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人們說，愛是傾慕，是憐惜，是願意為對方付出一切。藺相思想了想，她大概是願意為秦笙付出許多的。可這許多裏，不包含她的一切。
她的人生應是一條筆直的長路，一望即到頭。頭上有間平屋，小巧幹淨，掩藏在千萬個與它模樣相似的排排建築裏，大門對着一條不算寬的弄堂。白天，不少人家敞開門，潑水聲，閑談聲，小販的叫賣聲，交錯着孩子們輕快奔跑的歡笑叫嚷，混在家家飄出的煙火香味裏，穿過那條悠長灰暗的小巷。等到夜晚，戶戶閉門，清冷的月色照在斑駁的青磚牆面上，人們安然入睡，只留給小巷一盞寂靜又昏暗的燈火。
那燈火應當就像此刻秦笙房裏的這般昏黃，她注視着光線下他柔軟的黑發，莫名地，突然心底也跟着柔軟起來。
她或許是願意長久地與他相伴在一處的，倘若他不是秦家的三少爺，又或者她不只是出身在平凡人家的女兒。可因緣總是奇妙而又十分磨人，他們總要先成為彼此現今的模樣，然後才能相遇。
手腕邊，男人的掌心溫熱，他輕輕垂頭靠在她身上，只是低聲呢喃。一室的燈光寂靜，藺相思低下視線，看秦笙輕柔倚靠她的模樣，在他溫和的請求裏，竟忽然生出一種不顧前路，想要陪伴他的沖動。
在這剎那的時間裏，她仿佛得到了可以做出長久決定的勇氣。如此痛快，又如此魯莽。
她不知道一切将最終走向何處，可那又怎樣呢？
要怪，就怪今晚這纏綿醉人的燈光吧，她已然動了心思，又怎能不輕易淪陷。
第二天，秦笙要比往常晚些下樓，他只看見藺相思在廚房忙碌。
他走過去，恰巧和端了一杯水出來的她碰個正着。
兩人同時停住腳步。愣怔間，秦笙伸出手，拿走了杯子。他看見藺相思朝他笑了一下，然後又轉身去忙。而他繼續站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熱騰騰的白粥上桌，配着幾盤清淡小菜，秦笙擡起眼對上藺相思看過來的期待目光。粥香四溢，在跟前随熱氣飄散，她眼角含着笑，朦胧又美麗。
距離采蓮那事兒過去已經有半個多月了，李管事鎖了那間屋子，一開始自然引得不少人讨論惋惜，可時間一長，什麽情緒也都淡了。田小滿又被抓住在院角偷哭，被李管事嫌晦氣給訓了一頓，她抹了把眼淚，就轉身跑走了。
期間高俨被秦有榕帶着回來過一次，當時他坐在花園中心的亭子裏，清風送來花香，有丫鬟在小聲交談，他回過頭，望向那一角。
“怎麽了？”秦有榕循着他的視線望過去，好奇地問。
高俨于是轉回來，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只是笑着回答：“沒什麽。”
今天一早，高俨又來了，他是來道別的。
與幾位秦家人一陣寒暄後，他留下吳應雪在前廳，獨自一人來到了後院。
陽光灑落，投下一地斑駁的樹影。有兩個小丫鬟坐在石凳上趴着桌子閑聊偷歇，被他正逮住。高俨悄聲走到她們身後，伸手輕輕敲了一人的腦袋，見她們擡起頭，遂笑道：“好啊，采蓮姐一不在，你們個個都學會偷懶了。”
一個丫鬟轉過臉，迷茫着眼神暈乎乎問：“采蓮姐？什麽采蓮姐？”
高俨彎着嘴角，未等他開口，另一個丫鬟已經發出一聲嗤笑，擡眼冷聲道：采蓮姐？采蓮姐早沒了！”
風吹樹葉，引起沙沙一陣響。涼意拂過耳畔，高俨漸漸收斂起嘴角的笑意，映着亮光的眼眸微動。
“采蓮今天來，其實是想同少爺告別的。”
“那位吳小姐呢？怎麽今天沒一起過來。”
“家裏人給我安排了門親事，采蓮這次回去，便是要同那人成親的。”
“那少爺以後會想要娶一個自己喜歡的姑娘嗎？”
“采蓮會一輩子記得少爺的好，也希望少爺能夠真心快樂地活着。”
高俨拖着腳步一路走出去，身旁的吳應雪說了什麽，他沒有聽清，只是愈發覺得有些恍惚。終于，等行至大宅門口，他腳下一個趔趄，不小心被絆到，身子一彎倒了下去。
“高俨！”吳應雪急忙喚出聲，伸手攙住他，身旁的小厮也都齊齊跟着一起矮下了身子。
人們揪住他的衣角，攙住他的手臂，可沒有誰能夠真正扶起他。高俨徹底失去了力氣，膝蓋一軟，終于撲通一聲，沉沉跪在了地上。
日子好像又恢複了平常的模樣，只有季節變幻，秋去冬來，藺相思早起一睜開眼，就看到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秦笙最近愈發忙了起來，偶爾得了空閑的時刻，便會同她一起在書房裏待着。
花枝最近突然迷上了做菜，沒事就鑽進廚房裏研究琢磨自己的創意，做出來就找藺相思品嘗，而藺相思往往只能小搛一口，咽下去後朝她無聲笑笑。
鄒嬸為此沒少在廚房趕她，可花枝熱情不減，依舊蹦得歡快。
後院的梅花開了不少，幽香陣陣。藺相思站在門廊下，張開手掌迎接不斷下落的細小雪花。
冰冷的雪片貼在溫熱的手心裏，攤成水滴，藺相思甩了甩手，一轉身，就看到了身後的秦笙。
她仍舊眉眼彎彎留有歡喜，透紅的雙頰映着白雪，兩條麻花小辮搭在肩上，晶亮的眸光裏，隐約又有了笑意。
今天是臘八，秦笙照例要回大宅。等天快要黑的時候，他才帶了藺相思乘車趕過去。
其他人都已經到了，藺相思去了田小滿那兒。只是等到晚飯散了，秦笙又被秦垚單獨叫去了書房許久。
地上沒有留下積雪，空氣裏的冷意仍舊叫人忍不住瑟縮。藺相思聽見聲音回過頭，就看見了半年未曾見的秦遙。
她還是那樣纖細的模樣，面容沉靜又溫柔。夏游翡陪在她身側，看到藺相思，也是微微一笑。
跟着他們一路到大宅門口，藺相思走下臺階，看秦遙站在車旁朝她揮了揮手。
燈光下，她的身影有些朦胧的美，藺相思笑着，嘴邊呵出了一團白氣。鼻子冷得有些發酸，她使勁兒揮揮手，同她道別。
車裏，秦遙剛坐進去，夏游翡就過來牽住了她的手。
“怎麽這麽涼？”他有些埋怨道。
秦遙溫溫和和一笑，任由她的手被他握住，漸漸也有了暖意。
下一章周日更。
看到有人問結局，怎麽說呢？其實就像文案裏寫的那樣。有圓滿有殘缺，有得到也有失去。不論怎樣，這都是個完整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