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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握緊點,興許就能殺了朕

第63章 握緊點,興許就能殺了朕

秋雨蕭瑟凄涼, 海島籠罩在烏雲之下,灰蒙晦澀。

雨打芭蕉,豆大的雨珠淅淅瀝瀝, 自檐角砸落。

冷意侵肌入骨, 森寒冷徹。

蟹爪筆緊緊攥在掌中, 心中似翻江倒海,宋令枝強壓住內心劇烈的不安。

回首望去, 目光不偏不倚和沈硯撞上。

沈硯一只手籠在自己肩上, 背着光,那雙黑眸沉沉, 半點波瀾也無。

清冷嗓音落在自己頸邊, 驚起的顫栗數不勝數。沈硯氣息溫熱, 他俯身垂首,漫不經心握住宋令枝的右手。

指尖沁涼, 似乎還有殘留的水汽。

他握着宋令枝的手,随意在紙上塗抹。

宋令枝花了好幾日的心思前功盡棄,紙上的迦南手串被人随意抹黑。

再然後, 宋令枝望見紙上浮現一字——魏。

魏子淵的“魏”。

長指顫栗, 凝滞的氣息尋不到半點緩和。

黑影覆在宋令枝身後,周身寒氣漸長, 絲絲縷縷的恐懼裹挾着她,宋令枝不得動彈半分。

身子僵硬, 連呼吸都放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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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閣昏暗,杳無聲息,只餘窗外樹影搖曳。

四目相對, 宋令枝眼中的恐慌不安藏無可藏。

沈硯修長手指輕擡宋令枝下颌, 輕薄眼皮低垂。

宋令枝眼珠子瞪圓, 紅唇嗫嚅:“不,他沒有……”

驚慌失措,若非沈硯還握着自己的右手,蟹爪筆早就讓宋令枝丢開。

不可能的,她親眼瞧見魏子淵出了客棧。

秦安島錯綜複雜,沈硯不可能這般快就找到人。

宋令枝努力說服着自己。

倉皇之際,忽聽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腰間長劍随着步伐走動發出聲響,槅着一扇槅扇木門,岳栩低沉沙啞的嗓音在門外響起。

他周身落滿雨水,水珠順着袍角往下滴落,長長細細的一道水漬在木地板上流淌。

“主子,人抓到了。”

——轟隆一聲巨響,遙遙天幕滾下一道驚雷,大雨傾盆,滂沱暴雨澆落在客棧。

暖閣光線暗淡,微弱的燭光将滅,只撐起一隅的明亮。

搖曳光影随風而擺,顫巍巍映在缂絲屏風上,似此刻宋令枝顫動不已的身子。

纖長睫毛撲簌如羽翼,顫顫發抖。

睜大的瞳孔蘊滿焦灼恐慌,宋令枝眼睜睜看着沈硯松開手,松垮的錦袍從案前拂過,迤逦燭光晃動。

“不要……”

腦中空白一瞬,宋令枝眼疾手快,伸手攥住那一方金絲滾邊的袍角。

她眼中熱淚盈眶,淚眼婆娑,宋令枝嗓音喑啞,“他不過是尋我說幾句話,說完他便離開了,陛下……”

起身得急,宋令枝不小心絆住自己,跌坐在地,她揚起臉,半張臉隐在案後,忽明忽暗。

如攥住黑夜前的一道光,宋令枝拼命握住那一方袍角,她語速飛快。

“陛下,你答應過我,你說不會為難他們的,陛下你說過的……”

嗓音顫栗,在秋風中斷斷續續。

宋令枝小聲嗚咽,哭聲伴着雨聲,落在沈硯耳邊。

他俯身垂首,黑沉眼眸低低落在宋令枝臉上,指腹輕動。

“枝枝,他想帶你走。”

沈硯聲音極輕極輕,如鴻雁拂水。

宋令枝擡起臉,淚珠落滿沈硯掌心,隔着朦胧水霧,沈硯一雙眼眸晦暗不明。

“他死不足惜。”

宋令枝雙目圓睜,瘋了似的搖頭:“可我還在這,我沒走,陛下,我沒跟着他走。”

沈硯低聲一笑,指腹輕撫過宋令枝眼角的淚珠。

他在替她拭淚。

“枝枝,你該慶幸自己沒走,不然……”

修長手指順着鬓角往下滑落,沈硯輕而易舉捏住宋令枝的下颌。

宋令枝眼眸震驚慌亂,她聲音哽咽:“可他、他是弗洛安的二王子……”

沈硯不以為然,眼中燃起幾分不屑譏诮:“那又如何?”

他勾唇輕哂,“枝枝,他不該起這個心思的。”

沈硯厭惡宋令枝的目光落在他人臉上,更厭惡宵小之輩不知量力,妄圖沾染宋令枝。

宋令枝低聲啜泣,杏眸哭得紅腫,她指尖緩緩從沈硯的袍角松開,只低聲重複道。

“可你之前答應過我的,你食言了……”

沈硯眼中淡漠:“是他僭越了。”

圓潤淚珠滾落,宋令枝眼前是團團白霧,她絕望閉上眼睛,任由淚水劃過臉頰。

宋令枝聲音輕顫:“你會……殺了他嗎?”

捏着宋令枝下颌的手松開力道,沈硯垂眼望着掌心上泣不成聲的宋令枝,眸色暗下一瞬。

他沉聲:“不會。”

宋令枝遽然擡起頭,似乎是難以相信沈硯會網開一面。

沈硯不動聲色,挑唇輕笑,一字一頓:“殺了他,未免也太便宜了。”

宋令枝眼中驚詫。

沈硯起身彎唇,他輕描淡寫丢下一句:“打斷他一條腿,枝枝覺得如何?”

……

……

陰雨纏綿海島,暖閣杳然無聲。

槅扇木窗緊緊阖着,層層青紗帳幔後,貴妃榻上擁着一人的身影。

白芷輕手輕腳,端着漆木茶盤朝貴妃榻走去。

帳幔挽起,榻上的宋令枝雙眸緊閉,眼角淚珠未幹。

三千青絲枕在臂彎,宋令枝睡夢中也不得安穩。一雙煙霧般的柳葉眉緊緊皺在一處。

白芷還不知那日魏子淵來過客棧,只知曉自家姑娘好似同沈硯吵了一架。

一連數日,宋令枝悶悶不樂,時常倚着貴妃榻發呆,或是望着樓下長街,或是仰頭看檐角烏雀。

她眼神空洞茫然,空無一物。

有時白芷都覺得,宋令枝并非在看他們,只是随意尋個視線的落腳處罷了。

她沒再繼續畫畫,白芷特地買來的茯苓八寶糕,宋令枝也不曾再嘗過一口。

榻上的宋令枝仍在睡夢中,白芷眼角泛紅,無聲落淚。看着宋令枝,總覺得像是見到了後院日漸枯萎的芭蕉,行将朽木。

枝葉由綠變黃,奄奄一息,衰敗掉光。

白芷悄聲落淚,偷偷拭去眼角淚花,輕推宋令枝起身:“姑娘,該醒了。”

她強顏歡笑,抿唇笑道,“如今都未時三刻了,姑娘若是再睡,怕是夜裏又該鬧着睡不着了。”

錦衾之下的身影單薄孱弱,宛若不堪一折的楊柳。隔着輕薄錦衾,好像還能碰到宋令枝骨瘦如柴的腕骨。

白芷紅了雙目,唇角卻還是上揚,耐着性子道:“姑娘,該起了。”

帳幔後靜悄悄,宋令枝緘默不語,眼皮也不曾動過半分。

青瓷纏枝蓮紋瓷枕上的一張臉慘白如紙,像是陷入長久的昏睡一般。

白芷慌了神,眼中驚懼萬分,小聲驚呼:“——姑娘、姑娘!”

藥碗輕擱在一旁,白芷曲膝跪在腳凳上,連連推着宋令枝的手臂。

顫巍巍擡起手,伸至鼻尖一探,溫熱的氣息傳來,白芷雙足一軟,跌坐在地上。

還好,還好。

還活着。

帳幔低垂,層層青紗疊着燭光,榻上的宋令枝終于從噩夢掙脫,入眼瞧見跌坐在地上的白芷,宋令枝猛地一驚。

“……可是、可是發生何事了?”

起身得急,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眩暈發黑,宋令枝一手扶着榻,一手揉着眉心。

噩夢的種種再一次浮現眼前,夢裏有魏子淵的凄厲哀嚎,有他血淋淋的雙腳。

還有……沈硯那雙冷漠森寒的眼睛。

頭暈眼花。

眼前青霧彌漫,長長指甲牢牢掐着手心,宋令枝貝齒緊咬住下唇。

唇角咬破,濃重的血腥味在唇齒間蔓延,理智喚回些許。

白芷半跪在一邊,驚慌失措,扶着宋令枝:“姑娘,奴婢去找郎中來,去找郎中來……”

“不必。”氣息孱弱,宋令枝一雙眼睛紅腫,臉上未施粉黛,肌膚如雪瑩白。

“魏子淵,可是魏子淵出事了?”

嗓音嘶啞得厲害,只簡單的幾個字,宋令枝又忍不住連聲咳嗽。

白芷一頭霧水,不明所以:“都什麽時候姑娘還管他人作甚?魏……二王子如今定好好在弗洛安,姑娘操心他做什麽?”

宋令枝轉眸側目:“……他在弗洛安?”

白芷輕撫宋令枝後背順氣,好奇:“自然是在弗洛安了,不然還能去何處?”

顯然,白芷對魏子淵的下落一無所知,只當他一直在弗洛安王宮。

白芷取來青緞引枕,輕靠在宋令枝身後,竭力揀些好話哄宋令枝高興。

“姑娘放寬心,多想想好的事,身子自然就好了。”

紫檀案上的藥碗剛從茶房端來,如今還熱騰騰冒着汩汩白霧。

白芷端來,拿着湯勺輕輕吹一口氣:“這藥是奴婢親自盯着他們煎的,姑娘試試。”

藥汁苦澀難咽,混着方才唇齒間的血腥,倏然一陣惡心湧出。

宋令枝捂着心口,一手拂開白芷,朝外連聲咳嗽。許是手上力道無輕無重,竟将白芷手中的藥碗推倒在地。

清脆一聲響,碎片落滿一地,黑黢黢的藥汁灑落,苦澀的氣味無孔不入。

白芷連連後退,又怕碎片紮傷宋令枝,忙着上前:“姑娘,您先別下地,奴婢找人來灑掃幹淨。”

言畢,又提裙,匆忙往外跑去。

暖閣無聲,只餘窗外秋雨潇潇。

藥碗斷開,尖銳的瓷片泡在苦澀藥汁中,瓷片尖銳,些許碎瓷落在狼皮褥子上。

宋令枝垂首斂眸,忽的伸出手。指尖碰上冰冷瓷片的剎那,混身顫栗乍起。

她猛地收回手,心中驚恐不安。

白芷的聲音在樓下響起,約莫是想找人上樓幫襯。

宋令枝又低身,這次沒有任何猶豫,手心握住碎片的那一刻。

倏地,眼前落下一片黑影。

她陡然一驚,還未握緊的瓷片又一次無聲掉落。

擡頭望去,入目所及,是一雙幽深晦暗的眸子。

沈硯凝眉沉聲:“你在做什麽?”

宋令枝別過眼睛,她已許久不曾和沈硯說話,今日也不想。

無聲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須臾,宋令枝聽見地上傳來清脆一聲響,餘光瞥見沈硯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瓷片。

宋令枝雙眉緊皺,撇過頭,背對着身躺下。

後腦勺尚未沾到枕上,忽的,眼角又瞥見沈硯站起,越過滿地藥汁,沈硯朝宋令枝緩步走去。

瓷片冰涼,并未直接遞到宋令枝手上。

沈硯右手握着瓷片,左手攥住宋令枝手腕,強迫她手指搭在右手上。

“枝枝不是恨朕嗎?”

“握緊點,興許就能……”

他俯身,湊至宋令枝耳邊輕語,“殺了朕。”

血珠子汩汩從沈硯掌心落下,殷紅的血跡斑駁,明明是沈硯強迫自己握緊,宋令枝卻還是忍不住後怕。

一雙柔荑被沈硯握在雙手之間,他左手輕一用力,瞬間,越來越多的鮮血從沈硯掌心滑落,流淌滿地。

宋令枝睜大眼睛,強掰開沈硯握着自己的手指:“——松開!”

撕心裂肺,宋令枝啞聲嘶吼,“你瘋了!”

攤開的掌心,血跡斑斑,碎片早就紮在沈硯手心,他臉上卻仍是淡漠,泰然自若。

“……終于肯和朕說話了。”

兜兜轉轉一圈,只為這麽一件小事。

宋令枝愕然倉皇:“……你真是瘋子。”

秋風凄冷,宋令枝嗓音落在風中,搖搖欲墜。

窗外樹影婆娑,雨霧蒙蒙。

煙青的天幕不見一點亮色,沈硯慢條斯理取下巾帕,輕攏在自己掌心。

蟬翼紗巾帕輕薄,血珠沁出,泅濕殷紅一片,慘不忍睹。

宋令枝氣息急促,還未從方才的驚悚回神。

驀地,她整個人被沈硯攔腰抱起,那雙血跡淋漓的手指貼着自己寝衣。

宋令枝陡然一顫:“你做什麽,你放我下去……”

秋末天冷,離開暖閣,寒意無孔不入,沈硯随手拎起鶴氅,裹着宋令枝從客棧走出。

一衆奴仆跪在地上,伏首不敢擡頭往上瞧一眼。

秋風灌入,宋令枝身上欠安,疊聲咳嗽:“你做什麽,我……”

“宋令枝。”

清冷聲音落下,沈硯面無表情:“你父親昨日攜姜氏出海垂釣,你祖母如今還在平海島上……”

宋令枝當即噤聲,不再掙紮。

沈硯總是這樣,輕而易舉就扼住自己的命門。

她忽然有點……累了。

馬車就在後院備着,岳栩垂首替沈硯挽起車簾,秋雨綿延,馬車緩緩朝碼頭駛去。

……

海浪翻滾,海船雀室內。

岳栩垂手侍立在下首,案前立着一盞戳燈,光影昏黃。

岳栩畢恭畢敬端上一個漆木紫檀錦匣:“陛下,那漁夫全都招了,這玉寒草确實是那二王子給他的,弗洛安的二王子只讓他拖住陛下半個時辰。

事成之後,十萬兩全都給漁夫,二王子分文不取,那漁夫見錢眼開,所以才應下這事。除了知曉這玉寒草金貴,別的他倒是一概不知。“

玉寒草确實是真的,那漁夫為了活命,什麽也不要,什麽都往外說。

沈硯一手揉着眉心,低不可聞應了一聲:“知道了,你先下去。”

岳栩不敢不從,餘光瞥見沈硯掌心被血珠染紅的巾帕,遲疑一瞬。

“陛下,可要屬下找醫箱過來……”

一語未了,沈硯不耐煩,拂袖撫眉。

岳栩不敢再多話,悄聲從雀室離開。

海浪拍打,波濤洶湧。

夜已深,沉沉夜色浸潤着海水,水天一色。

黃花梨案上供着爐瓶三事,袅袅青煙自香爐氤氲而出。

香爐點着安神香,青煙未燼。

本該回房的岳栩去而複返,腳步聲急促,踏破滿室的安寧。

“陛下、陛下不好了!”

岳栩不複往日的鎮定從容,他步履匆忙,直奔雀室。

眼中誠惶誠恐,“陛下,宋姑娘落水了!”

沈硯猛地站起,頭暈目眩,他一手撐在書案上,眼眸驟緊。

案上的公文頃刻掃落在地,沈硯旋即轉身,陰沉着臉步入雀室。

甲板上,一衆奴仆手持戳燈,垂手侍立,整艘海船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羊角燈提在奴仆手中,燭光躍動,落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

白芷哭軟在地上,淚流滿面,聲音哭得沙啞,她跪着朝沈硯挪去。

“陛下,求您救救我家姑娘!求您!”

海面洶湧,波瀾起伏,強勁海風掠過,驚起陣陣涼意。

白芷哀嚎的哭聲在黑夜中響起。

天蒙蒙下着細雨,沈硯雙眉緊皺,有點記不清是何時落的雨。

“陛下,奴婢剛剛起夜,看見姑娘不在榻上,海船所有能去的地方都搜遍了,還是尋不到。”

白芷哐哐哐往地上磕頭,血流成河。

“陛下,奴婢求您了!救救、救救……”

沈硯冷臉越過白芷,漫無邊際的海面上,忽的浮出一抹緋色身影,是宋令枝今日所穿的錦袍。

沈硯往前又走了兩三步,海風吹起他長袍,還不曾動作,身後忽的傳來岳栩的一聲驚呼。

“陛下不可!陛下萬金之軀,怎可以身涉險,陛下、陛下——”

一衆奴仆烏泱泱跪了一地。

千鈞一發之際,忽的瞧見海船暖閣中轉出一人,宋令枝一身緋色錦袍,肩上披着鶴氅,單薄身影迎着海風,瑟瑟發抖。

她好奇往下張望:“你們……在做什麽?”

沈硯凝眉往後望,海面洶湧,早不見那半點袍角。

“宋令枝,你……”

他快步朝前走去,指尖還未碰到宋令枝半點錦衣,眼前那人忽的又成了虛影,一碰即散。

沈硯愕然:“宋……”

遽然從夢中驚醒,雀室平靜無人,落針可聞。

香爐上青煙縷縷,淡淡的安神香萦繞。

原來是夢。

沈硯一手抵着額角,拂袖站起。

颀長身影自書案前掠過,更深露重,奴仆手持羊角燈,安靜站在雀室門口,低垂着眼眸不敢多言。

才剛跟着沈硯往前走了半步,忽聽沈硯低聲道:“不必跟着。“

奴仆福身:“是。”

今夜無雨,月影橫窗。

甲板上悄無聲息,沈硯立在雀室前,眼前倏然浮現夢中的一幕。

腳步一轉,沈硯背着手,朝暖閣走去。夜色如墨,靜悄無人低語。

今日是白芷坐更守夜,她一手扶着腦袋,下巴一點一點。

身後暖閣靜谧無聲,層層青紗帳幔輕掩,玻璃炕屏擋着,看不清裏面的光景。

沈硯黑眸晦暗,緩慢收回目光,無聲從暖閣前離開。

耳邊悄然,只餘海浪聲不絕。

不多時,月光藏入雲霧之中,天上竟零星下起了點點雨珠。

沈硯轉首回雀室,無意往甲板上輕瞥,他視線忽的凝脂

甲板之上,宋令枝一身緋色寶相花紋織金錦長袍,瘦弱身影立在風前。

海風拂起宋令枝的青絲,滿頭烏發披散在身後。

她一步步往前走去。

沈硯瞳孔一緊,霎時想起夢中的一幕,他疾言厲色:“宋令枝。”

甲板上的身影一顫,不似夢中的一觸即散。

宋令枝身影僵直,回首望去,目光驚恐對上沈硯的視線。

她連連往後退去,面上惶恐不安:“你別過來……”

海浪翻動,腳下不穩,再往後一尺,便是萬丈深海。

秋末冬初,寒夜浸透着冷意,宋令枝四肢僵硬,她站在冷風中,一雙淺色眸子氤氲着水霧。

沈硯又喊了一聲,這回沒再往前:“朕不過去。”

他皺眉沉臉,“你回來。”

沈硯嗓音依然沉穩平靜,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如他往日每一回的發號施令一樣。

宋令枝下意識腳步一頓,再擡頭,她唇角忽的多了一抹淺淡笑意。

呼嘯海風掠過,鬓間挽着的青玉簪子應聲落地,猛地一個海浪滾過,甲板起伏,青玉簪子随着落入海中,無聲無息。

宋令枝身子也往後退開半步。

“——宋令枝。”沈硯沉聲,禁攏的雙眉壓抑着怒火。

“你回來,朕可以既往不咎,你若是敢往後半步……”

宋令枝又往後退去。

她從未如現下這般,忤逆沈硯的話。

沈硯眼瞳驟緊,黑眸幽深灰暗,“宋令枝,宋老夫人還在平海島……”

宋令枝眼皮輕動,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在聽到祖母二字時,終于起了片刻的波痕。

她極輕極輕擡起眼,目光淡淡自沈硯臉上掠過:“陛下想說什麽?”

沈硯嗓音低沉:“朕可以放他們回江南,只要你回來。”

他篤定宋令枝不會為着宋家人違背自己的話,喉結滾動,沈硯目光無聲落在宋令枝臉上。

他淡聲:“落葉歸根,想必宋老夫人定也是想回江南的。”

海風在二人中間穿過,冷意涔涔。

宋令枝揚起一張小臉,寒風吹散她一頭無法,錦袍拂動,秋意森寒。

她嗓音低啞:“我祖母……真的可以回江南?”

沈硯:“可以。”

宋令枝啞聲:“那我父親母親呢?”

沈硯:“也可以。”

宋令枝讷讷:“陛下真的……過往不究?”

沈硯雙眉緊皺,墨色眼眸映照着滿天夜色,他颔首:“宋令枝,朕說到做到,絕不會食言。”

宋令枝倏然彎唇一笑,她偏頭,好整以暇望着沈硯:“陛下,說到做到是君子所為。”

沈硯曾說過,他不是好人,更不是君子,出爾反爾、背信棄義……才是他。

宋令枝笑笑,原話奉還:“陛下,這話是你自己說的。”

沈硯沉下臉,一字一字:“宋、令、枝。”

疾風掠過,冷意浸透四肢。

宋令枝垂首斂眸,眼前忽的湧起團團白霧,她好似看見了祖母,她聽見祖母在喚自己。

閑雲閣花團錦簇,衣裙翩跹。

祖母笑着朝她招手:“枝枝,過來祖母這裏。讓祖母好好瞧瞧,可是又瘦了?定是那起子丫頭伺候不盡心。”

甲板上,宋令枝低低笑出聲,眼角水霧氤氲:“我想我祖母了。”

又一個海浪翻過,宋令枝身子往後跌去,洶湧海水澎湃,離喪命只有一步之遙。

宋令枝陡然一怔,手足僵硬。

沈硯厲聲:“枝枝——”

他擡眼凝視,“你回來,朕立刻打發人去接宋老夫人……”

素淨一張小臉擡起,宋令枝臉上滿是淚痕,她啞聲彎唇:“沈硯。”

不是殿下,也不再是陛下。

宋令枝直呼沈硯的大名,她挽起唇角,長發散落在腰間,聲音輕輕。

“沈硯,我很怕冷的。”

她其實也有點怕水的,上回落水後,府中上下對宋令枝嚴防死守,深怕她再落入水中。

沈硯低聲:“那就回來,枝枝,朕……”

宋令枝眼皮輕擡,一雙秋眸水光潋滟。

良久,她極慢極慢點頭:“……好,我回去。”

宋令枝說到做到,果真往前走了兩三步。

浪花在她身後翻滾,海天一色,海水深不見底。

連綿陰雨落在她肩上、眼角。

驀地,宋令枝忽然轉身,雨珠落在她的身後。

宋令枝頭也不回,自海船上一躍而下。

海風揚起她的袍角,滿頭青絲飄散在水面。

再然後——

海水徹底淹沒了她。

宋令枝一點點下墜、下墜。

如果真的有神明,如果海神娘娘真的能聽見自己的祈福,她只願——

再無來生。

再不要遇見沈硯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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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奸臣杠上假太監

    她是女扮男裝的“小丞相”,游刃朝堂,臭名遠揚;他是把持朝野的東廠督主,前朝後宮,一言九鼎。“朝堂玩夠了,留下給我暖床?”他抓住她,肆意寵愛,滿朝盛傳東廠死太監喜歡男人,他樂了:“你也算男人?”“我不是男人,你也不是!”他挑眉,呵呵,這丫頭自己撩火,可別怪他辣手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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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盛唐小炒

    盛唐小炒

    穿越唐朝當廚子會是一件倒黴事嗎?白錦兒回答——絕對是的。什麽,你說自帶系統還能成天下第一,還附贈一個俊俏上進溫柔體貼的竹馬?好吧,那就值得好好斟酌斟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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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啓禀陛下:愛妻又跑跑跑路了

    啓禀陛下:愛妻又跑跑跑路了

    他是手握重兵,權傾天下,令無數女兒家朝思暮想的大晏攝政王容翎。她是生性涼薄,睚眦必報的21世紀天才醫生鳳卿,當她和他相遇一一一“憑你也配嫁給本王,癡心枉想。”“沒事離得本王遠點,”後來,他成了新帝一一“卿卿,從此後,你就是我的皇後了。”“不敢癡心枉想。”“卿卿,我帶你出宮玩,”“沒興趣。”嗯,我的皇後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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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公子,一起洗澡吧!”時年五歲的葉七七拖着墨寒卿進了浴桶中,并且……帶着驚奇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拽了他的小蘿蔔。
    墨寒卿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奈何技不如人,居人籬下,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八年後,他是殺伐決斷、冷酷無情,號稱墨國第一公子的靖安王,世人都說,他極度厭惡女人,且有斷袖之癖,殊不知,他的眼裏心裏滿滿的都只有一個人。

  11.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作為海城人民醫院外科二把手,雲若夕一直覺得,自己救人無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誰曾想,一朝穿越,家徒四壁,左臉毀容,還吃了上頓沒下頓?
    最關鍵,腳邊還有兩只嗷嗷待哺的小包子?


    雲若夕有些偏頭疼!
    好在上天可憐見,讓她一出門,就撿到個免費勞動力。
    只是這免費勞動力有毒,自打她說,他是她弟後,這十裏八鄉的女人都發了瘋,成天往她破屋鑽。
    被弄得不厭其煩的雲若夕後悔了,早知道就說是相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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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上邪

    上邪

    傅九卿心裏藏着一個大秘密,自家的媳婦,是他悄悄撿來的……
    她為他雙手染血,為他心中的白月光,做了一回解毒的藥罐子。
    可是那日匪寇圍城,他說:你去引開他們,我去救她。
    後來,他悔了,她卻再也沒回來……
    再後來,她遇見了他。
    靳月不願意嫁入傅家的,可父親下獄,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
    只是嫁過去之後,傳說中的病秧子,好似病得沒那麽嚴重。
    尤其是折磨人的手段,怎麽就……這麽狠?
    某日,靳月大徹大悟,夫君是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
    我心三分:日、月與你。日月贈你,卿盡(靳)天下!——傅九卿。
    ★鑽石每200加一更!
    ★鹹吃蘿蔔淡操心,架得很空莫考據。
    ★男主是大尾巴狼,女主原是母老虎!
    更新準時準點,麽麽噠!!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90.7萬字
  13. 重生燃情年代

    重生燃情年代

    再次睜開眼睛,梁一飛回到了似曾相識的90年代。然後,一飛沖天!新書已發,書名《逆流驚濤》‘網上每年各種挂法穿越的小夥伴,手拉手可以組成一個中等規模的城市;而他們創立的偉大事業,加起來可以買下整個銀河系!其實吧,才穿越那幾天,陸岳濤滿心憤懑,恨不得和這個世界同歸于盡。很快的,他釋然了。算了吧,又不是不能過。雖然大學落榜在複讀,爹媽鬧離婚,家裏還欠了一屁股債……’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80.9萬字
  14.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蘇邀一遭穿越,成了替嫁小可憐,無才無德,奇醜無比!
    夫君還是個廢了雙腿的病嬌王爺!
    廢柴小姐嫁給了殘疾王爺,天下再也找不出比他們更配的了。
    婚後,蘇邀與趙霁約法三章:“我治好你的病,你與我和離!”誰知治好這戲精王爺後,蘇邀卻被一把抱起,丢到軟塌之上。
    某個扮豬吃老虎的王爺眼神纏綿:“這兩年委屈夫人了,有些事也該辦了...”蘇邀瞪眼,怒吼:“辦你二大爺!
    和離!”趙霁一臉受傷:“如今夫人把為夫該看的都看了,該碰都也都碰了,難道要不負責任、始亂終棄嗎?”蘇邀:“......”原來這兩年她被這戲精給騙婚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81.5萬字
  15. 掌家福運小嬌娘

    掌家福運小嬌娘

    現代醫生蔣勝男死後穿越到異域時空,立志不婚的她睜眼便是人婦,入贅夫君又瞎又瘸,在她的努力下,改善了生存環境,也融入了這個家,并且收獲了愛情
    天有不測風雲,當日子越來越紅火時,災禍悄悄降臨,她又帶領全村走上了逃難之路,為了救治百姓,重新撿起前世的專業,成為一方名醫,幫助百姓度過災情
    就在重振家業之時,仇家又來了,為了自保,只好拿起武器,加入戰鬥,經過艱苦卓絕的鬥争,最後取得了勝利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33.5萬字
  16. 女配來襲:惡魔王爺請接招

    女配來襲:惡魔王爺請接招

    閨蜜給夏曉雨看了一本,超時空宇宙霹靂無敵無聊的小說,剛吐槽完這本書有多菜,結果竟然穿越到了這本小說裏!這比喝了假酒更讓人難受好吧!雖然穿越到女配身上,而且還是必死的那種女配,但是夏曉雨可不認命!不就是嫁給了一個惡魔王爺嗎...只是奇怪了,為什麽男主還是對她窮追不舍,難道非殺她不可嘛?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16.3萬字
  17. 馭獸狂妃:皇叔纏上瘾

    馭獸狂妃:皇叔纏上瘾

    “本王救了你,你以身相許如何?”初見,權傾朝野的冰山皇叔嗓音低沉,充滿魅惑。
    夜摘星,二十一世紀古靈世家傳人,她是枯骨生肉的最強神醫,亦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全能傭兵女王。
    素手攬月摘星辰,殺遍世間作惡人。
    一朝穿越,竟成了将軍府變人人可欺的草包四小姐,從小靈根被挖,一臉胎記醜得深入人心。
    沒關系,她妙手去胎記續靈根,打臉渣男白蓮花,煉丹馭獸,陣法煉器,符籙傀儡,無所不能,驚豔天下。
    他是權勢滔天的異姓王,身份成謎,強大逆天,生人勿近,唯獨對她,寵之入骨,愛之如命。
    “娘子,本王想同你生一窩娃娃,我們什麽時候開始實施?”某人極具誘惑的貼在她耳後。
    生一窩?
    惹不起,溜了溜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42.0萬字
  18. 天下謀妝

    天下謀妝

    【正常簡介】
    一場宮廷陰謀,将太醫楚家卷入其中,滿門獲罪。
    父親枉死,又親眼看着母親被殺,昔日好友露出真面目,對她施加非人折磨,而那與她傾心相愛的男子卻轉身娶了害她之人……
    楚清含恨而死。
    可一睜眼,她卻從小小的太醫之女搖身成了言國公的私生女——言清漓。
    天未亡我,這一次,她用盡手段,也必要讓那些害她滿門的仇人血債血償!
    【一句話簡介】
    一個小太醫之女在全家被害後又重生,使用了這樣那樣再那樣這樣的手段完成了複仇的NP文╮( ̄⊿ ̄")╭
    【友情提示】
    1.這篇文的劇情占比會多一些,肉肉都是慢慢炖熟。
    2.男主六個,這次男主全處。
    (非強行處,是這次男主們的性格設定所致,我寫文對于男女主是不是處完全看他們各自的性格與經歷,我前面也有寫男女都非處的,也寫過男非女處的,一切設定都為劇情服務,不上升到現實層面的道德三觀哈)
    3.女主不是傻白甜不是聖母,性格屬于古代女子中比較異類的,對三綱五常和男尊女卑的思想不太能認同。
    NPHNP古代爽文重生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38.3萬字
  19. 鳳妾

    鳳妾

    他用食指挑着她的下颌,眼神波光流轉,充滿挑釁:“寄人籬下的滋味如何?”說完,一只手在她身後緊緊環住。她別過頭去,厭惡的冷哼着:“三軍之帥可奪,匹夫不可奪志!” 他扯扯嘴角,冷笑着:“長公主好大的志向!本王保證你今後的生活會十分的‘精彩’!”他惡狠狠的說着,一把将她甩在地上。她是天潢貴胄,卻生逢亂世,時不我與。逃亡、做妾、代嫁一一經歷後,依然逃不出被他掌控的命運。

    古代言情 已完結 62.4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