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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魏子淵:我帶你離開

第62章 魏子淵:我帶你離開

秋風乍起, 初罷鳥鳴。

日光流淌在烏木長廊上,金絲藤紅竹簾半卷,一衆宮人款步提裙, 亦步亦趨跟在公主身後。

為首的侍女眉開眼笑, 盯着公主手上的金鑲玉嵌寶石手镯直笑。

“公主這手镯當真好看得緊, 奴婢在宮裏這麽些年,也沒見過這般好看的镯子。”

公主手腕皓白如雪, 冰肌瑩徹。

她揚起手, 借着輕薄日光,細細打量自己手上的镯子, 一雙綠寶石一樣的眼睛燦若星辰。

她下巴高擡, 頗有幾分洋洋得意:“你自然是沒見過的, 這可是……”

一語未了,公主眼尖, 瞧見水榭後端坐的王後,提裙飛快奔過去。

茶案上供着各色茶具,茶爐子燒着熱水, 汩汩白汽翻湧而起。高幾上設水仙花盆景, 點着宣石,又有一方墨煙凍石鼎立着。

水榭三面環湖, 伴着水聲,樂姬撥弄琴弦, 款彈古筝。

絲竹悅耳,王後一手擁着公主的美人肩,笑得溫和:“怎麽跑那麽急, 仔細摔了。”

公主抿唇:“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哪裏還會摔着。”

她躺在王後懷裏, 揚揚手中的手镯,恨不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沾在她手上。

“母後瞧瞧,我這手镯如何?”

王後言簡意赅:“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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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唇角高揚,又将目光投到下首的魏子淵身上。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魏子淵近日興致缺缺。

公主撇撇嘴:“……二哥哥覺得呢?”

魏子淵手中擎着官窯五彩小蓋鐘,連眼皮也不曾擡起半分,他面無表情:“……嗯。”

公主心生不滿:“一個‘嗯’就想打發我?哥哥未免也太敷衍了些。”

她挽着王後的手撒嬌,“母後,你瞧瞧哥哥,這手镯可是宋姐姐……”

“哐當”一聲脆響,魏子淵手中的小蓋鐘應聲落地,他凝眉:“你說什麽?”

目光下移至公主手上光彩奪目的金鑲玉嵌寶石手镯,魏子淵眸光驟緊。

手镯在光下泛着晶瑩之色,是宋令枝先前想要采買的礦石所镌刻而成。

魏子淵心中百轉千回,只覺不可思議:“她怎麽給你的,她在哪?”

魏子淵激動難耐,案上的白玉纏枝果盤險些揮落在地。

公主唬了一跳,捂着心口困惑不解:“宋姐姐不是一直在秦安島嗎?說是要去尋礦石,這不……手镯剛做好,宋姐姐就托人給我送了來。”

公主手指輕輕撫過手镯,愛不釋手。

魏子淵面色凝重,他嗓音低啞:“何時,她何時給你的?”

公主一頭霧水,不知魏子淵為何如此激動:“今兒早上格林伊給我的,想來宋姐姐應是昨日送到多寶閣的。”

……昨日。

魏子淵眉心緊皺,宋令枝昨日竟還在秦安島。他以為以沈硯的性子,定然會嚴防死守。

公主從王後懷裏揚起頭,睜着一雙透亮眼睛望着魏子淵,終将藏在心底深處的疑問抛出。

“哥哥,你和宋姐姐……是不是鬧別扭了?”

她不再窩在王後懷裏,提裙快步蹭到魏子淵案前,公主一手托着腮,笑看兄長。

“怎麽,又被宋姐姐拒絕了?”

她半揚起臉,目光自下而上,眼睛笑如弓月,“說起來,你倒是和我有幾分相像。”

公主大言不慚,“雖然比不上我,然容貌肯定是不差的。宋姐姐不同你一起,應當還有別的緣由。”

地上的蓋鐘碎片早被宮人灑掃幹淨,魏子淵冷眼睨向公主,沉聲:“我不曾和她鬧別扭。”

“那誰知道,或是你無意惹了宋姐姐生氣,自己卻不知。又或是……”

魏子淵捏着眉心:“和她無關,是、是別人。”

公主眼睛亮起,巴巴往前湊去:“是還有別的人心悅宋姐姐?”

魏子淵:“嗯。”

公主一時語塞,片刻方道:“這不是常事嗎?宋姐姐那般好,哪有男子會不喜歡。先前格林伊的兄長不也喜歡宋姐姐嗎,那時哥哥怎麽不怕?”

魏子淵眼眸低垂,光影照不到的地方,一雙琥珀眸子昏暗無光。

王後聞言,提裙坐在魏子淵身邊,輕拍他手背,她溫聲細語:“這事,你問過宋姑娘嗎?”

魏子淵眼睛睜大,搖搖頭。

王後莞爾:“那就去問問,若是她喜歡你,兩情相悅,豈不是喜事一樁?若是她……無意,從今往後,你也可絕了這念想,莫再自己一人鑽牛角尖。”

……

秦安島。

日光灑滿長街,白芷提着一個漆木攢盒,衣裙窸窣,提裙趕回客棧。

眉開眼笑。

忽而瞧見樓下站着的岳栩,眼中的笑意瞬間消失殆盡,面無表情從岳栩身前經過。

槅扇木門推開,房間中間設一方鎏金琺琅銅爐,金絲炭滾燙。

臨窗貴妃榻上鋪着青緞褥子,白芷悄聲将攢盒放在案幾上。

那是她今早特地去買的茯苓八寶糕。

白芷輕聲:“姑娘,奴婢……”

聲音戛然而止。

槅扇木門再次被人推開,缂絲屏風後轉出一道颀長影子。月白色寶相花紋織金錦長袍若隐若現,白芷當即噤聲,福身請安。

一聲“見過陛下”還未出聲,沈硯眼皮輕擡,淡淡輕瞥白芷。

白芷心領神會,躬身退下。

雅間窗前設一方镂空雕花木板,其上或貯美人瓢,或設爐瓶三事。

案上香爐燃着安神香,青煙未盡。

宋令枝倚在貴妃榻上,三千青絲挽着一根細細的玉簪,眉若山月,唇似胭脂。

纖細瘦弱的手腕輕垂在榻邊,許是睡昏了頭,宋令枝翻身,整個人差點從榻上摔下。

一只手忽的伸出,及時托住了宋令枝半張臉。

宋令枝纖長睫毛撲簌,落在沈硯掌心。

溫熱氣息貼着沈硯手心,宋令枝睡得熟,不知今夕何夕。

長長鴉羽睫毛覆在眼睑下方,美目輕阖。

沈硯低垂眼眸,如墨眸子沉沉,波瀾不起。

他目不轉睛盯着宋令枝。

日漸西斜,衆鳥歸林。輕盈薄透日光自窗前移開,霎時,房中陷入一片昏暗。

案上的安神香只剩絲絲縷縷的青煙,宋令枝鼻翼聳動,一只手擡起,輕揉眼睛。

入目所及,是一串沉香木珠,淡淡的檀香味萦繞。

再往上,是沈硯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遽然驚醒,宋令枝眨眨眼,恍惚間以為自己尚留在夢中。

她猛地揚起臉:“陛下……”

昏暗在二人身後蔓延,滿頭烏發輕垂,青絲從沉香木珠上輕輕掠過。發絲勾住了珠子,宋令枝瞪圓眼珠子,情急之下,竟是怎麽也解不開。

臉頰還貼着沈硯掌心,宋令枝自沈硯手心擡起臉,纖長睫毛顫若與翼。

氣息凝滞,宋令枝怯生生擡起眼,一雙宛若秋水眸子惴惴不安。

暖閣悄無聲息,青煙散盡,只餘似有若無的熏香殘留。

宋令枝一手撐在榻上,一手撫過青絲,指尖碰上沉香木珠的那一瞬,忽聽沈硯輕聲。

“枝枝可曾聽過西域的藏珠?”

宋令枝身影稍頓,緩慢擡起眉眼。西域的藏珠,她自是聽過的,傳聞藏珠是用親人火葬後的骨灰制成。只是不知沈硯怎的無緣無故……

呼吸稍僵,宋令枝驚恐萬分垂下眼,目光在木珠上多停留一瞬,心中的懼怕便多添一分。

她嗓音喑啞,似是難以置信:“這、這是……”

不寒而栗,驚懼遍及四肢。

宋令枝腦中轉得飛快,是何人的骨灰?

西域人用的是親人的骨灰做珠,沈硯呢?沈硯的親人,無非是先皇……

沉香木珠近在咫尺,珠子圓潤光滑,紋理細膩。

晃神之際,宋令枝以為自己看見了先皇的臉。

後背寒意漸起,宋令枝眼皮眨動飛快,驚恐往後退去。

她倉皇失措:“……是、是先帝的?”

沈硯輕描淡寫:“是你的。”

眼中的不安逐漸褪去,宋令枝面露怔忪,視線再次落到那串沉香木珠上,疑慮漸起。

沈硯擡手,指腹漫不經心掠過宋令枝眼角,垂首俯身:“枝枝莫不是忘了,當日落在陵園的棺木……”

宋令枝睜大眼睛,脫口而出:“陛下說了不追究的。”

沈硯喉嚨溢出一聲笑。

宋令枝斂眸,貝齒咬着下唇,遲疑開口:“這珠子不好,我再送陛下其他好的,可好?”

沈硯眼中淡漠冷冽,他輕哂:“……和那弗洛安公主一樣?”

宋令枝當即道:“自然是不一樣的。”

她擡眼,一雙忐忑杏眸落在沈硯眼中。

四目相對,沈硯漆黑瞳仁晦暗不明。日落西山,雲影橫窗。

長街上人頭攢動,不時傳來小孩的嬉笑玩鬧。

暖閣悄無聲息,落針可聞。

沈硯的目光似多了分量,沉沉落在宋令枝身上。

四肢僵硬,宋令枝大氣也不敢出,只一瞬不瞬盯着人。

半晌,伴着蕭瑟秋風,一聲“好”在宋令枝耳邊輕輕落下。

宋令枝如釋重負。

.

夜裏下了幾滴雨,如今土苔潤青,蒼苔濃淡。

白芷撐着油紙傘,穿過濕漉長街,踏進客棧,自有婆子上前,接過白芷手中的油紙傘。

滿身的水霧拿絲帕拂開,白芷提着攢盒,輕推開槅扇木門。

畫案前,宋令枝伏首垂眸,攏着的眉心似染上一層化不開的煙霧。

白芷笑着上前:“姑娘且歇歇罷,便是考狀元,也沒有這樣不分晝夜的理。”

自那日說要給沈硯送手镯,宋令枝不知廢了多少張稿子。繁瑣的沈硯嫌棄笨重,輕巧的沈硯嫌棄敷衍。

宋令枝連着兩夜睡覺做夢,夢裏都在為沈硯作畫。

她一手揉着眉心,餘光瞥見白芷手上提着的漆木攢盒,好奇笑道:“今日怎的這麽快就回來了?”

莫掌櫃說的那家蜜餞鋪子果真生意紅火,往日白芷去,都得在門口等上半個多時辰。

白芷亦是不解,她笑笑:“奴婢也不知,那掌櫃說姑娘那份早早備下了,直接取走便可。”

宋令枝指尖一頓:“前幾日岳統領也去了,想來應是他交待的。”

白芷唇角抿平,忽然覺得手上的攢盒看着礙眼:“若真是如此,那奴婢寧可在鋪子前等上一個時辰,也不要它。書上不是常說,不食、不食……”

她皺眉思忖。

宋令枝笑着補上:“不食嗟來之食*。”(選自《禮記》)

白芷笑着連連點頭:“是這個理沒錯了。”她低聲嘟囔,“奴婢本來還想着,這幾日總算見不到那個人,沒想到竟在這碰上了,真是晦氣。”

宋令枝這兩日足不出戶,她好奇:“岳統領這兩日不在?”

白芷颔首,又壓低聲,輕湊到宋令枝耳邊:“奴婢聽說,他們在尋玉寒草,這兩日樓下只有一個婆子,其他人都不在。”

玉寒草難求,且長在深海之中,尋常人自然不識得,想來岳栩是為着這事,所以這兩日都不在。

白芷掩唇:“奴婢還聽人說,陛下懸賞了十萬兩賞金,因這事,街上這兩日都冷清許多,漁夫都忙着出海尋玉寒草了。”

可惜玉寒草只有畫像,尋常百姓認不得,更不懂它的習性,只能靠運氣。

白芷低眉:“若早知那玉寒草這般金貴,奴婢先前煎藥,定當沐浴焚香,在佛前求菩薩庇佑姑娘……”

宋令枝笑睨她一眼:“何時和秋雁一樣,學得這般油嘴滑舌了?”

白芷笑笑:“奴婢說的可都是真話,哪裏敢騙姑娘。”

眼角瞥見案上的茯苓八寶糕,白芷唇角笑意稍斂,怎麽看都覺得不順眼。

眼不見為淨,白芷捧着攢盒,拿出去賞給奴仆婆子:“罷了,奴婢再出去一趟,誰要領他的情,不過是多等一個時辰罷了。”

宋令枝粲然一笑,無可奈何:“我也不是非要吃那茯苓八寶糕,明日再吃也無妨。”

白芷:“那也不行,若是陛下明日回京,姑娘豈不是再也吃不到了。”

話落,驚覺自己說錯話,白芷連聲告罪。

宋令枝搖搖頭:“無礙,你說的也在理,去罷。”

白芷滿臉愧疚,讪讪:“姑娘……”

宋令枝不以為然,彎唇笑道:“去罷,若是晚了,可是買不到的。”

白芷再不敢耽擱,匆匆領命而去。

……

雨絲搖曳的長街,一輛馬車緩緩駛過,朝海邊行去。

墨綠車簾挽起,入目先是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沈硯俯首。

一身金絲滾邊象牙白暗紋長袍,他自岳栩手中接過油紙傘,眉目冷峻。

“那漁夫說的,就是這一處?”

岳栩躬身:“是。”

懸賞十萬,确實有漁夫尋得玉寒草,岳栩先前也曾查驗過。

岳栩抱拳:“屬下照着書上所說,又找了弗洛安宮的舊宮人,那确實是玉寒草無疑。只是那漁夫實在古怪,說是要親眼見着主子,才肯交出那玉寒草。”

海浪翻滾,波濤洶湧。鹹濕的海水不住拍打着礁石,海風迎面,侵肌入骨。

陰雨連綿,烏雲密布。

海灘上落滿沙子,岳栩亦步亦趨跟在沈硯身後:“主子,前方那個茅草屋就是了。上回屬下來,那漁夫也是約在這見面。”

沈硯忽的駐足,手中的沉香木珠留在客棧,如今留在手上的,只剩那一方青玉扳指。

他面色漸沉,青玉扳指在指尖撥動,沈硯一雙劍眉稍攏,黑眸冷若冰霜。

“那漁夫……為何會知你不是玉寒草的買主?”

岳栩低聲:“他說屬□□中并無寒症,定不是玉寒草所需之人。特意挑在此處,也是那十萬兩惹眼,他擔心有人眼紅,會對他不利。”

岳栩嗓音壓低,“主子,屬下查過他的身份,他确實歷代都靠捕魚為生,也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想來是為人謹慎,做事周密,所以才故意挑這處偏僻地。”

茅草屋在雨中晃動,搖搖欲墜。

擡眸遠望,果真見一個漁夫,佝偻着身子,一張臉常年風吹日曬,滿臉皺紋。

嗓音沙啞,說話帶着濃重的口音。

瞥見沈硯等人,漁夫一手背在身後,一手高揚。聲音順着海風飄至沈硯耳邊:“都進來罷。”

沈硯巋然不動,只握着青玉扳指,定定望着漁夫的背影。

岳栩小聲提醒:“……陛下?”

沈硯面色淡淡,唇齒忽而溢出一聲笑:“……這處離客棧多遠?”

岳栩不明所以:“約莫是半個多時辰。”他忽的皺緊眉,“陛下,可是有何不妥?”

烏雲遮天蔽日,天上不見一點亮光。

陰影籠罩在沈硯身上,少頃,他方擡腳往前走去:“無事,走罷。”

……

雨聲淅瀝,偶有雨珠順着窗子滾落,冷風灌入暖閣,霎時,畫案上的雪浪紙被吹得七零八亂,散落一地。

蟹爪筆擱在白玉筆架上,廣袖輕拂過畫案,宋令枝款步提裙,朝窗前走去,想着将窗棂取下。

秋雨脈脈,不絕于耳。

指尖剛碰上窗棂的一瞬間,倏然陰風掠過,案上紅燭熄滅,剎那,暖閣落入一片昏暗之中。

一只手抓住窗棂,縱身一躍,躍入暖閣之中,錦袍淅瀝雨珠落下,沾濕地上鋪着的狼皮褥子。

宋令枝差點驚呼出聲,捂着心口連連後退。

“是我。”

一身玄色錦袍,魏子淵手腳麻利,身影輕巧,挽着宋令枝往窗口走去,“枝枝,此處不宜久留,我先帶你離開。”

窗棂支起,朔朔冷風撲面而來。

宋令枝還未從震驚中回神,猝不及防聽見這話,唬了一跳。

“你要帶我去哪?白芷還沒回來,且沈硯也在秦安島,若是他發現你……”

魏子淵抹開額角的雨珠,他手指冷冽,指尖的雨珠沾濕了宋令枝的手腕。

“你放心,白芷姑娘那自有人接應,沈硯如今分身乏術,回不來客棧。”

玉寒草是真的,漁夫也是真的,為的就是今日這出調虎離山之計。

魏子淵沉着一張臉,目光在樓下逡巡一周:“樓下無人,我們現下出去,定然能趕在沈硯回來前離開。”

宋令枝一怔:“你說什麽,後院也無人?”

先前白芷還說,客棧前只有一個婆子守着,連一個侍衛的蹤影也不見。

即便是為了尋玉寒草,沈硯也不可能做出如此草率之事,他那樣心思缜密的一人……

宋令枝雙眉緊皺,手腕緩緩自魏子淵指尖滑落。

魏子淵驚詫:“你這是……”

宋令枝當機立斷:“你快走,中計的不是沈硯,是你。”

他故意調走侍衛,為的就是等魏子淵現身。

魏子淵半信半疑:“不可能,我親眼瞧他上了馬車,且他去的方向,也是……”

朦胧雨幕中,馬嘶鳴聲由遠及近,一人策馬揚鞭,高高坐在馬背上。

沈硯躍下馬背。

自有奴仆上前,牽着馬去了馬廄。

客棧靜悄無人耳語,沈硯擡眸,目光落在那扇緊閉的槅扇木門上。

光影綽約,看不清樓上的光景。

白芷恰好也在這時回來,她手上提着一個漆木攢盒,攢盒牢牢抱在懷裏,不曾被雨水打濕。

遠遠瞧見沈硯,白芷福身行禮:“奴婢見過陛下。”

沈硯視線緩緩落在白芷臉上:“你家姑娘呢?”

白芷不明所以:“姑娘還在暖閣,奴婢剛剛出去一趟,為姑娘買了茯苓八寶糕來。”

糕點等的人不少,耽擱了功夫。

沈硯凝眉,不動聲色打量着白芷:“朕不是讓那掌櫃每日留一盒嗎,怎麽還要等。”

白芷一驚,忙忙福身請罪:“确實、确實有這事。”她低頭,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後悔不已。

她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将沈硯的東西賞給下人,白芷聲音低低,“只是先前的糕點讓奴婢賞給他人了,所以、所以……”

沈硯拂袖而去,不曾再看白芷一眼。

暖閣燭光重新點亮,缂絲屏風後,一道倩影落在畫案後。

宋令枝一手握着蟹爪筆,聞得沈硯進門,宋令枝從案後擡起頭。

地上散亂的雪浪紙早讓她撿起,她遲疑一瞬,強壓住心底濃濃的不安,輕喚一聲:“……陛下。”

燭光躍動在宋令枝眉眼,她手上握着的雪浪紙,正是為沈硯畫的迦南手串。

秋雨驟急,滾滾雨珠砸落在窗上,沈硯慢條斯理踱步至窗前,輕而易舉取下窗棂。

雨幕隔絕在窗外,暖閣沉寂。

沈硯輕聲:“剛怎麽不關窗?”

宋令枝眨眨眼:“……忘了。”

染着鳳仙花汁的指甲掐入掌心,宋令枝強維持住臉上的鎮靜,眼角餘光似有若無從角落的櫥櫃掠過。

她聲音輕輕:“陛下剛淋雨回來,不先更衣嗎?”

沈硯不冷不淡應了一聲,閑庭信步似的行至畫案前,滿滿一桌子的畫作,皆是宋令枝廢棄的稿子。

他垂眸,斂着的睫毛擋住眼底的思緒,随手從案上抽出一張:“今日沒出門?”

宋令枝唇角笑意淺淡:“外面還下着雨,自然是沒有的。”

她笑笑,“我若是出門,也定是同白芷一起的。”

手心的絲帕揉成皺皺的一團,宋令枝緩步走去,瘦弱身影落在燭光下,恰好擋住身後的櫥櫃。

宋令枝挽唇:“陛下還是先去更衣罷,這天冷,仔細染上風寒。”

若是往日,她定然不敢同沈硯說這麽多的話。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

宋令枝唇角笑意稍僵,視野之內,沈硯一步步朝自己走來。那雙黑眸如萬年深潭,冰冷徹骨。

烏皮六合靴踩在狼皮褥子上,臨窗榻前,有一處褥子還沾着水珠,深淺不一。

宋令枝眼皮重重一跳。

心神恍惚之際,沈硯已行至她身前。

長身玉立,身上的錦袍早被雨水泅濕,染着一身的水汽。

檀香氣息在鼻尖蔓延,沈硯只是低低的一個眼神,當即讓宋令枝束手無措。

她怔怔站在原地,後背冷汗泅出:“陛下……”

櫥櫃就在自己身後,宋令枝心神緊繃,眼睜睜看着沈硯擡起手,然後——

他低頭,為宋令枝扶正鬓間的寶藍點翠步搖。

沈硯嗓音喑啞:“步搖歪了。”

僵滞的肩頸逐漸舒展,宋令枝無聲松口氣,一手扶着步搖,借着沈硯一雙黑眸端詳他眼中的自己。

“許是方才作畫時不小心碰歪的。”

目光碰上的一瞬間,宋令枝先一步避開,眼神閃躲,挽着沈硯衣袂往畫案走去。

“那迦南手串我又新畫了一稿,陛下瞧瞧可還喜歡?”

雨還在下,淅瀝雨聲在青石板路上敲打。

沈硯不為所動,只是站在原地。

心口狂跳不止,宋令枝側目凝視:“……陛下?”

沈硯低頭,半張臉隐在晦暗光影中,忽明忽暗。

“枝枝今日真的不曾出門?”

宋令枝一滞,随即笑道:“自然沒有,陛下若不信,直管找樓下的婆子問問便是。”

沈硯泰然自若:“那,可有人來過?”

窗外“轟隆”一聲,許是秋風凜冽,吹斷了一截樹枝,木枝重重落在地上,樹影搖曳,枝葉嘩啦作響。

宋令枝雙眉驟緊:“自然沒有,倘若真要說,也就白芷來過一回。”

宋令枝臉上的氣惱恰到好處,似是在惱怒沈硯對自己的質疑。

只身一人回到案後,宋令枝重拾起筆架上的蟹爪筆,在稿上稍加潤色:“陛下若是不信,不如……”

嘎吱一聲——

黃花梨喜鵲雕花櫥櫃被人拉開,宋令枝後脊生涼,雙目一瞬不瞬盯着雪浪紙瞧,眼皮一動不動。

櫥櫃空空如也,只堆積着些許畫具,底下還有宋令枝廢棄的稿子。

手中的蟹爪筆攥緊,掌心沁出薄薄細汗。

宋令枝驚魂未定,只差一點,只差一點她就要讓魏子淵藏進櫥櫃……

“枝枝。”

櫥櫃再次被關緊,沈硯低笑轉身,好整以暇望着案後的宋令枝。

他步步走近,一手落在宋令枝身後的斑竹梳背椅上。

沈硯聲音極輕,似不經意提起。

薄唇貼在宋令枝耳畔。

“你說姓魏的,今日能離開秦安島嗎?”

作者有話說:

下章會有一個重大轉折!

無人在意的角落,我堅持日六整整一個月啦!我這輩子第一次日六這麽久嗚嗚嗚,當初還是聽說古言養老才來的。

我想象中的養老:大家都日二日三,時不時請假休息

真正的古言:榜上的大家,日六日萬卷生卷死

哪家養老天天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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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76.9萬字
  6.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06.1萬字
  7. 女奸臣杠上假太監

    女奸臣杠上假太監

    她是女扮男裝的“小丞相”,游刃朝堂,臭名遠揚;他是把持朝野的東廠督主,前朝後宮,一言九鼎。“朝堂玩夠了,留下給我暖床?”他抓住她,肆意寵愛,滿朝盛傳東廠死太監喜歡男人,他樂了:“你也算男人?”“我不是男人,你也不是!”他挑眉,呵呵,這丫頭自己撩火,可別怪他辣手摧花!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30.0萬字
  8. 盛唐小炒

    盛唐小炒

    穿越唐朝當廚子會是一件倒黴事嗎?白錦兒回答——絕對是的。什麽,你說自帶系統還能成天下第一,還附贈一個俊俏上進溫柔體貼的竹馬?好吧,那就值得好好斟酌斟酌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17.5萬字
  9. 啓禀陛下:愛妻又跑跑跑路了

    啓禀陛下:愛妻又跑跑跑路了

    他是手握重兵,權傾天下,令無數女兒家朝思暮想的大晏攝政王容翎。她是生性涼薄,睚眦必報的21世紀天才醫生鳳卿,當她和他相遇一一一“憑你也配嫁給本王,癡心枉想。”“沒事離得本王遠點,”後來,他成了新帝一一“卿卿,從此後,你就是我的皇後了。”“不敢癡心枉想。”“卿卿,我帶你出宮玩,”“沒興趣。”嗯,我的皇後真香!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79.5萬字
  10.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公子,一起洗澡吧!”時年五歲的葉七七拖着墨寒卿進了浴桶中,并且……帶着驚奇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拽了他的小蘿蔔。
    墨寒卿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奈何技不如人,居人籬下,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八年後,他是殺伐決斷、冷酷無情,號稱墨國第一公子的靖安王,世人都說,他極度厭惡女人,且有斷袖之癖,殊不知,他的眼裏心裏滿滿的都只有一個人。

  11.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作為海城人民醫院外科二把手,雲若夕一直覺得,自己救人無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誰曾想,一朝穿越,家徒四壁,左臉毀容,還吃了上頓沒下頓?
    最關鍵,腳邊還有兩只嗷嗷待哺的小包子?


    雲若夕有些偏頭疼!
    好在上天可憐見,讓她一出門,就撿到個免費勞動力。
    只是這免費勞動力有毒,自打她說,他是她弟後,這十裏八鄉的女人都發了瘋,成天往她破屋鑽。
    被弄得不厭其煩的雲若夕後悔了,早知道就說是相公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363.0萬字
  12. 上邪

    上邪

    傅九卿心裏藏着一個大秘密,自家的媳婦,是他悄悄撿來的……
    她為他雙手染血,為他心中的白月光,做了一回解毒的藥罐子。
    可是那日匪寇圍城,他說:你去引開他們,我去救她。
    後來,他悔了,她卻再也沒回來……
    再後來,她遇見了他。
    靳月不願意嫁入傅家的,可父親下獄,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
    只是嫁過去之後,傳說中的病秧子,好似病得沒那麽嚴重。
    尤其是折磨人的手段,怎麽就……這麽狠?
    某日,靳月大徹大悟,夫君是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
    我心三分:日、月與你。日月贈你,卿盡(靳)天下!——傅九卿。
    ★鑽石每200加一更!
    ★鹹吃蘿蔔淡操心,架得很空莫考據。
    ★男主是大尾巴狼,女主原是母老虎!
    更新準時準點,麽麽噠!!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90.7萬字
  13. 重生燃情年代

    重生燃情年代

    再次睜開眼睛,梁一飛回到了似曾相識的90年代。然後,一飛沖天!新書已發,書名《逆流驚濤》‘網上每年各種挂法穿越的小夥伴,手拉手可以組成一個中等規模的城市;而他們創立的偉大事業,加起來可以買下整個銀河系!其實吧,才穿越那幾天,陸岳濤滿心憤懑,恨不得和這個世界同歸于盡。很快的,他釋然了。算了吧,又不是不能過。雖然大學落榜在複讀,爹媽鬧離婚,家裏還欠了一屁股債……’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80.9萬字
  14.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蘇邀一遭穿越,成了替嫁小可憐,無才無德,奇醜無比!
    夫君還是個廢了雙腿的病嬌王爺!
    廢柴小姐嫁給了殘疾王爺,天下再也找不出比他們更配的了。
    婚後,蘇邀與趙霁約法三章:“我治好你的病,你與我和離!”誰知治好這戲精王爺後,蘇邀卻被一把抱起,丢到軟塌之上。
    某個扮豬吃老虎的王爺眼神纏綿:“這兩年委屈夫人了,有些事也該辦了...”蘇邀瞪眼,怒吼:“辦你二大爺!
    和離!”趙霁一臉受傷:“如今夫人把為夫該看的都看了,該碰都也都碰了,難道要不負責任、始亂終棄嗎?”蘇邀:“......”原來這兩年她被這戲精給騙婚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81.5萬字
  15. 掌家福運小嬌娘

    掌家福運小嬌娘

    現代醫生蔣勝男死後穿越到異域時空,立志不婚的她睜眼便是人婦,入贅夫君又瞎又瘸,在她的努力下,改善了生存環境,也融入了這個家,并且收獲了愛情
    天有不測風雲,當日子越來越紅火時,災禍悄悄降臨,她又帶領全村走上了逃難之路,為了救治百姓,重新撿起前世的專業,成為一方名醫,幫助百姓度過災情
    就在重振家業之時,仇家又來了,為了自保,只好拿起武器,加入戰鬥,經過艱苦卓絕的鬥争,最後取得了勝利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33.5萬字
  16. 女配來襲:惡魔王爺請接招

    女配來襲:惡魔王爺請接招

    閨蜜給夏曉雨看了一本,超時空宇宙霹靂無敵無聊的小說,剛吐槽完這本書有多菜,結果竟然穿越到了這本小說裏!這比喝了假酒更讓人難受好吧!雖然穿越到女配身上,而且還是必死的那種女配,但是夏曉雨可不認命!不就是嫁給了一個惡魔王爺嗎...只是奇怪了,為什麽男主還是對她窮追不舍,難道非殺她不可嘛?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16.3萬字
  17. 馭獸狂妃:皇叔纏上瘾

    馭獸狂妃:皇叔纏上瘾

    “本王救了你,你以身相許如何?”初見,權傾朝野的冰山皇叔嗓音低沉,充滿魅惑。
    夜摘星,二十一世紀古靈世家傳人,她是枯骨生肉的最強神醫,亦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全能傭兵女王。
    素手攬月摘星辰,殺遍世間作惡人。
    一朝穿越,竟成了将軍府變人人可欺的草包四小姐,從小靈根被挖,一臉胎記醜得深入人心。
    沒關系,她妙手去胎記續靈根,打臉渣男白蓮花,煉丹馭獸,陣法煉器,符籙傀儡,無所不能,驚豔天下。
    他是權勢滔天的異姓王,身份成謎,強大逆天,生人勿近,唯獨對她,寵之入骨,愛之如命。
    “娘子,本王想同你生一窩娃娃,我們什麽時候開始實施?”某人極具誘惑的貼在她耳後。
    生一窩?
    惹不起,溜了溜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42.0萬字
  18. 天下謀妝

    天下謀妝

    【正常簡介】
    一場宮廷陰謀,将太醫楚家卷入其中,滿門獲罪。
    父親枉死,又親眼看着母親被殺,昔日好友露出真面目,對她施加非人折磨,而那與她傾心相愛的男子卻轉身娶了害她之人……
    楚清含恨而死。
    可一睜眼,她卻從小小的太醫之女搖身成了言國公的私生女——言清漓。
    天未亡我,這一次,她用盡手段,也必要讓那些害她滿門的仇人血債血償!
    【一句話簡介】
    一個小太醫之女在全家被害後又重生,使用了這樣那樣再那樣這樣的手段完成了複仇的NP文╮( ̄⊿ ̄")╭
    【友情提示】
    1.這篇文的劇情占比會多一些,肉肉都是慢慢炖熟。
    2.男主六個,這次男主全處。
    (非強行處,是這次男主們的性格設定所致,我寫文對于男女主是不是處完全看他們各自的性格與經歷,我前面也有寫男女都非處的,也寫過男非女處的,一切設定都為劇情服務,不上升到現實層面的道德三觀哈)
    3.女主不是傻白甜不是聖母,性格屬于古代女子中比較異類的,對三綱五常和男尊女卑的思想不太能認同。
    NPHNP古代爽文重生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38.3萬字
  19. 鳳妾

    鳳妾

    他用食指挑着她的下颌,眼神波光流轉,充滿挑釁:“寄人籬下的滋味如何?”說完,一只手在她身後緊緊環住。她別過頭去,厭惡的冷哼着:“三軍之帥可奪,匹夫不可奪志!” 他扯扯嘴角,冷笑着:“長公主好大的志向!本王保證你今後的生活會十分的‘精彩’!”他惡狠狠的說着,一把将她甩在地上。她是天潢貴胄,卻生逢亂世,時不我與。逃亡、做妾、代嫁一一經歷後,依然逃不出被他掌控的命運。

    古代言情 已完結 62.4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