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沒有小鹿
男人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接着就松開了春婆,警惕的看着楚桐然後慢慢往後退,最後跑出巷子。
楚桐确認男人走遠了才松了口氣。
肩膀垮下來,把躺在地上的春婆攙扶起來,問:“你受傷沒有?”
春婆皺紋叢生的臉,布滿淚水,擡手抹了把淚,嗚咽搖頭。
楚桐一邊攙扶着老太太走,一邊問:“你還記得我嗎?我們見過面的。”
春婆眯着眼打量楚桐兩眼,遲鈍的搖搖頭。
楚桐無所謂的笑了笑,問她家在哪兒,不知道是有些遠還是她說不清,楚桐聽了老半天只大概知道是在東邊。
又問了路人才明确了地址,把老太太送回家。
她把春婆送到家的時候才發現那破落的小屋裏竟然還有一個老爺爺。
是春婆的丈夫,衣着簡樸卻也妥帖幹淨,白胡子可以紮個小辮子,腰板挺得很直,盯着楚桐的眼神簡直能穿個洞來,半句話也不想搭理的模樣,道了聲謝就把春婆拉進屋裏。
從春婆家裏出來,楚桐用走回家的功夫把春婆的事聽了個大概。
春婆全名叫鄧鳳梅,沒一個春字,而“春”是“蠢”的諧音。
她癡傻的理由很簡單:兒子丢了。
為什麽丢了?
兒子想去掙大錢,信誓旦旦說要讓老兩口過上好日子,揮揮小手上了火車,再也沒了消息。
老夫妻兩個剛開始那幾年經常去警察局問,警察也很苦惱,人是自己這邊的,可卻不是在這兒丢的。
聯系外省也沒消息,只說連火車站監控都沒這個人。
那孩子究竟去哪兒了,誰也不知道,沒人去追究,最後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楚桐聽得心裏發酸,不由的想起自己的媽媽的來,正低着頭醞釀眼淚呢,肩膀就被猛地攥住。
陸江眼底通紅,厲聲斥責道:“你去哪兒了!?手機也不帶就亂跑!不是說過讓你在家裏好好待着嗎?萬一遇到什麽危險怎麽辦?你什麽時候能好好聽話?”
楚桐被吼的足足愣了十幾秒,就這樣仰着臉和陸江對視着,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徐朝晖上去勸:“行了行了,孩子回來了就好。”
陸江板着臉,握着楚桐的手腕把她往屋裏帶。
楚桐一把甩開,沒說話眼淚先掉。
“我憑什麽要全聽你的?我憑什麽不能出門!”
淚腺不聽控制,眼淚刷刷的掉,她覺得這樣的對峙窘迫又羞恥,淚眼朦胧的想要找個地方鑽進去,發現只有身後的敞開的大門。
楚桐腳尖一動,陸江伸出手要抱她,這動作不知為何竟是吓到了她,逃竄一般的跑了出去。
陸江撲了個空,唇線抿的平直,額角青筋鼓起,甚至清晰的看到那急促的跳動。
紀曉宇有點慌了,嘴唇嚅嗫着不知該說些什麽,原本是他找不到楚桐怕出事自作主張給陸江打了電話,可看當下卻有點做錯事的滋味。
陸江難得的發了脾氣,幾個人臉色都不太好,蔣立博說:“我讓李玉去找找?”
“讓她跑!愛去哪兒去哪兒,以後老子再管她就跟她姓!”
陸江胸口起伏,發洩一般的吼出聲,前所未有的怒火把衆人震懾的呼吸都不敢大聲,眼看着他說完擡腳要回屋,結果那腳還沒落地,就見三哥化成一陣旋風消失在門口。
從發火到認慫,不半分鐘。
衆人:“……”
蔣立博先回過神來:“啧啧啧,可真能耐的啊……”
紀曉宇“噗嗤”的笑出聲來就見兄弟幾個正面無表情盯着他,于是嘴角慢慢僵硬,笑容漸漸消失……
正當死一般的寂靜時,突然爆發出一陣尬笑。
孔曉:“哈哈哈,笑死人了,三哥太慫了吧!”
徐朝晖感嘆道:“冤家啊冤家,老三算是栽到小桐身上了。”
蔣立博:“逗啊,可算見着三哥的慫樣了!”
三個人其樂融融,交談甚歡。
紀曉宇:“……”
孫志新:“見笑了,我們先進屋吧……”
紀曉宇懷着點淡淡的憂傷,跟孫志新走了。
這不是楚桐第一次負氣出走了,上一次是大雪紛飛的冬天,滿地白雪還有殷紅梅花,頗有點浪漫情懷,那時候委屈又甜蜜,被冷風吹着都覺得是涼爽。
不像現在,含淚跑了大老遠,一口氣跑到一個小後山腳下,跑出了一身臭汗,直到半片人影也看不到的時候才停了腳步。
快要到九月初季節,翠綠的葉子也綠的不純粹了,再過段時間就開始慢慢變黃了,腳上的草地比葉子先黃已經是黃綠交加的模樣了。
有點醜,醜的有點荒涼,荒涼的讓人想哭,和她的心境一樣。
她跑的精疲力竭,罵完人就癱在草地上抱着膝蓋發呆。
她覺得很委屈很委屈,委屈的眼淚不斷的流,怎麽擦也擦不完,她是那麽想幫助他,哪怕是一點點的幫助也好,只要幫到他,她就會覺得開心又滿足,可是那人卻不要,連聽也不要聽,完全的否定自己。
她想要學習本領,但陸江說:有我保護你。
她想要出去工作,但陸江說:有我養着你。
她想要調查成山,陸江幹脆不許她出門。
楚桐就像是一只小狼崽,雖然被陸江圈養了一年,依舊野性難馴、不受控制,可陸江用愛的名義,強硬的手段想要把她馴化成他心目中的小貓,他要楚桐乖巧聽話懂事,楚桐全心全意的依附于他。
他愛着她,護着她,寵着她,哪怕是命也可以給她,可偏偏從未想過楚桐的意願。
楚桐想得困倦,被太陽曬得昏昏欲睡,閉上眼的那一刻,她心裏想:
我要的是和你并肩而站,而不是永遠被你護在身後。
當太陽升到正中央,秋季微涼的風吹拂臉頰,小丫頭鼻頭微皺,睫羽輕顫,慢慢睜開眼。
寬厚的手掌心,帶着溫熱的蓋在她眼前,為她遮擋住炫目的陽光。
楚桐眨眨眼,睫毛輕輕撓在男人的手心。
“醒了?”
他聲音有點沙啞,很輕,輕的像是怕驚擾她。
楚桐側過臉去,背對過陸江。
陸江把僵硬的手臂收回來,胳膊肘撐在草地上,向後仰躺着,一條長腿平放一條屈起,姿态放松完全沒了之前的惱怒和嚴肅。
他眯着眼,正對着陽光,沉默中兩人都被曬得懶洋洋的,淚水被陽光曬幹,怒火被秋風吹散。
他嘆息一聲,半躺下來,從身後抱住楚桐。
小小的身子纖細脆弱,細細一匝腰肢不盈一握,頸間是少女獨有的細膩和馨香。
陸江用鼻尖在她後頸輕輕的蹭,低聲說:“一個人跑這麽老遠來睡覺?”
“別跟我說話,不想看見你。”
陸江笑,大手摸摸小丫頭的腦袋,故作苦惱的問:“那怎麽辦?我一看不見你就想的不得了。”
“嘁,你就是怕我闖禍。”
“不是怕你闖禍,多大事都有我擔着呢,我是怕你受傷。”
“撒謊。”
“我從來不對你撒謊,倒是你,謊話精一個。”
楚桐不說話了。
陸江撐起身子去看她,小丫頭臉上是明顯幹涸的淚漬,被他一看,眼角又不受控制的紅了。
她現在最想要的也是最怕的就是這人的安慰。
因為只要他一開口,她就想撲進他懷裏大哭一場。
讓自己覺得委屈的是他,能安慰自己的也只有他。
他俯身,輕輕吻在她濕潤的眼角,含去她的淚水。
當他找到楚桐的時候,他有那麽一瞬間想沖過去把這小崽子拎起來胖揍一頓再說,可當走近了,看到她哭紅的眼圈,委屈緊皺的眉頭,心中的焦躁怒火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漫流心口的酸澀。
他想了很多,反反複複的想,為什麽自己的保護卻把這小丫頭弄哭了?
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她皺眉,他都覺得心疼,她掉眼淚,他比誰都更難過。
他說:“我不知道這事我有沒有辦錯,但是讓你難過就是我的錯。”
他說:“我不是限制你出門,而是怕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受傷。”
他最後說:“對不起,我向你道歉,是我想的太少了。”
他自以為是的為她好,可卻忽視了楚桐也在慢慢成長。
她早晚有一天會褪去青澀,不再弱小,變得成熟堅強,不受任何人的限制和控制,甚至不再需要他的呵護。
雖然這個認知讓他覺得有些失落,但是他更願意看到楚桐開開心心的,她想走哪條路,想成長為什麽樣的人,他都願意陪伴。
他把嗚咽哭泣的小人兒抱在懷裏,直到她哭出聲來,抽抽噎噎的直打小嗝兒,最後把臉埋在他胸口,平緩呼吸。
楚桐覺得有點丢人,揪着他衣領不擡頭,還時不時掐一掐那點凸起,直掐的男人疼的的倒吸涼氣才罷休。
“你就是大壞蛋!”
軟糯的哭腔,說出來的話即使是憤恨的也是軟綿綿沒有力氣,更像是撒嬌。
陸江笑,陽光下,她看到他眼角處隐約的細紋,極其淺淡的紋路,為這堅毅的臉龐平添幾分溫柔。
楚桐趴在男人寬闊的胸膛看他,大哭後脫力,脆弱的乖巧。
“是我想的不周全,以後不會了。”
楚桐垂頭,吶吶的說:“我也有錯……”
陸江挑眉。
楚桐:“我不該就這麽跑出來,你還有工作要做呢。”
陸江親一親她的額頭,喟嘆一聲。
“你還小,我們慢慢來。”
一片雲彩遮住太陽,天色有片刻的昏暗,遠處是蒼茫一片,樹林和小山讓這裏顯得幽深又寂靜。
楚桐噘着嘴:“我哪裏小……是你太老了。”
陸江:“……”
楚桐:“我都不嫌棄你老,你幹嘛總是說我小?”
陸江:“……”
楚桐:“我成年人,一米六五,D罩杯,哪裏小?”
陸江:“……”
楚桐有點想笑了,說:“你睡覺我給你暖床,你無聊我給你解悶,你打架我還敢給你遞磚,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這是小孩兒能幹的事麽?”
那肯定是不能。
但陸江一直憂傷又糾結的沉浸在她之前那句。
“……你覺得我顯老麽?”他問。
楚桐一愣。
陸江有點不滿意,說:“我雖然年齡比你大不少,但是心态年輕。”
楚桐笑話他:“心理年齡幾歲?你每次看見我,心裏有沒有小鹿亂撞的感覺?”
陸江一臉懵逼:“什麽玩意?”
楚桐拿食指點在他的胸口:“就是心動的感覺!跳的很歡快!”
陸江很無奈,他早就過了那種少男懷春手紙濕的年齡,每次遇見喜歡的人都心髒亂跳,那該是心髒有毛病。
“沒有。”
他不願意騙他的小丫頭。
“我心裏只有一個叫楚桐的小野貓,除了這個什麽也裝不下了。”
可是他願意為他的小丫頭講甜蜜的情話。
作者有話要說: 三哥情話講的也是很接地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