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柏林少女和迪奧真我
第12章 12 柏林少女和迪奧真我
【 這也很大程度上構成了她現在的動機,陳墨然靠近蘇言,比起久別重逢和破鏡重圓,更多的是想以此為契機整理和面對過去的自己 】
——
蘇言紳士,說要開車來接,陳墨然給了他公寓的地址,灰色的奔馳 G 系安靜地停在樓下,陳墨然穿着紫色的禮服裙,妝描的很淡但是精致,娉婷而來,如同風中搖曳的一株淡色紫羅蘭般清麗,眼瞳清澈,遠遠望着人時,就有微微的笑意。
和之前在工作場合、在清吧見的那兩面都不同,眼前的陳墨然無疑和五年前那個記憶中的女孩更能重合起來,硬要說不同,那就是她如今更加盛放、更加自如了,蘇言微微傾身,為她打開車門。
在更高一點的地方,具體來說就是陳墨然的公寓窗邊,兩個人正俯瞰着這一幕——蘇言關上了副駕的車門,繞到另一邊,上了駕駛室,然後開走了。
這一幕默劇結束,林樂然還在窗邊,下巴擱在窗框上趴着,眼尾微微有點垂,像一只大型犬似的,陳俪語站在他身邊,看見毛茸茸的頭頂,忍不住摸了兩把。
“小樂樂,想好了嗎?”
“什麽?”
“蘇言回來了,你和墨然不可能再繼續保持這種不遠不近的關系了,你心裏也很清楚。”陳俪語給了他兩個選擇,“前進,還是後退?”
林樂然仍是趴着,但是仰起臉,臉上的笑容明媚又幹淨,好像一個無憂無慮的男大學生似的。
“姐姐,你覺得是我好,還是蘇言好?”
“別以為你可愛我就向着你。”陳俪語也笑眯眯地回望,“蘇言是煩人,我是不喜歡,但是我是娘家人,懂嗎?我妹妹喜歡誰,誰就好。”
林樂然站起身來,臉上笑意淡去,他站起來就比陳俪語要高出一個頭來,身姿挺拔,靠得近了,面無表情氣質冷肅,略略有些壓迫感,就算裝作安全無害,終究是個男人。
不過陳俪語完全不怕他,看在眼裏只覺得是小狗呲牙,微微仰頭:“好了,陪我去把房子的合約簽了,晚上喊上你的李小姐去 MOU。”
林樂然問:“墨然也要去,我們去接她嗎?”
Advertisement
陳俪語暫時沒有回答,但是轉向屋內,打算換衣服,走了兩步又回身,笑道:“小樂樂,你想從蘇言手裏把人搶回來,可不能只用這種慣常對付女孩子的小把戲。”
頓了頓,她又說:”墨然真正在乎什麽,你是知道的,她和你我是不一樣的人。“
當她再次從屋裏走出時,發現林樂然靠在窗邊,打開窗戶的一半,點燃了一支煙,但基本沒有抽,只是夾在指間,垂着眼睛想事情,大概只是一種氛圍,這讓他顯出和平日裏不太相同的氣質來。
不過他平日裏到底是個什麽氣質,陳俪語也說不好,他們見得本來也不算多,只是稍稍有點同類之間的惺惺相惜。這個人是突然出現在她妹妹的生活中的,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也不知道要到哪裏去。
林樂然靠在窗邊,想起了他和陳墨然認識的那一天。
他和她認識,是因為蘇言。
生面孔,狂點酒,沒人陪,眼角發紅,眼淚含着,要落不落,誰來搭讪都不理,有一種倔強堅強的執着。
這樣的女孩子臉上就寫着”失戀“兩個字,放在林樂然眼裏也就等于”業績“兩個字,帥哥陪你聊天幫你疏導,林樂然沒什麽良心負擔,他認為這是一種心理輔導服務。
既然是心理輔導,付一點費用,很合理吧?
搭讪的男人陳墨然的确都沒有理會,但林樂然靠近她,只說了一句話,就讓她短暫分心,看了他一眼。
他冷淡的、平靜的說:”你這樣喝,找好人接你回去了嗎?“
如果單單只是這句話,并不足以讓陳墨然對他感興趣,但偏偏他的語氣和神态,在那個瞬間,竟然有七分像蘇言——那種微微評判的口吻和理所當然的管束,和方才來搭讪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沒有嬉笑的神情,沒有叫什麽”小美女“之類的輕佻稱呼,沒有打算請她喝一杯,沒有警告她不要留在這裏,沒有故作的溫柔和親昵,反而有一種讓她感到熟悉和舒适的疏離。
她不免愣住幾秒,目光在他身上流連。
就在這幾秒中,林樂然敏銳地捕捉到她目光裏突如其來的留戀和纏綿,又很快變得清醒,消失不見,但是已經夠了,他已經知道他說對了開場白,下一步,就是繼續靠近她。
他要了一杯酒,微微笑着問她:”覺得我很眼熟是嗎?我像誰?“
陳墨然試圖克制,但她實在克制不了,她喝得太多了,難免想向陌生人傾吐,她又盯着他看了許久,林樂然并不着急,沉默地、沉靜地等着。
眼前的一雙眸子微紅,盈盈含着水,帶着迷蒙的酒意望着他,徒勞無功的控制着自己,柔軟、無害、可愛,林樂然心想,兔子。
終于,情緒被酒精和溫柔的凝視催化放大,一滴眼淚落進杯子,她說:“蘇言。”
可是林樂然像蘇言,也就只有那一瞬間、那一秒鐘,他原本很溫柔地接下這話,說着:“那麽今晚,我就是蘇言。”
“你不是。”
“嗯?”喝多了不跟他順其自然調情的女孩子少見,語氣這麽冷峻的更少見,他調整了關于她柔軟的一些判斷,又說,“我可以是,把我當成他,和我講講他吧。”
酒吧的霓虹燈光怪陸離,陳墨然像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戰士,醉意蒸騰,臉頰微粉,但是神情嚴肅,盯着他認真審核,然後說:“一個人是永遠不可能成為另一個人的。”
林樂然被她軸的服氣,輕輕嘆了口氣:“好吧,我叫林樂然,你可以和我喝杯酒嗎?”
今夜可以去認識一個陌生人,于是她說:“可以。”
他笑了起來。
林樂然原本很少在這種場合使用自己的真名,但遇見了陳墨然以後,他漸漸養成了這個習慣。
他不再更換英文名和花名,也不再和女孩子說:“你可以把我當成他。”
這些影響并不是在最初就發生的,他見過的女孩子太多,再特別也不會在一開始就特別,何況陳墨然在一開始也沒有多特別,只是有一點——算是有點特別。
那天晚上他如願拿到不少業績,陳墨然買了很多酒,也喝了很多,可是他沒有從她嘴裏再聽說關于蘇言的只字片語,他沒能了解她的故事。
煙已經燃盡,回憶也暫時結束,林樂然關上窗戶,然後找來煙灰缸摁滅,開始緩慢地思考陳俪語剛剛問他的那個問題。
前進,還是後退?
他原本以為蘇言的出現只是暫時的,一次出差,一個插曲,墨然能和蘇言發生什麽,一晚、一天、一周?
他挑釁蘇言,只是為了讓對方少掉這份騷擾心思,現在看來他猜錯了,蘇言的計劃很可能更鄭重也更長遠,陳俪語希望他能為了陳墨然和蘇言對峙,但是他真的準備好了嗎?他應該做些什麽?
樓上兩人的目光和對話,陳墨然當然毫不知情,她完全沒有試着擡頭過,一見面就只盯着蘇言,第一眼,陳墨然就覺得奇怪——蘇言居然沒有帶領帶,而是微微敞着襯衫的第一顆扣子,而且這件襯衫明明是偏正式的款式,不是古巴領或者羅馬領那種偏休閑的款式。
她以前有時候會開玩笑,說蘇言是高嶺之花,有強迫症,搭配必須完美,西裝禮儀完備,而現在他露出這樣的破綻和不完美給她看,她卻覺得奇怪。
一上車關上駕駛座的門,她覺得更奇怪了——香水的氣味不對。
蘇言有餐廳的地址,知道她定的是高檔私廚,他原本該穿他的高級定制套裝,配上一條精心搭配的領帶,以及慣用的那支香水 Chergui(摩洛哥熱風)。
那是一種幹燥的煙草味,慢慢地裹上奶油的甜香,最後留下的是玫瑰和幹草焚盡的味道,前調是煙草、蜂蜜、鳶尾花。
為了與他相配,她穿了淡紫色的禮服,用的香水是蘆丹氏的柏林少女,但是他們卻這樣錯開了。
蘇言在車裏噴了迪奧真我,非常好聞,也僅僅是好聞而已,這是當年的陳墨然唯一認識唯一知道的香水,約會時悄悄噴上,很快被蘇言察覺,而小心思被發現的雀躍剛剛持續了五秒,蘇言就溫和而冷酷地評價她為“非常大衆”。
他講話會有一種無意間的刻薄,毫無察覺地繼續說了下去:“甚至不能叫做平庸,而是面目模糊。”
陳墨然的笑容僵在臉上,雖然蘇言解釋過了。
“是說香水,不是說你。”
但是她無法不沮喪,而在下個月的情人節,他卻帶她去試香,親手為她挑選了這支柏林少女。
這款香水帶着鮮豔的紅色,甚至不能被噴在淡色衣物上,馥郁的紅莓漿果的香甜過後,尾調是木質玫瑰的冷冽,這是一朵帶刺的玫瑰,于是蘇言在她耳邊說:“情人節快樂。”
“脫光所有衣物之後,香水是女人的戰袍,墨墨,不要再用面目模糊的東西了,你應該更有态度,更特別。”
可是……
香水,不就該香香的嗎?
帶着胡椒辛辣味的前調讓當年的陳墨然很難适應,看着蘇言鼓勵的眼神,她默默吞下了疑問。
雖然她并不覺得自己特別,其後也擁有了蘇言送給她的其他香水,但是那一瓶自己花錢買的迪奧真我的小樣,卻被她扔在了角落,再也沒有噴過。
日久經年,大概已經悄悄揮發掉了。
她沒想到再次聞到這股陌生又熟悉的甜香,竟然是來自于蘇言。
他是想喚起她過去的回憶嗎?
這樣看來,故作休閑模樣也是蘇言刻意為之的讨好,可他們卻像中學課文裏面那篇《麥琪的禮物》一樣,落成了現在這樣毫無默契的結果。
他們共同擁有過去,但他們都實在太過陌生彼此的現在,可是陳墨然偏偏非常迫切,想要給蘇言展示現在的自己,确實像一顆植物想要展現自己生長的成果一樣。
十八歲時她從一個小縣城考入林川大學,遇見了彼時二十歲在邊海城建念大二的蘇言,她的暗戀跨越城市,持續了兩年,她為了蘇言來到邊海,住在一起,那時候還太年輕,蘇言塑造了她,出現在她的人生的關鍵階段,整整五年。
然後他們分手,蘇言出國,但是其後的時光,也曾投下持久的倒影。
這也很大程度上構成了她現在的動機,陳墨然靠近蘇言,比起久別重逢和破鏡重圓,更多的是想以此為契機整理和面對過去的自己。
也的确對蘇言感到好奇,但更好奇自己。
好奇已經全然不同的自己,和看起來并沒有多少變化的蘇言,會開展出一段什麽樣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