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荊棘之路
第一章荊棘之路
因為自己也覺得丢臉,陸下茑當場破防,崩潰地大哭起來。她兩條胳膊疊在桌面上,臉朝下往胳膊上一趴,伴随斷斷續續的抽泣,她的肩頭時不時抖動,顯得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
布魯斯一手撐着桌面,一手輕撫陸下茑的背,試圖安慰她。
但實際效果南轅北轍,陸下茑本來就想靜靜,現在被他摸那幾下,更是怒火攻心。陸下茑擡起頭,怒吼道:“別碰我!”她淚流滿面,亮晶晶的淚水挂在臉上,宛如倒映着月光的清泉。因為哭的腦缺氧,血液循環加快,她的臉頰紅撲撲的,桃花般的紅暈,像化了微醺妝。
布魯斯像所有哄孩子的父親,把陸下茑攬入懷中,托着她站起來,任她毆打謾罵,也不放手。
由于雙方體型、體力、力量懸殊,陸下茑折騰一會兒,發現實在掙脫不了,就安靜了。她雙手揪着布魯斯的衣襟,下巴抵在他右肩上,眉眼溫順地抽泣着,看起來情緒穩定了。
布魯斯雙臂托着她,在房間裏來回走動。他的聲音低沉,像窖藏的陳年葡萄酒,有着麻醉神經的魔力。他對陸下茑低語,哄着她緩緩入睡:“好了好了,乖孩子,不哭了,我們不考試了……睡吧……睡醒就好了,不上學也沒關系,你是爸爸的孩子,爸爸養你一輩子……”
得到承諾,眼睛紅腫的陸下茑,頭一歪真的睡着了。
等她醒來,已是第二天清晨。
她發現“父女倆”擠在一張床上,她睡在裏面,腰上橫着一條粗壯的胳膊。她坐起來,吃力地把胳膊移開,然後俯趴,雙手捧腮,靜靜地凝視那個男人的臉。
雖然人到中年,但長的真不差,典型的西方骨相,高額頭,深眼窩,鷹鈎鼻,薄唇,方形臉,粗濃的眉毛和微亂的碎發都是淡黃色,棱角分明的側臉輪廓,猶如黑白海報上的銀幕明星。只能說主角光環強無敵,在主角身邊的角色,只可能設定醜或普,不可能真的醜和普。
她收回視線,蹑手蹑腳溜下床,回到自己的房間。
從那以後,她對布魯斯的态度發生了好轉,起碼不再像以前一樣愛答不理。至于學習和考試,她從心安理得地擺爛,變成戰戰兢兢地擺爛,但所謂的戰戰兢兢,每次也就三分鐘熱度,比泡泡面的時間長不了多少。
……
有天,主神系統發出提醒,孟引百部來找她了。
陸下茑疑惑:“夢?”
此時,她正躺在床上,翹着二郎腿,看以人類為正方、龍族為反派的幻想小說。聽到這個消息,她把小說扔下,光着雙足走到窗邊,打開凸肚窗向下看。雨後的晴天,空氣清爽,光照怡人,被雨水洗滌過的街道,煥發幹淨的清新感。
那人伫立日光中,身姿纖長,野性勃發。頭戴裝飾着護目鏡的考克帽,她把長發剪了,頭發長度比齊肩發短,但能紮成一揪低馬尾。兼具透明感和牛奶白的肌膚,被曬黑成黃皮,雖然還稱不上小麥色膚色,但對比她之前可黃太多了。
機能風的女裝,梭織面料的法式半袖風衣,有肩章、尖角翻領和不對稱的弧形擋風片,寬腰帶在腰側打結,将腰線收攏至正好,五分袖口露出黑色網紗罩衫的袖子。不規則設計的中長款風衣下擺下,是與風衣配套的多口袋短褲,高筒的登山鞋,從視覺拉長她的腿部比例。
這一身探險家打扮,和之前的甜酷女孩,判若兩人。
陸下茑幾乎認不出來。
孟引百部擡頭,兩人的視線正好對上,前者的眼神也更為淩厲了,讓陸下茑心裏一驚。
陸下茑又作口型,又作手勢,又使眼色。
孟引百部靜靜看她表演半天,才領悟她的意思,轉身先走一步。
陸下茑等孟引百部走後,立馬拉開衣櫃的平開門,從裏面挑出一件又一件服裝,床都被堆成衣服山了,她才找到一件滿意的。然後,洗臉、護膚、略施粉黛,換裝、配鞋、挎鏈條包,落實這一切後,她才如約出門。
她循着記憶中的方向,往右邊的路口尋去,很快便發現了人影——一個路口的轉角,孟引百部正背靠着牆,閉目養神。
看到她出現,孟引百部只說了句跟我來,便帶着她搭乘電車,途經兩三個公交站,抵達一家露天咖啡廳。她們在空無一人的戶外落座,遮陽傘為她們帶來涼影,花箱為她們帶來幽雅。
孟引百部說她掏腰包,請陸下茑喝下午茶。
陸下茑也真不客氣,在菜單上瘋狂打勾。她扪心自問,自己還有點良心,沒有下死手宰孟引百部,她雖然勾的多,但不全是最貴的。她偶爾問一下孟引百部的意見,花了五分多鐘,才點好她那份。她點完後,把菜單遞給孟引百部,孟引百部看也不看,轉手就交給侍應生。
陸下茑好奇:“你不吃嗎?”
孟引百部回答:“我對咖啡和甜食不感興趣。”
陸下茑不高興了:“啊?你看着我吃,你不吃嗎?”
孟引百部再次聲明:“不用了,你吃就好。”
陸下茑置若罔聞,她把侍應生叫回來,自作主張加了幾道菜,才善罷甘休。
孟引百部懶得與她糾結,開門見山地問道:“你确定走哪條故事線了嗎?”
恰逢此時,侍應生推着餐車出現,她把飲料和餐點端上來,打斷了她們的對話。也不知陸下茑點了多少,侍應生上菜就上了半天,面包、甜點和主食擺滿整張玻璃茶幾,咖啡她們一人一杯,陸下茑自己是意式濃縮咖啡,她怕孟引百部喝不慣,特意給她點了焦糖瑪奇朵,不過看孟引百部愁眉苦臉的臉色,甜口咖啡也不是很對她的喜好。
陸下茑樂滋滋地大快朵頤,全然忘記孟引百部的提問,直到孟引百部再一次提問。興許是這問題太掃興了,她頓時胃口全無,含怒地放下刀叉。
孟引百部也不催促,靜靜等她答複。
果然,等了一會兒,陸下茑就坐不住了,如實相告道:“我還沒想好……”
孟引百部不禁好奇:“穿進言情小說的穿越者,都能出版、經商、習武、修仙和開宗立派,乙游比言情小說的自由度更高,應該更好選擇人生才對……”
陸下茑吐槽:“你沒看最近的言情文嗎?瑪麗蘇早就不流行了,現在流行的是救贖、團寵、錦鯉、逆襲和直播穿越!”
孟引百部懂了,直言不諱道:“聽起來,你不想搞事業,你想談戀愛。”
雖然是事實,但被這麽直白地指出來……陸下茑臉皮薄,一下紅了臉。她很難為情,不知怎麽作答,索性沉默以對。
孟引百部接着問:“那你想好了嗎,走哪條cp線?”
陸下茑擺爛道:“哼,談戀愛還得上課和上班,我是學渣和宅女,我不打算談了。布魯斯說他可以養我,反正他不會再婚,娶個後媽虐待我,我當個爸寶女又何妨!”
“哦……”孟引百部颔首,然後語出驚人:“你打算走父嫁線啊……”
陸下茑噗一聲,把咖啡噴出來。
她差點被嗆死。
孟引百部倒是淡定,貼心地給她遞餐紙巾。
陸下茑完全不領情,她憤憤地奪過餐巾紙,用力地擦幹淨嘴巴。怒氣平息幾分,才義正辭嚴地反駁道:“你不要亂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也不知道孟引百部是天然呆,還是天然黑,反正她接下來說的話,都像刀子,句句紮心,挑戰陸下茑敏感脆弱的神經。孟引百部循循善誘道:“你看動物紀錄片嗎?很多動物把孩子養到一定年齡,就會把它們驅逐出領土,讓它們自食其力。人類雖然是高等哺乳動物,但是也有驅逐後代的習性——你好好想想,如果是你原生家庭的父母,他們會容許你在家啃老嗎?”
陸下茑一陣惡寒,她根本無法想象。別說啃老了,只要家裏蹲,哪怕在家裏開直播賺錢,她爸媽都幹涉她,對她橫眉豎眼。要是她啃老,怕不是被她爸媽獎勵夫妻混合雙打。不過陸下茑當下還是抱有僥幸心理,她覺得孟引百部危言聳聽,既是争辯,也是自我說服道:“也不是所有動物都驅逐後代吧?就不允許布魯斯是個例外嗎?或許他是個很好的養父呢?”
孟引百部沒有感情地附和:“确實,你說的對。”說完,她招來侍應生,結了賬單。
孟引百部不吃,陸下茑也沒了食欲,整桌佳肴幾乎原封不動。
下午茶結束後,天色尚早,孟引百部把陸下茑送到家門口,然後給了她一袋沉甸甸的錢幣,囑咐道:“童裝店那邊的,我已經還上了。這份是布魯斯的,代我給他,雖然他說不用還,但我不能不給。”
陸下茑難以理解:”我去,你至于嗎?你這樣,不就相當于還兩份錢?你幹什麽工作去了?這麽賺錢……“
孟引百部回答:”嗯……登記注冊成冒險家,接受各種委托。你知道的,我能時停,利用這個能力,确實賺了不少,起碼實現財務自由了。“
聽到財務自由四個字,陸下茑就羨慕不已。她接過錢袋,滿臉寡寡欲歡,躊躇半天,才袒露心扉:“那個……父嫁……如果我能接受呢?”
——換一個人,聽到她這句話,估計當場得瘋。
孟引百部側着臉,伸出一只手掌,示意她先暫停:“抱歉,稍等一下,我需要思考幾分鐘。”說完,她就真的擺出思考的動作。
與此同時,陸下茑腦海裏響起AI的語音,那是主神系統的聲音,它說:“我已經屏蔽她了,我們可以私聊了。”
诶?是對我說話嗎?屏蔽她,是指誰?
陸下茑納悶。
很快,孟引百部的聲音回應:“行。”
他們當着我的面,說悄悄話!
陸下茑又驚又怒,但她不急着當場逮捕,反正已經人贓并獲了,她想聽聽,他們有什麽話要背着她說。
主神系統毫無感情的機械語調說:“她選父嫁線,對所有人都好。根據我的數據庫顯示,父嫁線是所有故事線中,她最不容易反悔重開的。”
孟引百部:“我懂。從功利主義的角度來看,确實利益最大化。”
主神系統:“少做人文思想,多做電車難題,別把你無謂的同情心資源錯配了。”
孟引百部:“不愧是AI呢,不僅算法模型是高級的,連罵人也是高級的,沒點歹毒的智商,還真聽不出來。別把我的同情心比作垃圾,它至少比你有用。”
主神系統:“總之,別做多餘的事。”
孟引百部:“知道。不過,選擇權在她。”
主神系統:“……随你吧。”
這兩個謎語人開大,說了又好像沒說,讓陸下茑一臉懵圈。不過她直覺,孟引百部是反對她的,果然,下一秒,孟引百部緩緩擡起頭,裝出結束沉思的樣子,很有技巧地詢問道:“嗯……可以講一下原因嗎?”
剛被他們評頭論足完,陸下茑有點抵觸心理,憋着一口氣,不太想回答,賭氣道:“沒有什麽原因,純粹覺得可以接受。”
陸下茑心想,反正你們也巴不得我接受,那我就遂你們心願呗!
“唔……”孟引百部的态度暧昧。她語氣平靜地提醒道:“那可是布滿非議和社死的荊棘之路。”
“哼。”陸下茑冷哼,胸有成竹道:“我好歹也是主播,輿論我最清楚了,只要我不曝光,就不會有熱度。我又不傻,主動把自己打上焦點位。”
“行吧。”孟引百部又問:“那你現在6歲,你打算幾歲結婚?”
陸下茑理所當然道:“當然25歲了!25歲以前,我還年輕,青春正好,風華正茂,就該自由自在地享受單身的快樂。”
孟引百部靈魂拷問:“那你覺得,你們能愛情長跑19年,然後從親子裝到婚紗嗎?”
親子裝這個詞,含義十分純粹,但和愛情、婚紗沾邊後,突然變得異味起來,讓陸下茑一陣不适。此時,陸下茑已經萌生退意了,但她就是嘴硬,就是要逆風輸出,争一個精神勝利:“你說話真惡心,未來的事誰知道呢?你不能假定我不幸!”
孟引百部聳肩:“好吧,反正分手了,還得一起回家吃年夜飯的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