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悔
悔
“這路上竟是有這麽多的流民...”花惠惠掀開車簾，望着外面。
一路駛來，越是靠近臨安，路上衣不蔽體，拖家帶口的百姓越多。他們的馬車向城內行駛，百姓們沿着他們來時的路向着相反的方向走。看見華貴的馬車，他們有些想湊過來讨點吃的，但是看見四周環繞的帶刀侍衛，只能一步一回頭的走遠。
更有些人，連乞讨的想法都沒有了，只是手裏拽着孩子，大小兩張麻木的臉向着不知的方向走着。
“天災之前，哪裏有人立足的地方。”方孝義皺着眉頭看這些天加急從臨安送過來的情況記錄。越看眉頭皺的越緊。
“這邊富商與流寇勾結，當地官員有名無實。居然想将消息壓下去。要不是這次流民在嘉興城外流竄太多，還不知道他們要拖到什麽時候才能叫朝廷知道。”
說着放下手中的卷冊，閉上雙眼，這幾天車路不平，看多了叫人眼睛疼。花惠惠看見方孝義放下了手中的東西，也不再湊在車簾旁，到方孝義身邊替他揉太陽穴。
“那豈不是很麻煩。”
“一到臨安必須立刻控制住，将權力從那群沒腦子的人手裏面接過來。水患不能再拖時間長了。長久的水患往往伴随着瘟疫盛行。腐屍在水裏漚着，附近的居民受傷接觸到被侵蝕過的水源，就會起高熱，紅疹的病狀，沒有安生立命的地方，大家都在街坊流竄。一傳二，二傳三。到時候兩禍齊出，就來不及了。”
說着又拿起了另一份卷宗，裏面記了臨安這次水患的主要河流周邊的情況，方孝義已經看了好幾遍了。記述很是粗糙，該詳盡之處模模糊糊的，氣的方孝義又一次将他扔回了書堆裏。
“但願那兒的官員能夠同我們齊心協力的來，到底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富商流寇勾結也許是有一個原因，但是權力能架空成這個樣子，我是不相信那群蠢貨的口袋就能完全幹淨的。奉左！”方孝義喚了一聲。
“老爺什麽吩咐？”一直騎馬侍衛在側的奉左聽見後，驅馬靠近馬車，回複到。
車簾微動，只見一封信從裏面遞了出來。
“你速速派人将這封信送往京城，直接遞到右相府。”
“是。”奉左應下後，掉轉馬頭，幾息之間，就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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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
到了臨安城門口，臨安知府早早就攜衆官侯在城門口迎接。
“下官拜見方大人！”領頭的便是臨安知府——黃善，一個肥碩的中年人，頂着一個肚子，滿臉苦相。
“方大人您可算是來了！您要是再不來，我們這兒的日子，真的是不知道怎麽過了呀！”黃善行完禮後，直起身來就開始大倒苦水。
“您看看這些百姓，這些孩子們，都沒日子可過了呀！”說着盡然留下了眼淚，後面跟着的一群官員，也一起試着眼淚。城牆官道旁，嗚嗚咽咽成一片。
“大人不必着急，本官既是奉旨前來治理，就沒有無功而返的道理。”方孝義冷眼看着他們裝模做樣，也不打斷。
“本官來時的路上看見了流民出逃，就已經大致知曉情況了。為了穩住城內百姓，本官已經向朝廷請求，免去了本官自身的供米的三分之一，用來布施百姓。還請黃大人安心。”
黃善聽完後立刻躬身行禮：“有大人在，下官哪裏會不安心。”
“可僅憑本官一人，就是有通天的能力，怕是也難以維系。黃大人覺得呢？”
黃善支支吾吾就想将這個話題跳過去，但是擡頭卻看見了方孝義冷冷的眼神，心中知曉這一遭是逃不過了，便只好開口道：“大人如此深明大義，為了臨安百姓，下官自然也是義不容辭。只是下官家裏人口衆多，還有常年患病的老母，下官估計只能拿出供米的三分之一。”
說着，又哽咽了一下：“還請大人包涵！下官看着這些流亡百姓，心裏不知道有多難過，只是下官也是有心無力啊！”
後面一位官員湊上前來：“大人，下官是臨安同知趙清許，大人千裏迢迢趕來，舟車勞頓，不如先去處所歇息一下吧？”
黃善立刻接上說道：“哎呀，您瞧我糊塗的！居然忘了這事。這不是這段時間水患實在太嚴重，我都急得.......還請大人原諒下官的怠慢啊！”
方孝義擡手止住了黃善想繼續的話：“我先不去住處了，你且讓人将行李運過去。祝進，你帶人護送夫人去府上。我們直接去府署。耽誤了這麽些天，現在是一刻也耽誤不起了。”
“那是那是。”黃善轉過身，挺直腰杆，沖着後面的人喝到：“你們幾個，還不快擡着東西走！路上仔細些！把東西碰着哪兒了，規矩你們自己是知道的！宋岚，你護送夫人......”
“不用，祝進跟着就行，夫人膽小，只能習慣的人伺候。”方孝義打斷了黃善的安排。
黃善微微一愣，立刻換上了恭維的笑容：“那是那是，大人早有安排，是下官考慮不周了。”
花惠惠有些不安的靠近方孝義，伸手拽了拽方孝義的袖口。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是隐隐約約的有些不安。
方孝義牽住花惠惠的手摩挲了一下：“沒事，你先過去，把東西放好就行，我讓祝進一直跟着你，在家裏等我回去就好。”
花惠惠點了點頭，沖着方孝義故作輕松的笑了一下。那點強裝淡定，方孝義看在眼裏，了然于心：“過不了多久我就回去，嗯？”
花惠惠覺得大庭廣衆之下叫人安慰有些太不好意思了，忙點點頭，示意自己沒關系。
“水患的具體整治方法還要去實地看一下，現在日頭還早，下午黃大人陪本官走一趟吧？”
“這......大人，下人自然是沒什麽問題的，就是這實在是太危險了，大人若是有了什麽閃失，那下官萬死難逃其咎啊！”
“是啊，方大人，我們這幾日的情況都詳盡的記述下來了，也早有人冒着水患觀察記述了發水的狀況，地方沖毀後的樣子也有圖紙。大人不如就先看看圖紙，差別不大的。”一個官員接着黃善的話說道，一看，正是剛才的在城門口的趙清許。
“圖紙？”方孝義冷笑，“那也好意思稱為圖紙？本官在路上已經将那些有的沒的看完了。無一可取。”
“這......大人從京城而來，我們這些地方的東西自然是看不太上的。但是大人看不上我們地方的東西，也不能完全是我們的錯，下官們奉黃大人之命已經盡力，冒着大顯才記述下的真實情況。”又一位官員開口說道。
“大膽！怎麽跟大人說話的！”黃善沒有轉身，只是微微偏頭呵斥，“大人，您對這些不滿意呢，也都是下官們的不是，大人要去實地看看，下官自然是贊成的。但是，下官不能讓下面的人冒險啊！這都是拖家帶口的人啊！”
“多謝大人體恤！但是為了臨安，為了百姓，下官們就是萬死，也願意随大人們調遣！”又是一位官員，一臉慷慨赴死的表情說道。
方孝義冷眼看着面前的鬧劇。知道這一遭果然還是來了，倒是連一點兒驚喜都沒有。
眼下一群人在這兒你一句我一句的唱戲一樣演着，卻沒有一個人有實際意義的動作。這麽一番，不過是為了架空他的權力。
先是試探他是不是真的來插手管事的，同時表明在他沒來之前已經對控制災情做出了很大的努力犧牲。再表明自己對災情的憂心重重，哪怕付出生命也願意配合朝廷。但是眼下黃善話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如果他再執意要去，反而顯得他不近人情，為了完成朝廷的的任務，把一群活生生的人往火坑裏面推。
最重要的是，說了半天都是戲，沒有一個人是真的聽從調遣的，話裏話外都在讓方孝義清楚一點兒，臨安是誰在當家。
只是可笑之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群人仗着天高皇帝遠，為非作歹慣了，連基本的審時度勢的功夫都忘記了。
幸好早就有所打算，方孝義想着今早收到的消息，看着眼前的鬧劇，不緊不慢地說道：“諸位這般一心為民，實在是很讓本官感動。如此既然各位大人有難言的地方，又一心為本官着想，那麽本官再堅持下去，反而是本官的不是了。但是”
方孝義停下來，掃視了一下等着他說話的人，目光淩冽，黃善心中一顫，但還是頂着壓力問道：“大人有什麽吩咐？”
“但是水患一日不過去，就有一日百姓受苦，本官既然來了，不做點兒什麽，實在良心難安。你們這兒糧倉，銀庫可有記卷？拿來本官瞧瞧。”
方才已經拒絕過一次，此番如果再不聽從，一些目的實在是做的太過明顯。黃善暗自懊惱。之前聽了趙清許的，想給方孝義一個下馬威，沒想到得不償失。早知他要看賬本，不如就派那幾個不聽話的陪他走一趟好了。
而這也正是方孝義的目的。
“這些糧庫的東西不用來抵禦災禍，打算來年拿出去買嗎？”
還未等黃善開口辯駁，方孝義直接下達命令：“在臨安設立十個粥蓬，每日早上去施粥，每日限一碗。再頒布一條法令：臨安境內禁止買賣米糧。”
“是，屬下領命。”話音剛落，官員中立刻有人答應。方孝義擡頭一看，正是方才被指去護送自己夫人的宋岚。
黃善轉頭陰狠的挖了一眼宋岚，果然方才就應該把這不老實的東西支走。
“黃大人的下屬果然不錯，本官很是賞識。”
“下官們該做的。”黃善禮數未變，但是态度明顯冷淡了起來。
“只是大人說得容易，這法令在臨安，怕是不好推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