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今年是第五年
第1章 01 今年是第五年
【 今年是第五年,陳墨然已經幾乎忘了蘇言這個人,蘇言卻回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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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德在看到法國斯特拉斯堡大教堂時,曾贊嘆:“建築是凝固的音樂。”後來黑格爾進一步概括了音樂與建築的關系:“音樂是流動的建築,建築是凝固的音樂。”
意大利建築師和建築理論家阿爾貝蒂在論述美的本質時,談到數的美與和諧,他認為音樂的和諧是由數造成的,這些數與構成建築美的數是相同的。
“建築物在水平方向上或者垂直方向上,都有它的節奏和韻律,我們只要凝視它,就能認出它,聽到它。”
陳墨然的朋友圈裏面突然閃現出這樣一條格格不入的文藝腔調,埋在林樂然一堆喝酒吃飯的照片當中,非常突兀,下面的配圖是一張美術館的概念圖,她順手給這一滿屏的兩個人都點了贊。
時間太久了,回憶也塵封起來,陳墨然已經完全能夠平靜地接受“蘇言”這個名字出現在時間線上,成為一個沒有特殊意味的詞句和代號。
撕開一條冷萃咖啡液,倒出來加上一點牛奶攪動了一下,她又放進去一大勺糖。
就在她點贊過後的十秒鐘內,私聊消息亮起提示,他們五年中從來沒有聯系過,她曾經一次又一次地滑過空白的信息界面,但結果總是失望,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起碼是在他們分手的第一年內,如今她早就戒斷成功,因此平靜地抿下一口咖啡。
蘇言的說話方式一向很簡潔,你很難從他的只字片語中窺見他的內心和事件的背景,比如現在,他的消息只有短短幾個字:“下旬将回國,見一面嗎?”
這是什麽意思?
為什麽要見一面,他和她能聊什麽?
意大利有回國必須找前任敘舊的習俗嗎?
好好的一個晚上被攪的起了波瀾,有的時候,人對于自己的生活觸覺是很敏銳的,在某個瞬間,某個節點,你能産生一種預感——就像是攻略類游戲的 AB 選項,不同選擇将導向完全不同的結局。陳墨然清晰的意識到,此刻,就是這樣一個瞬間。
選 A,跨入再也沒有蘇言存在的平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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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 B,如同五年前一般,再次跨入同一條河流,重新産生交集,這個交集可能時間很長,長到是一段新的開始,也可能時間很短,短到僅僅只是見一面而已。
如果是分手的第一年,陳墨然會毫不猶豫的選 B,那時候她已經後悔,想重新和他在一起,的确是她說的分手,但立刻轉身就走的人是蘇言。人被人扔下的時候最體面的處理方式當然是潇灑放下,但是很難……對很多人來說都很難,她那個時候想,只要蘇言願意回頭……
但是蘇言沒有回頭,羅馬和邊海城市原型 Shanghai,此處為架空有七個小時的時差,這七個小時足以讓所有熱情上頭的念頭涼透。
又比如說,第三年,她所有熱情的期盼都已經熄滅了,她開始想象蘇言在羅馬已經交到了新的女朋友,也許和他一樣,也是學習建築的學生,他們兩個會很有共同語言,雙宿雙飛。
所以她那時候已經不再幻想蘇言會抱着百合沖下飛機找她複合,但是她仍然希望能看他一眼。
也不為了什麽,就是想看他一眼,因此那段時間林樂然拉她去拜佛的時候,她雙手合十,心中默念的願望都是:就讓蘇言回國吧,讓他回國,不和我在一起也行。
然後她睜開眼,佛祖不睜眼,低眉垂眸慈悲相,林樂然問她許了什麽願,她堅決不說。
第四年,陳墨然已經很少想起蘇言,只是很偶爾的時候會聽到一些共同好友提起零星的消息。
蘇言的聯系方式她一直沒有删,但是他很少發朋友圈,即使發也幾乎不發生活日常,她不知道他在羅馬都發生了什麽,漸漸地,也沒有興趣知道了。
也可能是因為……更可能是因為那時候她試着和林樂然在一起了一段時間,他們做了四年朋友,本以為轉換成愛情關系會是順理成章,結果兩個人都別扭地要死,三個月之後認真地長談了一次,算是正式分手。
分手之後就回歸朋友關系,但是發生過的事情不會無緣無故地消失,任何事情都有痕跡,他們還是朋友,但已經不是純粹的朋友了。
今年是第五年,陳墨然已經幾乎忘了蘇言這個人,蘇言卻回來了。
她把整杯咖啡喝完,并不着急回複,斷掉五年的聯系沒那麽容易恢複,她相信蘇言有這個耐心。與此同時另一條點贊的朋友圈也有了後續反應,林樂然打了兩個字和很多感嘆號過來。
他說:救命!!!!
這件事的選擇倒是很好做,陳墨然立刻把杯子放進水池裏面泡着,開始滿屋找“戰袍”,披挂上愛馬仕圍巾和巴黎世家的大衣,她還找到一條誇張的 GUCCI 腰帶,超大的雙 G 字母勒出腰身,再配上 LV 老花包,力求身上的每一件都物有所出,來源明顯,然後下樓騎上電瓶車。
貴婦和電瓶車顯然在任何一種境況下都不适配,陳墨然鬼鬼祟祟地把電瓶車停在離 MOU 酒吧還有半條街的小巷子裏,然後昂首挺胸熟門熟路地進去找人。
林樂然被裹在一群姐姐們當中笑顏如花,條紋襯衫的扣子都被扯掉幾顆,那雙很勾人的桃花眼眼波流轉,一見陳墨然來了,立刻抿了酒杯底道:“我姐姐來了,我得走了,不然她要揍我!”
陳墨然按照慣常劇本一聲不吭,很肅然地把手插在大衣口袋裏面,林樂然像根樹藤似的纏繞上來,坐席間有人笑道:“樂然,這哪是你姐姐?我看所有有錢的都是你姐姐。”
“是啊。”林樂然笑道,“這就是我最有錢的那個姐姐。”
有個喝得眼神迷蒙的大姐站起來,走過來摟着林樂然,但是對陳墨然說:“姐姐,你弟弟我實在喜歡,要不你讓他再留一留呗?”
陳墨然看她一眼,但是什麽話也不說,神秘地微笑了一下,轉身就走,林樂然乖巧地揮手拜拜,卡座裏的女人沒再跟出來,陳墨然松了口氣。
林樂然逃跑的太着急,連外套都沒拿,冷風一吹哆嗦了一下,手腳并用的把陳墨然脖子上的愛馬仕圍巾扒下來裹住自己,兩個人一起去找停在小巷子裏面的電瓶車,陳墨然圍巾被搶了也有點冷,抱怨說:“今天這麽晚,又這麽冷,我還來救你,今天必須三七開。”
“你做夢吧,我掏心掏肺地喝一晚上,只不過讓你出現一下,五分鐘就要分走我三成?說好的一成,一分錢都不能多。”
“今天這個姐姐怎麽了?我看她還挺冷靜的,不至于把你吃了啊?”
“那是你來了之後!”林樂然控訴道,“你再不來我今天貞潔不保。”
陳墨然忍不住毒舌地說:“你已經像一塊破抹布了。”
“墨墨,怎麽說話呢?”林樂然傷心地說,“我賣臉不賣身,我的客戶裏面只有你睡到過我,那是因為我把你當朋友。”
林樂然是夜店的常客,但他不是消費者,他是銷售者,他賣酒提成,但是基本靠歪門邪道——也就是他的這張臉。
林樂然長得很豔,屬于第一面沖擊力非常大的那種類型,标準桃花眼小白臉,眼尾往上飛,極其勾人。
陳墨然第一次見他也吓了一跳,但不是因為覺得他多漂亮多帥,而是他的五官有點像蘇言。
也只是有點像而已,但神情氣質完全不同,陳墨然從來沒把他們當成過一個人,一秒鐘也沒有,她也無法想象蘇言像林樂然這樣笑這樣走路,她甚至無法想象蘇言對瓶口喝酒。
蘇言就是優雅的代名詞,就像他說建築是凝固的音樂,他的業餘愛好是小提琴和鋼琴。
林樂然不僅靠歪門邪道,還有一套歪門邪道的原則,那就是他號稱他從來不和客戶發生關系——但勸人買酒時免不了總有些擦邊暗示。
等人家為他訂單豪擲他要跑,就只能找陳墨然當一下擋箭牌,搞的一副已有富婆的樣子,讓人家知難而退。
陳墨然因為百分之十的抽成而答應他的荒唐要求,但內心深處對他的所謂原則表示不屑一顧。
“這話你自己信嗎?”
“我自己為什麽不信。”林樂然說,“的确是真的。”
陳墨然不置可否。
她現在又不是他女朋友了,林樂然的性生活頻率和對象都屬于異性朋友的個人隐私,她沒必要刨根問底。
林樂然坐在陳墨然的電瓶車後座摟着她的腰,裹着大圍巾把臉貼在她背上,她居然一聲不吭,沒吐槽他像她兒子,也沒有說別的話。
以往的這個時候,每一次,陳墨然都忍不住精神教育林樂然,苦口婆心地告訴他“以色侍人,色衰則愛弛”這個道理。
四五年前她遇見他的時候他二十歲,泡在酒吧混青春飯,還說的過去,四五年後林樂然還是這樣,沒有任何改變。
一般林樂然都是左耳進右耳出,懶洋洋應一聲知道了媽,我馬上找一個富婆嫁人上岸,最後以陳墨然嗤之以鼻結束,但今天她什麽也沒說,因此他敏銳地覺得她有點反常。
冷風嗖嗖地從臉上刮過去,大腦略微放空的情況下,蘇言的那條消息又浮現在陳墨然的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