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19章
惦記着晚上的蒜蓉粉絲蒸扇貝,路遠舟開完會,和秘書交待了幾句,就飛快地跑回了家。
打開門,裏面喧嚣一片,客廳裏電視聲音開得極大,幾個男女老少正嘻嘻哈哈地笑成一片。屋裏霧氣缭繞,全是刺鼻的煙味,兩個小孩正拿着他的初音手辦追來追去。
見他進門,許承宇起身招呼道:“姐夫回來了,這是咱家四姨和四姨夫,還有他們家的孫子孫女,他們是來玩的。”
看着地上被拆得起七零八落的手辦,路遠舟心在滴血,還得對許四姨許姨夫擠出笑:“初次見面,四姨好,姨夫好。怎麽你們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在酒店給你們安排幾個房間。”
許四姨是個胖胖的中年婦女,她起身,滿臉是笑,一邊打量路遠舟一邊道:“什麽住酒店,不要浪費錢,我們住家裏就行了。我和你姨夫這次來沒什麽好帶的,給你和大妮兒帶了幾只土雞,還有幾塊熏肉,一袋核桃,家裏自己養的雞和豬,自己種的核桃,比城裏賣的好吃。”
路遠舟僵硬地笑着,連連點頭道謝:“謝謝四姨。”
許四姨夫也起身,從懷裏拿出一支煙扔給他,扯着大嗓門喊:“小路,過來坐,承宇,你給大妮打個電話,讓她趕緊回來做飯。”
路遠舟接住煙,正愁得不知道該把煙往哪放,一只老母雞從廚房裏飛出來,“咯咯咯”從他面前跑過,扇着翅膀,飛出陽臺門,跳進了外面的花園。
許承宇喊了聲:“呀,雞跑了。”
許四姨和四姨夫趕緊沖過去追。
路遠舟收起笑容,松了口氣,低頭找拖鞋,可所有的拖鞋都已經穿在客人腳上了。他找出鞋套換上。先上樓進卧室放下包,盯着玻璃櫥櫃裏自己那些被人弄得東倒西歪的手辦發了會呆,默不作聲地将手辦擺整齊,又拿出鑰匙把櫥櫃鎖好,這才下了樓。
他拿出茶具,取出上好的岩茶泡好,端到幾位客人面前,熱情地招呼:“四姨、姨夫,你們想好了去哪玩嗎?”
許四姨道:“我們不是來玩的,我們是來送兩個孩子上思維開發輔導班的,現在手裏有點閑錢,想好好培養培養孩子。”
胸口頓時拔涼拔涼的,路遠舟一愣:“輔導班要上多久?”
“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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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遠舟擠出笑:“那敢情好,等周末我開車帶你們好好逛逛。”
許四姨問:“姑爺,家裏有麻将嗎?我們這麽多人聚在一起,晚上正好搓兩圈。”
路遠舟一愣:“麻将?沒有啊。”
許四姨夫吐出一個煙圈,有些不滿:“家裏怎麽能沒有麻将呢?撲克牌總有吧?”
路遠舟搖搖頭:“撲克牌也沒有,你們要玩游戲機嗎?”
許四姨夫一臉嫌棄:“誰玩小孩子玩的東西?”
“那,看電影吧。”路遠舟趕緊找出遙控器調出投影儀,找了一部《家有喜事》。
許四姨夫牽了牽嘴角:“就看電影吧。”說着話,他将煙頭往桌上的多肉盆裏按。
路遠舟自己不抽煙,也讨厭別人抽煙,家裏根本沒有煙灰缸。他趕緊起身:“姨夫,別按在裏面,我給你找東西接煙灰。”
他跑進廚房,找了個小碗接了半碗水,端到許四姨夫面前。
這時門開了,許笙走了進來,看見幾人,她喜笑顏開:“四姨,姨夫!”
她放下手裏的大包小包沖過來抱住許四姨,開心地大笑。她小時候在鎮上讀書就住在四姨家,在她心裏四姨和母親一樣,此刻見到四姨,想起自己剛剛灰飛煙滅的四百萬,心一酸,笑着笑着就開始嚎啕大哭。
“你這孩子,怎麽哭了呢?”許四姨替她抹眼淚。
許笙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淚:“我想你們,看見你們太高興了,來也不提前說聲。”
她是成年人,要是把破産的事告訴長輩和路遠舟,除了讓他們擔心沒別的作用,畢竟四百萬不是四十萬,也不是四萬,自己的家人和路遠舟,那頭都湊不出這麽多錢。所以她決定瞞着,自己把這個難關扛過去。
一旁的路遠舟建議:“笙笙,你好好招待四姨姨夫,我訂個餐,一會兒我們去外面吃飯吧?”
許笙說了聲:“我買了很多海鮮,在家吃吧,我來做。”說完接着和四姨寒暄。
路遠舟上樓進了卧室,臨走時還偷偷拿走了茶幾上那盆被別人當成煙灰缸的多肉——白皮月界。
白皮月界是稀有的多肉品種,被煙頭一燙,蔫了好幾片葉子。路遠舟小心翼翼地摘掉壞葉子,将盆裏的煙灰清理幹淨,又換了身家居服,給樓上所有房間都上了鎖,這才回到一樓。
許笙正和許四姨在廚房裏忙活,許四姨夫和許承宇坐在沙發上,正看着電影抽着煙聊天。
見兩個孩子在讀書角安靜地做着什麽,路遠舟有一絲不詳的預感。他幾步沖進去,只見他的古琴歪在桌子上,琴弦斷了兩根。他收藏的詩集散落一地。泾縣宣紙亂七八糟,丢得到處都是。兩個孩子臉上手上全是墨汁,正拿着翰珍毛筆在宣紙和書上寫寫畫畫。
血沖大腦,路遠舟差點沒暈過去。他快步走進讀書角,柔聲道:“小朋友們,這裏不是玩的地方哦,出去好不好。”
許笙端着菜出來,正好看到這一幕,她趕緊放下菜趕過來将孩子們叫了出去,蹲下和路遠舟一起整理。
讀書角裏的東西都是路遠舟的寶貝,許笙知道他難過,小聲道歉:“對不起路遠舟,孩子們太淘氣了。”
路遠舟低頭收拾詩集,笑着說了句:“沒事的。”說完卻用手抹了抹眼角的眼淚。
他脾氣很好,再怎麽樣都不會發火,現在居然哭了,一定是氣到極點。
許笙心裏頭咯噔一下,趕緊拉住他的手:“是不是什麽東西弄壞了?改天我陪你一起去買新的。”
“沒事的,你去招呼客人吧。”路遠舟吸吸鼻子,站起身将許笙推出了讀書角,“去吧。”然後關上玻璃門,拉上了窗簾。
許四姨忙着拉孩子們去衛生間洗臉,見許笙被推出來關心地問:“小路怎麽了?”
不能讓四姨擔心,許笙努力笑了笑:“兩個小淘氣把墨汁弄倒了,他要收拾一下。”
許四姨和四姨夫一住就是半個月,一家人開開心心地玩遍了城裏的大街小巷。路遠舟的房子雖然大,但一下子住了這麽多人,每天都熱鬧得快把屋頂掀起來。考慮到許四姨是女士,為了避免尴尬,路遠舟在家連短褲都不敢穿。
終于,許四姨一家告辭離開,路遠舟開車将他們送到高鐵站。
許四姨對路遠舟的表現很滿意,拉着他的手說:“小路啊,這幾天謝謝你啦。我看你很喜歡吃熏肉,過陣子我陪你二姨一家來旅游,到時候再給你帶幾塊。”
“謝謝四姨。”路遠舟臉上全是禮貌的笑容。
回到家,許笙正在廚房裏忙着做飯。許承宇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磕瓜子看,茶幾和地上全是瓜子殼。
見他進門,許承宇打了聲招呼:“回來了姐夫?”
“嗯……”面無表情地應了聲,路遠舟進讀書角取了古琴,上了樓。
許承宇目送他消失在樓梯轉角處,喊了聲:“姐,姐夫好像有點怪。”
許笙上樓走進卧室,路遠舟正往行李箱裏裝東西。
“你要出差嗎?”她問。
路遠舟勉強擠出一絲笑:“我要去公司總部主持一個活動,那邊離家比較遠,哥哥在那附近正好有一套房子,我暫時搬到那住。”
許笙不解地看着用琴匣裝好的古琴:“古琴也帶去嗎?”
路遠舟點點頭:“琴弦壞了,我送到斫琴師傅那修去。”
這陣子許笙都在跑訂單,回籠項目上的資金,賒原料,努力維持公司的正常運轉,忙到焦頭爛額,唯一的安慰就是回家能看到路遠舟和其他家人,現在四姨一家回去了,路遠舟又要出差,因此她有點不樂意:“一定要去嗎?”
路遠舟垂眸:“以前其實我太沒在意這些,但現在我發現我們在生活方式上有很多分歧。我受不了,一年到頭有一半的時間都和你的弟弟,和你的親戚住在一起。笙笙,婚姻不是小事,我想我們應該分開冷靜一下。”
他這是什麽意思?
許笙頭有點暈,最近她壓力大,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你的意思是,我們分居?是我做錯了什麽嗎?他們是我的家人啊?咱們的房子這麽大,讓他們住不是挺好的嗎?”
雞同鴨講,路遠舟無奈地苦笑了一聲,合上了行李箱。
許笙手足無措,傻傻地叮囑道:“辦完事早點回來啊。”
路遠舟面無表情地看向她:“你真冷靜,許笙,你真的愛我嗎?”說完,他背起琴匣,拖着行李箱越過她走了出去。
走到門口,他停住腳步,回身問:“咱家賬戶裏的二十萬怎麽沒了?”
他每個月往賬戶裏存三萬塊做家用,全部交給許笙管理,前前後後大概攢了有二十多萬,平時他根本不過問這些錢。前幾天着急給工人發工資,許笙就把錢借用了。
想不到路遠舟看似粗枝大葉,其實心挺細。
“我公司有事,挪用了。”解釋完,許笙趕緊保證,“不過我會把錢還回來的。”
路遠舟譏諷地笑了起來:“那些錢是家用,我每月給你三萬塊,完全夠咱倆過得舒舒服服。可自從和你在一起,你不讓我下館子,也不買新衣服,家裏的東西能省則省,朋友們都笑話我越來越寒酸。從牙齒縫裏省出來的錢說沒就沒了,行,那些錢你送給你的親戚也好,花在公司也好,都沒關系,但是,能不能請你提前跟我知會一聲?”
路遠舟很少這麽激動,看樣子他已經忍了很久,許笙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只知道道歉,淚花在眼眶裏直打轉:“對不起,錢沒給別人,真的是我借用了,我一定還回來。至少你說我省錢,我以後可以不那麽節省的,我只是覺得有些錢沒必要花,咱們賺錢都不容易……”
看見她哭,路遠舟心一軟,正想開口說話。
忽然,許承宇站在樓梯旁問了聲:“姐姐,姐夫,你們吵架了?”
聽到許承宇的聲音,那點子不忍瞬間散去。他真是煩透了家裏有外人在,真是煩透了家裏像村裏的大院一樣,路遠舟毫不猶豫地拎起行李箱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