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相思，相思！”
少女隔着柔軟的棉褥，搖晃着躺在床上已經入睡的人兒，她壓低了聲音，喚得又輕又急，生怕吵醒旁邊的奶娘。
藺相思迷迷糊糊醒過來，睡眼惺忪地望着不知為何會出現在她面前的盛珠珠，動作些許遲緩地掀開被子，悄悄套上外衣，就蹑手蹑腳地跟着她出去了。
天空早已是如墨般的漆黑，夜風穿過枝桠間的縫隙，發出沙沙的聲響，在寂靜的周遭的襯托下顯得尤為響亮。盛珠珠眨眨眼，拉住手邊人的衣袖，露出習慣性的撒嬌神情，“相思，我餓了……”
藺相思扭頭看向匿在黑暗中的竈披間，還沒仔細瞧上一眼，就聽盛珠珠立馬又接口道：“我去看過了，裏面什麽吃的都沒有！”
就這麽徹底堵住了她要說出口的話。
夜風吹的她有點冷，輕輕吸了吸發酸的鼻子，藺相思擡起眼，黝黑的瞳仁晶亮，透着溫和的光。
“小姐想吃什麽？”她輕聲開口問。
“唔，”盛珠珠用指尖點了點自己的下巴，一聽這話，似是早有預謀般笑開了眼，沒有絲毫顧忌，“我想吃你做的熱乎乎的蛋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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竈間沒有留燈，藺相思怕黑，剛踏進去的時候不禁有些露怯。盛珠珠見狀，立馬拍拍胸脯自然牽住她的手，看那信心滿滿一往無前的架勢，倒是氣勢無敵。
取了一盞油燈點燃，昏黃的光線下，藺相思拿出兩枚雞蛋，依次在碗邊敲開。圓潤的蛋黃混着蛋清滑進去，被攪拌打散，再加些清水和鹽，然後放入燒開的鍋裏，隔着蒸隔小火蒸上半盞茶的時間，焖一會兒取出來，切一小撮蔥花撒上去，再淋幾滴香油，裝到托盤裏，便大功告成了。
蒸出來的蛋羹軟嫩可口，盛珠珠就坐在旁邊的門檻上，也不嫌屁股硌得慌，一口一個香滑，吃得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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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相思，我會想你的。”
飯飽後的少女雙臂擱在膝蓋上撐着下巴，腳邊橫着一張托盤，上面盛着一只空碗。大大圓圓的月亮挂在天邊，銀色的光輝灑在那些茂密蔥郁的碧綠葉片上，折射出幽亮的油光。
盛珠珠頓一頓，轉頭嬉笑道：“想你做的雞蛋羹。”
藺相思彎起嘴角，無奈笑了。
“咳，相思。”周遭重歸于寂靜，盛珠珠輕咳一聲，撇開視線，正經開口道：
“我帶你一起回武漢，好不好？”
“你跟我一起回去，我天天帶你出去玩。武漢我可熟啦，你想去哪兒都行，還有各種好吃的，你喜歡吃的甜食，什麽都有。對了，還有我哥！”盛珠珠說着，逐漸興奮起來，眼裏閃着憧憬，“我哥可疼我了，我說什麽他都答應。雖說人是不那麽聰明，但是對身邊的人都是很好的，他也一定會對你好的。”
她轉過頭，對上藺相思澄澈的眼，月色為那雙眼添了一層泛泛的水光，帶着笑意。如此真摯，如此美好。
那樣的清澈，即使過了多麽多年，依舊沒有改變。
“你……”
“還好嗎？”
隔着幾步的距離，盛珠珠回看向藺相思投過來的目光，原本準備好的話竟一句也說不出口，統統卡在喉間，擠出酸澀，讓她哽咽。
那樣熟悉的眼神，牽扯出過往，和她心底的不堪。她看着藺相思無聲張了張嘴，一直潛藏着的隐秘無形的罪惡感突然有了不可擔負的重量，壓抑的快要讓她窒息。
“對不起啊……相思。”
說出來，就會好一些了吧。
“對不起……”
說出來，就可以解脫了吧。
她喘息着，抽噎着，顫栗着，歉意與回憶洶湧，化作流動的淚不斷溢出眼眶，像要洗刷她的罪惡。
那些快樂的過往在她們的承受與失去面前已經不值得一提，以至于再一次見面，先要觸碰的，必然只有沉重的心結。
“我不知道母親會這樣殘忍，那個時候我突然生了一場病，沒有人告訴我外面發生了什麽，也沒有人肯告訴我你到底在哪裏，等我知道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我不是故意抛下你，即便後來，我也從未相信過他們口中的事實，可是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了……”
淚水不斷從她的臉龐滑落，多年來的恐懼，內疚和歉意仿佛尋到了一個出口，争相趁此機會傾瀉出來。這是否意味着，她終于可以從噩夢中解脫？
“對不起，相思，都是我的錯，是我沒能好好護住你……”
“我不想這樣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想這樣的……”
“求求你，給我一次補償的機會，原諒我好不好？”
她哭泣着伏下身子，哀求使得她看起來脆弱又委屈，無助又善良。
藺相思垂下眼，凝視自己被對方握住的手臂。她忍住淚，那些她刻意忽視的，深久埋藏的傷疤終究還是被揭露出來，牽扯出血肉。她哽咽着，只覺得喉嚨口一片火辣辣的疼，好像回到了那一夜，她被人強行按住身子灌入毒酒，徹底失去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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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兄弟，不是我說你，這大好的晴天，你不答應人出去野游，跑到這圖書館來做什麽？”
馮淼随手翻開肘邊的一冊書，大致浏覽了幾頁就沒了興趣。相比如此靜心的環境，他還是更喜歡熱鬧點的。
“來找人。”夏游翡說完，剛好從上頭的書架上取下一本書，擱在手上，饒有興趣地翻看着。
馮淼就不一樣了，他只覺得沒什麽勁頭。夾在兩座書架間探着身子左看看右看看，除了學生，還是學生。
“诶，不是，我說你到底是來找……”
噓——
男人食指抵在唇邊，不知是在前面看到了什麽，目不斜視的模樣，連眼神都吝啬給他。
“別出聲。”
話都不讓說，馮淼更憋屈了。他疑惑地順着男人的視線望過去，倒是看到幾個人，可都是清一色的學生，誰知道他在看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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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遙今天是來還書的，上次借的幾本書都看完了，她想先還掉，再借幾本其他的。
只是她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見蘇維揚。
“蘇老師。”她懷裏抱着書，恭敬問好。
“好巧，我們又見面了。”蘇維揚也看到她，瞥了眼她捧着的幾本書，淡然一笑問：“來借書？”
她搖搖頭，如實應道：“來還書。”
“然後再轉轉，看能不能借幾本回去？”
男人眼角的細紋因着笑意加深，他垂眸看向因為他的話語而展顏的少女，溫聲提議：“正好我也打算找幾本書，不介意的話，就由我做回圖書管理員，給你些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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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夏游翡合上書看着不遠處相聊甚歡的兩人，似乎發現了什麽，了然的語調沉悶懶散，早沒了方才的怡然自得。
“你‘嗯’什麽呢？”馮淼探身湊過來。
無聊使得他的好奇心膨脹，一點的風吹草動都能在此刻輕而易舉取得他的關注。
“走了。”男人絲毫不理會他，淡然轉身離開，留他一人在原地愣神，反應過來後終于追上去，不明就裏地問：”诶不是，你剛不是說來找人嗎？怎麽又不找啦？”
“已經見着了。”
夏游翡頭也不回地回答，馮淼頓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他實在太不喜歡這種說一半留一半的感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