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之上：陸下茑
楔之上：陸下茑
陸下茑，姓陸，名下茑。
年滿十六歲的她，沒有什麽學習天賦，她對讀書沒興趣，起了投身直播行業的心思，所以中考結束後，她趁着放暑假，在家嘗試直播。
她，雖然是個未成年，但勝在外形好，人美聲甜氣質佳。加上白開水妝容、美顏濾鏡和直播效果，不用皮套、真人出鏡的她，在○站出道異常順利，一個月不到就漲了3萬粉絲。
但是，她畢竟是個人，沒有公司和團隊，也沒簽約MCN，僅靠自己淺薄的經驗兼顧運營和剪輯，只能說三位數的直播回放和四位數的視頻播放是她的極限了。
作為尾部主播、新人博主，陸下茑決定做點事自救——蹭熱度！
恰逢《平均律の花嫁》正式開服。日式西幻類型國産乙游。搭載AI、能和NPC文字或語音對話，雙主控，多結局，戀愛冒險養成類游戲——要素過多，一看就是流量密碼。
元宇宙普及的年代，沉浸式游戲體驗成為常态。
陸下茑戴上頭顯，将腦電波與虛拟網絡連接，她授權客戶端采樣她的五官、三圍和身高，眨眼間，她的真實形象被系統生成，她試着比耶，建模也跟着比耶，沒有絲毫網絡延遲，絲滑得像她的肉身。
陸下茑視覺左上方，有個半透明的彈幕列表。她剛剛測試網絡的流暢度，加順便營業，讓直播間的粉絲感覺被媚到，awsl（啊我死了）的字眼瘋狂刷屏。
直播的話，粉絲可以自由切換她第一人稱視角和第三人稱視角，除了裙底風光，幾乎能360°無死角地觀察她，比真人秀綜藝還真人秀。
創建角色的界面，萬丈高空之上，風景為平流層，雲海的盡頭，日輪散發着耀眼的光芒，為雲層和建築鍍上金邊，堡狀雲輕輕翻湧，随時随地變幻出新奇觀。
大理石鋪砌的橋梁，向前方延伸。橋的盡頭，是一個寬闊的平臺，一道等高牛角花門，一道高低牛角花門。花門的分體立柱，由6根天然杜鵑木組成，鮮切花材纏繞樹枝之上。白玫瑰、桔梗、洋甘菊、尤加利，裝飾着等高牛角花門；紅玫瑰、雪柳、銀葉菊、滿天星，裝飾着高低牛角花門，前者森系風，清新自然，夢幻優雅，後者哥特風，複古冷調，陰暗華麗。
女主一波格丹娜·安柏，平民女主（隐藏身份：聖女後人），小白花冒失人設。
女主二琉克勒茜·戴蒙，惡役千金女主，富貴花女二人設。
根據各自的人設，波格丹娜長着耐看的氧氣臉，身穿古典洛麗塔，在代表純潔、善良、美麗的等高牛角花門中，琉克勒茜長着精致的蛇系臉，身穿哥特洛麗塔，在代表邪惡、善妒、濃豔的高低牛角花門中。
如同幻化出兩條人腿的人魚，她們睡顏恬靜，被保護罩泡着，懸浮在半空中，等待“天外之人”的選擇。
彈幕突然吵了起來，主要是傻白甜控和白蓮花控的沖突。
“選波格丹娜！波格丹娜賽高！逆後宮多香啊！”
”當然選琉克勒茜，廢柴女主狗都不玩，高情商：瑪麗蘇文學，低情商：有種腦幹缺失的美……“
陸下茑沒有調停争端的經驗。
她看着彈幕列表的烏煙瘴氣，不禁口無遮攔，不耐煩地斥責道：“房管，把那幾個引戰的都封了！你們玩還是我玩？不要教主播做事！”
一群彈幕紛紛叫好，但也有sc（付費醒目留言）銳評：“主播觀感太差了，取關了！”
陸下茑脾氣也上來了，心直口快道：“把‘爬’打在公屏上！要取關的趕緊取關，主播不怕掉粉，就當提純了！——感謝‘小鳥游陸花是我老婆’續費的艦長，老板大氣，謝謝老板！——感謝‘我是小鳥游陸花的狗’的sc，主播素質低下，關注了。——感謝‘別牛頭人了，陸花在我懷裏’的sc，主播攻擊性有待降低，主播不攻擊噴子，我就要攻擊主播了。”
——小鳥游陸花是陸下茑的網名。
在她的引導下，直播間真的刷起了“爬”，場面一度像網暴。
理智重新占領智商的高地。
陸下茑清了清嗓子，語重心長地教訓道：“好了，我知道彈幕很急，但彈幕先別急，我兩個都會玩的，只是誰先誰後的問題。”她囑咐道：“我現在要進入游戲了，為了錄屏質量，我會把我的彈幕關了，我這邊暫時看不見彈幕，大家自覺遵守直播間秩序哦。”
說完她選了波格丹娜。
宛如搖籃的半透明氣泡，從上到下，緩緩消失。波格丹娜緩緩睜開眼睛，琥珀瞳孔顫悠悠的，像初升的金輪，美的讓人心碎。
波格丹娜半垂着眼簾，一副悲天憫人的神色。
她伸出柔荑，像擁抱般，輕輕環住陸下茑的脖子，輕盈地飛到她身後，畫面堪稱橘勢大好。
等高牛角花門的門洞，刷新一層聖光，門後的風景被擋住。陸下茑走進去，像進入了六道輪回，重新“投胎”，“降生”為人。
一段蒙太奇一閃而過。
波格丹娜呱呱墜地。
她的生母剛結束分娩，身上蓋着白色的薄被，仰躺在歐式宮廷床上。汗濕的發絲淩亂地黏着她的臉，蒼白的氣色，虛弱的身體，微弱的呼吸，無一不在說明，一位年輕的母親剛經歷了一場浩劫。
吸血鬼裝束的男人将洗淨的波格丹娜遞還。
人母滿眼柔情地接過嬰兒。
——這一幕交代了波格丹娜的出生地：魔界的地界——失樂園，魔王的居所——萬魔殿。
波格丹娜尚在襁褓的時候。
龍脊山嶺，她的聖女母親将她托付給平民騎士。平民騎士，即她的養父，為了撫育她，辭去騎士長的工作，回老家當家庭煮夫。
——這一幕交代了波格丹娜複雜的身世。
六歲是分水嶺，六歲以後，玩家就可以附身主控，體驗豐富的戀愛冒險和模拟養成的游戲內容。
“玩家您好，我是系統，您可以稱呼我為‘主神’，接下來，請由我引導你……”
不等AI把話說完，陸下茑反手就把面板關了。
她看似喃喃自語，實則對直播間的粉絲說：“元宇宙端游，講究的就是絕對的自由和開放，要什麽引導？我自己探索！”
她立下豪言壯志。
然後……
王嫁線，在宮鬥中落敗，被囚禁終生；魔嫁線，在經典二選一環節，不被堅定選擇；龍嫁線，在宣誓的階段，新郎當場逃婚……
不知玩了多久，防沉迷提醒始終沒有出現，而陸下茑沉迷游戲，完全沒察覺到這點……
陸下茑龇牙咧嘴，她不相信自己是性緣絕緣體。
她吐槽道：“壞了，家人們，上當了！主播踩消費陷阱了！主播好像被詛咒了，玩了三周目，全是寡王結局……雖說主播母胎單身，但主播男粉比女粉多呀，主播怎麽一個野男人都泡不到？家人們，評評理……”說着，她打開彈幕列表，然而無響應。
“诶？怎麽看不了彈幕？也打不開其他軟件，好奇怪啊……”
出于職業敏感，她第一反應是，直播掉了。
她着急忙慌想關掉游戲，去社群安撫粉絲。結果她在菜單欄找了半天，遍尋不着退出，想找游戲客服，在線服務的icon也不見了。她在游戲圈耳濡目染，學到一些優美的語法，此刻，她恨不得祭出畢生所學，讓游戲公司知道誰才是爹。
陸下茑雙手捧臉，發出悲鳴：“夢境交響工作室！你們做的什麽垃圾游戲！”
“有沒有一種可能……”
眼下的親身經歷，實在太有既視感，像某個二次元神作……
她爸媽是獨斷類型的父母。按理說，她待在卧室這麽久，她爸媽不可能改性，不來看看她在做什麽。但是直到現在，她爸媽一次都沒出現，蠻橫地取下她的頭顯，打擾她工作，這說明什麽？
“我被困在游戲裏了？像動畫和輕小說一樣，摘下終端設備就會死，所以內外都無法脫困……”
陸下茑越想越害怕，她還年輕，可不想在花季年華，孤獨終老虛拟世界。
她咬牙切齒道：“這麽大的惡性bug，一個游戲內的玩家公告都沒有嗎？夢境交響！你們不效率，我就幫你們效率！”
她奪門而出。
磚木結構的住房，頂樓是閣樓，二樓三室一衛，一樓一廚廳一書房。室內裝修和陳設比較簡陋，是西方魔幻劇常見的平民之家的風格。
波格丹娜的養父在餐桌前讀報。
他聽見咚咚咚的下樓聲，那聲音像鼓點，很急促。他疑惑地放下報紙，走到樓梯口前，關切地詢問道：“波格丹娜，發生什麽事了？”
“波格丹娜”六歲的童顏，有着成人的陰郁。她似乎聽不見，也看不見，徑自向大門走去。
布魯斯在她後面喊：“波格丹娜，你要去哪？”說完，他跟了過去。
”波格丹娜“站住，頭也不回，怒喝道：”別跟着我！“
布魯斯繞到“波格丹娜”面前，雙手扶着她的肩膀，半蹲下高大的身形：“是有什麽心事嗎？可以跟爸爸說，爸爸會竭盡全力幫助你……”
“波格丹娜”翻白眼，36℃的嘴說出冰冷的話：“跟你一個被程序設定的npc有什麽可說的！我才不是你女兒，別來碰瓷！”
“你……”布魯斯露噎住，露出錯愕的表情。
“沒空和你閑聊，放開。”“波格丹娜”晃動肩膀，無情地甩開桎梏，拔腿就跑。她推開木制的大門，奔向陽光明媚的大街，瑪麗珍鞋随着她的疾步，發出噠噠噠的響聲。
……
人類王國——冬青國，冬青首都——楓香城。
陸下茑從東城區出來，平民居住的木筋房逐漸減少，巴洛克式建築逐漸增多。
巴洛克風情的大街，一派上流景象，西裝紳士、洋裙淑女絡繹，歐式馬車不絕，十分有煙火氣。
聖天使橋橫跨水流湍急的希底結河。
陸下茑雙手并用，爬上橋梁護欄，在路人的驚呼聲中，張開雙臂，自由落體。
橋柱的高度很高。
陸下茑肝膽俱裂。
她們那個時代的元宇宙游戲，通常有一個玩家關懷機制，防止因為游戲過于真實，導致玩家出現休克或過激行為。
所以，陸下茑劍走偏鋒，故意觸發機制，希望引起外界的注意。
但計劃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回事。
下墜産生的氣流，如同微弱的風，劃過身體表面。
她尖叫着，看着粼粼波光，以加速度逼近。
突然，鐘塔的時針定格。
時間暫停的瞬間，世界像變成了死海，地心引力降低，浮力上升。
陸下茑頭下腳上，像被倒吊着。她的臉差一點入水，她的裙子更是反物理，自然地貼在腿面上，沒有翻過來，露出打底褲。
偏中性化的服裝搭配，又A又禁欲的朋克風。
右耳戴耳罩式腦控設備，設備全透明，是羽毛形狀，熒光藍色的指示燈勾勒出羽管的線條。身穿中長款連帽大衣，立領、燈籠袖加魔術貼的設計，頗具時尚感。內搭風琴褶白襯衫，衣擺塞進褲腰裏，起伏的胸圍和細瘦的腰圍，形成标致的身材曲線。下穿高腰a字工裝裙褲，純銀針扣和四眼紐扣裝飾裙面，提振時髦值。
馬丁靴立足水面之上，順着套着黑絲的纖細小腿往上看，是一張鹽系的厭世臉。
一個小孩，一個大人，兩人四目相對：“……”
有種在太空艙行動的感覺。
陸下茑無師自通，借助未知的物理定律，調整自己的重心，翻轉自己的姿勢，頭上腳下地站好。她打量面前的成女，有點摸不準對方的身份，這個游戲的世界觀是有魔法存在，所以救她這位是npc，還是……她試問道：“是你救了我嗎？你是GM（游戲管理員）嗎？”
對面那人雙手抱胸，閉目否認：“不是，不過……我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黑長直的長發，煙灰藍的眸瞳，有着禦姐的清冷和豔麗。她重新睜開雙眼，自我介紹道：“我叫孟引百部，我名字有點拗口，你可能記不住，簡稱我夢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