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隐秘
隐秘
程幼也乘坐上了回扈北的飛機,登機前,許結年、鉑華和鐘煜不約而同給她轉發了一條微博。
是陸憫在幾分鐘前發的。
【陸憫:我與顏鹿鳴小姐的傳聞概不屬實,此後不再就此事作回應。另外,我此前确實對程幼也小姐展開了單方面的追求,流出的視頻是基于對我本人聲譽的保護沒有回應,與程小姐無關,是我沒有處理好個人感情,希望諸位停止對程小姐惡意的揣測和中傷,感謝大家。】
他當時跟她說的話,她只以為是玩笑,原來是認真的,他早就準備好背負一切了。
這條微博幾分鐘內轉發突破百萬,娛樂區大v無不瞠目結舌,沒人相信這是從陸憫口中說出的話,而後,林镞的評論将事态推向更高潮。
【林镞:我與師姐節目前并無過多交集,關于我們是情侶關系的爆料更是無稽之談,對于我加入南鬥劇團,師姐一直給予我充分的尊重與幫助,如果崔老師對我出演邵英不滿,可以直接來找我,不必在散場後偷溜進後臺對一名女演員大打出手,确實有失對劇場的尊重】
程幼也将手機調整為飛行模式後熄滅了屏幕,有點頭痛地合上了眼。
随着飛機在半空不斷攀升,溫祖雲和她說的話仿佛還在她的耳畔回響。
陸憫的秘密在她看來稱不上是什麽難以啓齒的隐秘,可此時,就像是一團渾濁的雲懸在她的胸口,她快被扼至窒息。
程幼也很早之前就聽說過,陸憫的母親穆如是是當年紅極一時的女演員,拿下金林最佳女配後淡出影壇回歸家庭,讓不少人為她感到遺憾。
她認識陸憫時,他的母親已經去世多年了,這幾乎算不得秘密,就連劉奉君那樣的人都能聽說一點風聲。
可當年發生的事卻并沒有那麽簡單,陸憫12歲那年,他和母親一同被綁匪綁架,這件事當時被陸喬壓了下來,理由是會影響公司的聲譽。
也就是在那一場綁架中,陸憫的母親為了保護他,在他面前被綁匪殘忍地殺害。
溫醫生告訴她:“那件事之後,陸憫因為應激性創傷失憶,不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麽,但他的父親卻采取了一些非常強硬激烈的手段,逼迫他恢複了那段記憶,負責治療陸憫的醫療團隊在當時非常出名,他們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甚至于在他面前不斷重複當時的畫面。”
“那之後陸憫的精神狀态一直都很不好,他一度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也分不清腦海中的畫面是他真實的記憶還是虛假的幻想,這卻更方便陸喬對他進行掌控,陸憫成為演員,是因為陸喬覺得他理應完成他母親未完的人生。我是他姑姑的舊友,我接觸到他時,發現他有非常嚴重的自毀傾向,并且多次嘗試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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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他口中第一次得知你的名字時,他直白地提出了要和你建立親密關系的想法,我很驚訝,但并不贊同,可他一意孤行,認為可以控制自己,确實,他在你身邊的時候一度表現得非常正常,我幾乎以為他痊愈了。但後來,他的病情不斷惡化,他開始恐懼和你見面,害怕你發現他并非是在你面前表演出來的那個樣子,因為一些你知道的原因,那一年金林獎後,他和他父親的矛盾激化,他開始出現幻覺誘導自殺,據我所知,他進急診室的那一晚,原本答應去見你。”
是的,她失明的那一天,陸憫在急診室和她說了分手,如今聽起來,竟有些許的滑稽,讓她不得不感嘆命運的捉弄。
耳畔是飛機轟鳴的聲音,在平穩的氣流中,程幼也突然覺得胃部一陣翻湧,她撥開安全帶沖進了衛生間,在極度的暈眩和惡心下,卻吐不出任何東西。
空姐慌張地過來關切她:“小姐您還好嗎?您暈機了嗎?”
程幼也搖頭,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不斷地落下來。
她不住地幹嘔,那種說不清的情緒像上漲的潮水一般将她淹沒,是悲傷嗎?痛苦嗎?還是憤怒呢?她不知道。
溫祖雲最後和她說的一句話是:“你一定很好奇,陸憫這個随時都有可能自我了結的病人失蹤了,我這個醫生怎麽還有閑心在這兒和你說這些呢?因為我知道,只要你還在,他就舍不得死,過去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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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憫的微博ip地址還顯示在扈北,他一旦登上飛機或者高鐵,楊徹會立刻知道。
程幼也下飛機後就開始不停地給陸憫打電話,可他的手機一直都是關機狀态,那句冰冷的機械女聲簡直像一句宣判詞。
她眼眶通紅妝容淩亂,攔下出租車時,司機有些驚訝地看着她的模樣,小心地問她要去哪兒,估計是把她當成失戀要輕生的女孩兒了。
程幼也報出一個小區的名字,卻在下午六點趕上了晚高峰,她無力地倚靠在車座靠椅上,眼淚幾乎不受她情緒的控制,像是麻木的生理反應一般,不斷地掉落下來。
這漫長的路程中,她一直在腦海裏重複陸憫的那些痛苦,這對于她來說像是一場淩遲。她原本四平八穩的、萬事如意的人生,已經被陸憫打破了,她未來無法再沒有關切、沒有牽挂,無憂無慮地活着了。
陸憫注定要成為她的枷鎖,她會用自己的傷口去縫合他千瘡百孔的人生。
到達目的地後,她站在電梯前,按下了十五樓,電梯門開時,她一時間有一些恍惚。
落了灰的一整面壁櫃,和她七年前看到的沒有任何區別,依舊是那麽的冷清可憐。
她抱着最後的一點希望,用力地敲着門板,希望裏面能傳來一句回音。
“陸憫,你在裏面嗎?你和我說句話好不好?陸憫......”
絕望的情緒翻湧而來時,一段陌生又熟悉的記憶突然擊中了她,她顫抖着手指,在密碼鎖上輸入“0903”。
下一秒,門打開了。
程幼也心底一驚,立刻走了進去,一邊摸牆上的燈,一邊喊陸憫的名字,但是依舊沒有回應。
屋子裏和她幾年前來的時候大不相同了,多了很多的擺設,看起來成了他經常落腳的地方。
程幼也循着記憶找到了卧室,按開卧室燈的一瞬間,她心裏的那塊石頭終于落了地。
陸憫正安靜地睡在床上,胸膛平穩地起伏着。她走近後,心卻又重新揪了起來。
他的額頭上凝固着大片的血跡,手腕上是劃得亂七八糟的傷口,刀片和鎮靜劑注射器被他丢在一旁,右手用手铐铐在床柱上,他好像已經很熟悉對自己做這些了。
那重重傷口之下,顯然還有許多陳舊的傷疤。
所以他總是穿着長袖,上次在醫院,才那麽怕她碰他,他害怕被她發現。
程幼也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她蹲在床邊,小心地摸他的手背,叫他的名字:“陸憫,你怎麽能這麽對自己.......”
鎮靜劑過了時效,她的眼淚砸在他的手背上,讓他擰起眉好像要醒過來。
他好像做了一個噩夢,額角浮着一層冷汗,睜開眼時,看到了程幼也,她本不該出現在這兒,意識到這不是幻覺後,他的眼神一時間變得非常惶恐。
他掙紮了一下,手铐下的紅痕極為刺目,程幼也不知道怎麽辦了,想抱一抱他,他卻往後躲,她單膝跪着彎腰,卻聽到陸憫在她耳邊說:
“別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