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悔
悔
“夫人，承恩公家與老爺交好，加上承恩公家的公子又和老爺是故交，所以來往的總是親密些。你瞧這禮單上，上次送來的魚龍鐘，就很是珍貴。不過這承恩公家，是我們朝的唯一世襲罔替的侯爵，尊貴無比。咱們送禮就不能不貴重，但也不好太貴重。不貴重便是不重視不尊重。貴重過了頭，便拂了人家的面子，也不好。”
“問玉樓但凡有些什麽裝飾，都是從承恩公暗中經營的廣盛祥裏拿的貨，但是右相家的瑞蚨祥又不能不關顧，主子們的衣服就是瑞蚨祥了。奴婢不知道老爺在官場上的事兒，但是從這來往故交上邊看啊，似乎高門世家反而不多，大都是些新貴......”
教着教着，孫嬷嬷偏頭看了一下花惠惠，發現花惠惠心不在焉的模樣。
“夫人。”孫嬷嬷合上了手中的冊子，這個動作叫花惠惠回了神。
“嬷嬷？”
孫嬷嬷還是同往常一樣，看着人的時候慈祥和藹，有時候花惠惠想，要是婆婆還在，看他們的眼神應該也是這樣的吧。
帶着操心，帶着難以解釋的憂慮。
“昨兒個老爺和老奴說，怕夫人費心思，以後府上的營生還是有老奴來照看。”孫嬷嬷說道，“老奴覺得這樣不妥，夫人覺着呢？”
“我，我哪裏懂這些彎彎繞繞的，要是由嬷嬷來管着當然很好。”花惠惠說着，心頭上卻堵得慌。
“其實夫人一開始學得很好的，這近些時候，确實眼瞧着不樂意了，可是心裏頭哪裏不痛快。夫人要是不介意，倒是也可以和老奴說說的。”
“沒什麽不樂意的，現在的日子不比原先好太多了。這是這些管家的門道，我哪有是學的好的時候。這些門道應該，要從小學才會吧。”花惠惠低頭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中帶着苦澀，“不過還是我太笨了些，看不懂，也學不會。還是孫嬷嬷來夫君放心些”
“京城裏的夫人小姐從小就學這些，那是因為一待嫁了人，到了夫家就要開始上手經營這些。不止如此，還有夫家的後院，沒有一處不要上心思的。夫人既是少了這麽多要操心事情，也不用急着上手，何不就慢慢學着呢。總也是用得上的。這不心急的事兒，就不急着成果。手頭拿好不放下就好了，日子一長總能做好的。”
本想點醒花惠惠，讓她焦慮着急。卻沒想到看見花惠惠想通了，如釋重負的樣子，孫嬷嬷心裏有些兒着急了。
“夫人，好福氣是老天爺給的，但拿不拿得住，可就是自己的本事了啊.夫人瞧着老奴現在做這些事兒上手快的很,可是老奴也是個半道出家的人。”孫嬷嬷說道，又危不可察地談了一口氣。
“夫人有了這份福氣，自然不覺得有什麽好珍惜的。老奴就是沒有夫人的福氣，又期盼着夫人老爺永遠和和睦睦的，看着才會覺得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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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花惠惠驚訝地看着孫嬷嬷。
“老奴呢，原先也是一位官家的妾室。”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堆金砌玉的江南山水，最是養人。
孫香小時候，就是在這一山一水間養大的。
楊家是挂在皇商郭家的一個小商賈之家，比不得皇商有頭有臉，但也是富貴無比。這人有了錢，就希望兒孫後輩，能夠更進一步，譬如在當官坐位。這楊府的富貴窩裏養出來的大小姐，嫁給了當地一位何姓舉人，帶着夫君還是住在楊府。
大小姐成了何夫人，生下了三兒一女。大兒子何德浩，在讀書上面很有靈性。周歲宴便在一堆金銀珠寶環繞中抓住了筆不放，在其他孩童還在牙牙學語，就能咕哝出些詩句。于楊府，那真真是楊老爺的心頭肉。
孫香是楊府的家生奴才，她的母親在夫人面前很是得臉。是以，大少爺四歲的時候，六歲的孫香儀便被指去照顧大少爺。免去了粗活的磨砺。
也在同居長幹裏中，早早丢了本應恪守本分的芳心。
從六歲被母親帶到大少爺的屋子之後，她懵懂無畏的小世界便處處有大少爺的身影。雖說是伺候，但是她的活兒不多，在孫香儀看來，更像是“被關在屋子裏陪着大少爺”。
大少爺在府中身份尊貴，但也到底是個小孩兒。四五歲的年紀，便被拘在案幾面前對着聖賢古言搖頭晃腦的背。剛剛被調到少爺旁邊的她，就坐在案幾旁邊的臺階上，倒倒茶，研研磨。以及對着門發呆出神。
她想去找和翠翠和禮兒玩，想和他們放風筝。為此，她願意陪着她們一起洗衣服洗盤子。
“小香姐姐，你是不是想出去玩兒。”高高坐在上面的小孩兒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下了念書，看着坐在階下的女孩。
“沒有沒有。”孫香走神被抓了個現行，趕緊否認。
“你就是有，小香姐姐都盯着門外好久了！母親明明讓你來陪着我念書的，你還這樣想着外面。”小孩兒委屈極了。
被一個小小孩抓住了錯處，叫小孫香很是沒有臉：“我又沒有真的出去，不還在這兒坐着嘛！再說，外面什麽都有，你這裏能有什麽呀。”說着，小孫香也委屈起來了，“你...你可不準告訴夫人！”
“我沒有要告訴母親。我也不是不讓你去。可是你走了，這裏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垂着頭，書房裏面一片愁雲慘淡。
“小香姐姐，你能不能留下了陪陪我呀。你有好多的夥伴，可是我只有你一個人。”
小孫香擡眼望去，看見她的少爺坐在上面，漲紅着臉，不好意思地低着頭。
她伺候的少爺，怯怯地看着她，眼神波光粼粼的。
不知道他眼底的哪一點星光落到了她的心池裏，孫香從未感覺自己有這般被需要過。一時間小孩子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孫香面上卻還裝作不得不的模樣：“好吧，那我就陪陪你。誰讓我是被指過來伺候你的呢，沒辦法的呀。”
小孩兒聽見了她的話，開心的笑了起來：“小香姐姐你真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也是你最好的朋友！”
“誰和你最好了，我可沒這麽說！”
話雖然這麽說，但是孫香還是感覺心裏雀跳似的喜悅，甜滋滋的。“最好”不是翠翠她們說的“很好”。這是是比“很好”還要大的多的。
陽光撒進書房裏，照着書案金閃閃的。兩個孩子一個念念有詞，一個百無聊賴。這一伴一陪，就是很多年。
“哎呀香姐，這點事哪要您來忙活呀！您陪好大少爺不久好了？快快回去，別叫大少爺等急喽！”女孩子們嬌笑着打趣剛剛點完庫房的孫香。
“去去去！就數你們這群小妮子嘴皮厲害！當心叫夫人知道了，咱們都吃不了兜着走！”孫香聽了就要上去打她們。一群小丫頭鬧得厲害，孫香臉都叫她們笑紅了。
這些年裏面，她只管照顧大少爺。翠翠他們都說，她哪裏是去伺候人，分明就是去扮“紅袖”，給大少爺的案幾旁“添香”的。她每每聽了總是臉紅心熱，但又甜滋滋的。嘴上不說，但她心裏愛聽。
“每天就倒茶研磨的，哪也不能去，香姐也不嫌膩！”對面邊躲邊笑，一點兒不收斂。
“那也總比你們洗衣洗菜來的有趣吧！”
“哎呦哎呦！香姐承認了，不嫌膩歪呢！”翠翠像是抓住了什麽，高興地喊道。一時間小丫頭們笑得更歡了。
“你這妮子，看我不收拾你！”孫香惱羞成怒，說着便要上去抓人。
“怎麽了？什麽事這麽好玩？”
“大少爺好。”看見何德浩，一群小丫頭瞬間都老實了下來，“沒什麽的，就是和香姐玩玩兒。”
“你們香姐性子軟和，你們可別欺負她。”何德浩笑着看着這群狀做乖巧的丫頭，将目光移到了臉紅撲撲的孫香臉上,“香姐姐，我們走吧。”
“你們在說些什麽？香姐姐這麽臉紅成這樣？”兩個人并排走着。
“沒事，她們笑話我們玩的好。”孫香氣鼓鼓地向大少爺告狀。這告狀的話一說完，自己心裏先忐忑不安起來。
“那他們說的不錯啊，我和香姐姐，可不就是最好的。”
何德浩去年已經行了及冠禮。“翩翩公子，列松如翠”不過如是。這般雲淡風輕的說着，好像理所應當，好像心無雜念。
孫香感受着身邊這個比她小兩歲的，她伺候這長大的大少爺。腦子裏莫名想起少爺念過的詩。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可惜他們同居長幹裏的人，兩小無嫌猜，卻到底不是竹馬青梅。既然算不得，那麽折花門前劇的好戲，縱然口口相傳，又有誰能當得了真。
直到穿上了喜服，喝過了合卺酒。孫香還是覺得面前的一切很不真實。
她和少爺成親了。
大少爺越過了夫人，直接向楊府的老夫人讨了她。楊老夫人疼愛這個外孫，就直接允了。又在夫人的反對中，大少爺給她操辦了一場喜宴。一場喜紙只貼滿他們一個庭院的喜宴，一個嫁衣不能穿正紅的喜宴，一場只有天地可拜的喜宴。
......一場，她最美好的夢中也沒有過這樣好的。
她記得那對燃不盡的紅燭，記得對面那個玉面少年郎那辣的滿面通紅的樣子，她的臉一定也紅透了吧。混亂的記憶裏只有一句話真真切切。
“兩小無嫌猜，我與香姐姐可不就是最好的。”
謝謝大家的收藏，希望大家能喜歡。
很抱歉之前讓大家等這麽久！走過路過收藏一下呀，聽我講講故事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