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顧展方精神不濟,睡着了。顧夫人端着煎好的藥汁進來,又被顧仁識帶出去,“先溫着吧。”
顧家在有些家底的時候蓋了青磚瓦房,房間并不少,還專門為顧仁識和顧展方辟出兩間小書房。
為了早些帶着新的故事重新找茶館茶樓說書,他廢寝忘食已經寫了七話,一直文思泉湧的顧仁識,今日的筆遲遲無法落下。
顧仁識提筆坐于書桌前,筆上的墨汁因長久的停懸,滴落于紙上。
他想要在故事中加些什麽。
“先生咬字清楚,語言精練,故事流暢,即便是沒有讀過書的人也能夠聽懂。”
“除非上達天聽,驅散黑霧,方見春山。”
這兩句話一直在顧仁識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半晌,顧仁識終于知道自己要在故事中加什麽了,筆走龍蛇,思如泉。他要以筆為刀,将天捅個大窟窿,要萬民齊聲吶喊,叫天上坐着的那人,聽聽地上卑微的呼喊。
科舉不公,徇私舞弊,官官相互,草菅人命。
他為人父,要立于子前,在黑暗處劈出一條道。亦是想為天下萬千苦苦掙紮的寒門子弟,掙一個公正的科舉之路。
顧仁識将自己關在書房,不眠不休寫了三天三夜,精疲力盡,暈倒在桌前。
還是顧夫人進去送飯時,才發現人暈了過去,又是請大夫又是灌藥,好一通折騰,才把人弄醒。
見人終于睜眼,顧夫人眼睛早已哭腫,她怨恨道:“你們父子倆一個兩個,都想要了我的命啊!”
顧仁識心中愧疚,拉過妻子的手,動動嘴唇,眼眸迸射出清亮的光,“夫人,為夫寫出來了!”
顧夫人知道自己的丈夫自被茶館辭退後,就埋頭寫新書,也曾講了前面的給她和女兒聽,确實是前所未聞的故事,這世間動物竟然能幻化成神通廣大的妖,人竟然還會與妖相愛,新奇古怪又有趣的很。
她們聽着都覺得比雲廣茶樓的還要好千百倍,若是寫出來,必然不愁沒有茶館茶樓收。因此顧母也終于展露笑顏,“我還在憂心家裏剩下的銀錢全都耗完,不成想柳暗花明,真是太好了!”
顧仁識吃力的坐起身,他實在愧對夫人與女兒,話難以啓齒,可他不得不說:“夫人,這次的故事不能在茶館茶樓裏面說。”
“什麽意思?”顧夫人有些茫然,“說書的不在茶館茶樓裏說,那還能在哪?”
“勾欄瓦舍,漕運碼頭,市集入口,城牆入口。”顧仁識肯定道:“哪裏人多,便在哪裏說。”
顧夫人面色蒼白,她拽着顧仁識的手臂勸道:“夫君,你莫不是寫了淫詞豔曲?你糊塗啊!若是寫了這些,是能解決眼下困境,可你的名聲也全都毀了啊!”
顧仁識知道妻子擔憂,心中一暖,“夫人,你自去看看為夫寫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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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的清晨,漕工們陸陸續續的來到碼頭。
漕工幹的都是力氣活,周圍有一排排的吃食攤子,大部分是面攤、饅頭攤,能吃飽,還便宜。
攤位相似度高,競争十分激烈。當這些攤主看到又多了一個攤子的時候,臉上都露出戒備的神态,待看清之後,便又露出迷茫之态。
為什麽會有說書攤子擺在漕運碼頭?
這裏的漕工手裏頭的銅板都是一個當成兩個花,根本舍不得打賞,全都是湊頭白聽。就連那些說淫詞豔曲的都不樂意來這,全都是去勾欄瓦舍和青樓。漕運碼頭又髒又亂,還總是發生暴力事件。不是說淫詞豔曲的,更不可能來這,人家都是讀書出生,即便是說書也是光鮮亮麗坐在茶樓茶館裏說。
穿着一襲洗的發白卻十分幹淨長袍的顧仁識,坐在髒兮兮還有一股腥氣的漕運碼頭,顯得十分突兀。
漕工一般都是主家包飯,誰雇傭誰管飯,有的還會管住。各家打飯的全都是在河邊,與面攤,饅頭攤隔着不遠,就在對面。
主家包飯那是有定量的,也不是叫你敞開肚皮吃。漕工幹的都是力氣活,胃口也大,主家的飯吃不飽都會來對面加點饅頭和面條。
雖然天剛蒙蒙亮,但這會正好是漕工們吃飯的飯點。
顧仁識的出現,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一個書生出現在這裏,不亞于一團黑裏面出現個白點,十分明顯。
有些眼尖的漕工看到驚堂木,壯着膽子問道:“你是來說書的?”
“正是。”顧仁識回道。
聽到這一本正經的讀書人真的回了話,那人調笑道:“是講那柳穿魚的故事不?頭先在窯子裏聽過,沒聽全乎,你要是講,我就吃慢點,蹲着聽聽。講得好,給你一文賞錢。”
盡管做足了心理準備,顧仁識還是被這漕工粗俗的言語臊的臉紅,他極力鎮定道:“不是說那種故事,是講書生和妖的故事。”
“人和妖還能有故事呢?”另一個漕工沒忍住問出聲。
有人搭話茬就是好兆頭,顧仁識點頭道:“自然,人有好壞,妖也有好壞。傳聞有一個書生名喚宋霭,家徒四壁,為讀書要經常山上采藥以貼補家用。一次在山中,他無意救了一只白毛紅眼三瓣嘴的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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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禁足期已過,皇宮禦花園內,蕭錦年坐在秋千上晃晃悠悠,唉聲嘆氣,“朕好想出宮啊!!!悶死了!!!”
小福子出言勸道:“陛下,聲音可小一點,叫王爺的人聽着了,回頭和王爺一說,你又要受王爺的罰。”
一說到這蕭錦年就氣,霍燼怕他再偷溜出宮,不僅把他的畫像叫禁軍和守宮門的侍衛都看了一遍,還安排了暗衛在宮中監視他。
朝中竟沒有一個臣子反對,這哪是當皇上,這分明就是坐牢嗎!
繼續這麽下去,他怕活不到系統回來接他。
他肯定會被活活悶死,憋死!
秋千晃晃悠悠,蕭錦年內心吶喊完之後,還是認命的準備繼續實行自己的攻略大計。
畢竟他想兩年後能夠活命,而不是不是要送命。
蕭錦年跳下秋千,什麽出宮,什麽玩樂全都忘了。他還有兩年活命時間,他必須在這兩年裏,和霍燼成為過命的兄弟!
“快要晌午了,回瑞寧殿用膳吧。”蕭錦年又狀似随意提及,對小福子說道:“對了,你待會去叫攝政王也來瑞寧殿用膳。叫瑞寧殿多備些甜甜的糕點。”
上次見霍燼吃了糕點,蕭錦年以為他挺愛吃甜的,叫禦膳房備着準備沒錯。
小福子恭敬應聲,轉身快步去政事堂尋霍燼。
政事堂內擺着八張桌子,其中有三張桌子前坐着人,分別為左相于歸途,右相王仲淮,還有攝政王霍燼。
其他的桌椅此時是空着,都是別的大臣進來與兩位相公和攝政王商議政事時坐的。
王仲淮王相公正在與霍燼說帝師的事情,“老太傅還有兩日路程便到京,休整三日後,可入宮教導陛下。”
“本王離宮最近有出別院,先給老太傅住着,來回方便些。”
霍燼話音剛落,門外的太監便進來通傳,“王爺,陛下身邊的小福子公公求見。”
兩位相公面面相觑,陛下身邊貼身的小公公,怎麽會來政事堂?
小福子進來行過禮後,恭敬道:“王爺,陛下邀你共用午膳。”
聽清小福子說什麽後,王仲淮和于歸途都狐疑的看向霍燼。什麽時候,攝政王和小皇帝的關系這麽近了?
霍燼剛開始的時候也是微愣,他很快反應過來小皇帝此舉是為何意。
當真是未經事的年幼,想讨好一人,就給人弄一桌吃的。
若是放在以往,霍燼并不會應。可沒來由的,他心中想看看小皇帝挖空心思為他備了些什麽。
于是破天荒的同意了,辭別兩位相公,霍燼跟着小福子去了瑞寧殿。
蕭錦年為了讨好霍燼,确實是挖空心思。
他把原身的記憶,還有世界線,仔仔細細的回憶了個遍,又将所有關于霍燼的信息全部挖出來,有用的沒用的全部牢牢深記。
知道霍燼雖是個文人,但确是出生于将門。父母兄長幽州城一戰,以身殉國,母親聽聞噩耗,也郁郁而終。霍家只剩下早已嫁出去的嫡女霍藍還有幺子霍燼。
而霍燼自小被教授武藝,身手極強。日日訓練,從未有過一日懈怠,每天消耗許多能量,因此飯量其實不小。
蕭錦年扒拉出這條信息的時候,仔細想想世界線裏的相關片段,霍燼的體力似乎真是好的可怕。
哪怕是身強力壯的大将軍,也受不了每天只睡兩個時辰,早上雞還沒叫就起來訓練,處理一整天的公務,身心俱疲的情況下要趕在宮門關閉前出去。回王府後還要繼續更嚴格的訓練,然後第二天依舊精神抖擻的出現。
這簡直不是人啊!
蕭錦年看着一大桌子足夠五六人吃的菜,他心裏卻有些擔憂不夠吃。他本來就很能吃了,再加個霍燼……
他有些不放心道:“來人啊,叫小廚房起鍋再蒸一大鍋的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