口吻,把陳墨然驟然拉回當年,好像他總是老師,而她是學生,她曾經渴望被他認可,他也習慣于評價和引導她。
但此刻不是當年,陳墨然說:“蘇設給其他項目合作方做回訪時,也喜歡提意見嗎?”
這稱呼拉開了距離,這話也有質詢意味,蘇言馬上察覺,愣了一下:“沒有這個必要。”
他當然沒有閑到誰都要去關心的地步,合作方做的不滿意,拉進黑名單就是,何必費力去提什麽意見?
“那看來我們真是很榮幸了。”陳墨然道,“蘇設一封意見書下來,我們老板覺得甲方不滿意,這個月的 A 等績效沒了。”
這話裏的責問已經讓人不能忽略,蘇言不得不退讓一步:“我沒有想過要給你造成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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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陳墨然平靜地說,“你只是習慣了對我提意見。”
酒會上的一面短暫,兩人沒談什麽,清吧裏全程沒有直接交流,算起來這是重逢後的第一次正式交談,蘇言對陳墨然話語之間的對抗情緒感到錯愕,但很快調整,淡淡道:“等後續活動邀請過來,他自然就知道甲方滿不滿意了,墨然,不用急于一時。”
他身姿挺直,語氣淡然,墨瞳清冷,一下子把陳墨然的氣勢掃掉大半,她忍不住問道:“還有後續?”
“中法美術交流會、建築論壇、首場展覽的對外開放日,這是邊海藝術月的一系列活動。”蘇言說,“這次我會在國內待上好幾周,這一系列活動官方也都有意向,可以給你們做。”
他姿态略低了些,但也沒能博得多少歡心,陳墨然淡笑道:“那我們市場部的同事大概會很開心。”
盧森翹尾巴,關她什麽事呢?
蘇言調整了一下氣息,整理了一下西裝側襟,順便再次挺直背脊,保持端正的姿态,拿起杯子,優雅地抿了一小口清水,陳墨然知道這代表着蘇言正在沉默地思考,以便重新執掌事态,她隐秘地、興奮地期待着——看起來她仍然是了解蘇言的,但是蘇言對她感到了棘手。
她不再是五年前那個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女孩了,她希望如此。
并且蘇言能夠明确察覺和感知到。
但此時的陳墨然仍不自知,她如此熱切地等待着他的評斷和他的驚訝,實際上仍然沒有逃脫過去的關系框架,如果她真的不在乎,就不必在乎蘇言的驚愕,也不會為蘇言的驚愕而發自內心的感到高興。
某種程度上來說,她還是過去那個期待他誇獎的女孩,只是這種誇獎,換了一種新的方式展現——以對抗他的方式。
蘇言再開口時直接換了切入點,工作本就是個引入話題,并不是他真正想說的,他想說的是:“這幾周,我們可以經常見面。”
陳墨然卻笑着反問:“我們需要經常見面嗎?”
“我需要。”蘇言很直接地說,目光灼灼,“我這次回國,最主要就是為了見你。”
心髒停掉一拍,那溫潤好聽的聲音如玉石般落在耳側,陳墨然看着他的眼睛,放在桌下膝蓋處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縮起來,捏緊了指節。
她輕輕吸了口氣,試着找回那種頗為自信的姿态,笑了笑說:“那麽見了我,覺得我和以前有什麽不同嗎?”
“沒什麽不同。”
她有些失望。
“的确有很多地方不一樣了。”他看出她的失望,又說,“但是沒什麽不同,墨然,我們可以花點時間,重新認識彼此。”
她怕他更進一步,因此本能地往後收了一步,她謹慎地說:“認識了,然後呢?”
“然後我們可以重新建立我們的關系,起碼成為……”她緊張地看着他,看着他說了下去。
“成為朋友。”
她松了一口氣,又略略有些悵然。
蘇言并沒有再提“家庭”兩個字,也沒有說出很重的話語,很重的話題,他忽然給出了空間,甚至有了示弱的姿态,輕聲詢問道:“好嗎?”
“你知道的,墨然,我一向沒什麽朋友,這些年又總在羅馬。”
“蘇設這麽忙。”
“如果是見你,就總是有空的。”
蘇言的目光中閃動着溫柔的漣漪,動搖心池,漾起一圈一圈的淺紋,于是陳墨然心想,也許并不會怎麽樣。
只是朋友,只有幾周。
又能怎麽樣。
那麽……
關系一旦被定性,相處起來就會輕松很多,因為有了框架和界限,她放松下來,點點頭,輕輕笑道:“好,朋友。”
吃完飯之後蘇言提出要送陳墨然回去,她倒是遲疑了,因為她并不能回家,手機上已經接到了林樂然和姐姐的催促,提醒她今晚在 MOU 還有一場,但她沒有想好如果要求蘇言把她送過去是否合适。
“我還有點事。”陳墨然含混道,“你不用送我了。”
蘇言護在她身側的紳士手停頓一下:“公事嗎?我送你去公司?”
留給她的周旋空間不多,他明确問了,她只好說:“不是。”
“周末晚上的私事。”蘇言淡淡地笑起來,“都是認識的朋友嗎?”
他這個問題語調平和,但是角度刁鑽,陳墨然只好繼續回答:“也不全是。”
好,就到這一步了,蘇言靠近她,低聲問:“那麽我可以去嗎?你會介意嗎?”
“酒吧,很吵的。”
“我不介意。”
對話到這裏就結束,陳墨然也想不到自己有什麽強硬拒絕的必要,因此把 MOU 的地址給了蘇言。
夜幕深沉中街道兩旁的燈光亮起,他們在游動的光影中穿行。方才吃飯時聊得太多,普通人的人生總是很容易就被概括,蘇言的的經歷細究起來又難免炫耀,導致現在略微有點無話可說。
好在他們都很能享受沉默,蘇言在看前車,陳墨然輕輕偏了偏頭,看着蘇言。
曾經,她持久地仰望着他的時候,就是這個側顏,這個角度,氛圍太安靜,人難免陷入回憶中,她差一點又被曾經的那種感覺抓住了,那種心髒只跟随着另一個人跳動的感覺。
蘇言的目光忽然轉過來與她對視,她隐秘地吓了一跳。
“那位是不是也會去?”
“嗯?哪位?”
“那天在清吧的……”他并不知道名字,也沒找好一個形容,陳墨然只好告訴他,“叫林樂然。”
“嗯,他也會在嗎?”
陳墨然當然知道蘇言要跟着她去,動機不單純,但她确實沒有猜到這種不單純還存在着另一種方向,看着他眸色漸深,她有些詫異,但還是如實說:“就是他組的局。”
“你們是什麽關系?”他斟酌幾秒,把“到底”兩個字删除掉,顯得更柔和随意些,陳墨然說,“朋友。”
“像我這樣的朋友?”
此時陳墨然并不知道蘇言和林樂然前幾天在清吧對話的具體內容,也不知道林樂然揭穿了前男友這層身份,還以為蘇言的意有所指,僅僅只在距離。
礙于有時候互相取悅的關系,怎麽回複都不太得體,只好含糊回答:“算是吧。”
蘇言的眼眸又暗了兩分。
但是他沒有再問下去。
沒想到開好的包房裏面只有林樂然一個人,他在李陽陽面前是落魄藝術家人設,今天自然也穿得松垮而随性,衣服像一件罩袍,頭發沒什麽形狀,碎發很柔軟的自額前垂下來,配合很白的皮膚,有種脆弱的美感,細手腕上疊戴着兩圈檀香木手串,掌中握着一瓶科羅娜,但是沒怎麽喝。
陳墨然先跨進門來,林樂然并沒什麽好氣,吐槽道:“各個都是大小姐,人人都要遲到,就我最閑,都玩我是不是?”
還沒等陳墨然道歉,蘇言跟在她身後走來,林樂然忽然閉了嘴,把手裏的酒悶不做聲放到桌上,周身冷肅起來,蘇言自然能察覺到,看了他一眼,上次見他還是金融小開,今天忽然變成這樣,确實有點意外,林樂然掀起眼皮也回看一眼,但并不是很意外,他猜得出蘇言要來。
換成是他,也會跟來的。
正是因為同為男人,心思都清楚,他不鹹不淡地打招呼道:“蘇設确實不太忙,總有空跟着人轉來轉去,這麽快又見面了。”
蘇言道:“很有緣分。”
林樂然嗤笑一聲。
陳墨然只關心一件事:“我姐呢?你們不是一起去簽約了嗎?”
“簽完了,然後說有事,又跑了,讓我們先喝。”
陳墨然滿臉黑線,拿出手機,自己人沒有到催她催得要命,理直氣壯到毫無愧疚,也确實是她這位親姐姐的風格,她問她人在哪在幹什麽,陳俪語牛頭不對馬嘴地回答:“結賬之前我肯定到, 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