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陸鞅覺得再不澄清,自己多年經營的良好口碑可能就要毀于一旦了。
他趁着沈望春失神之際趕緊解釋道:“回禀君上,當年方無極從萬仞城回來後沒多久,他的肚子就莫名大了起來,怎麽也消不下去,他從人間抓了好幾個大夫,診斷過後,都說他是肚子裏是懷了孩子。”
沈望春聽到這話,轉過頭來,他神色又變了變,目光裏透着幾分刮目相看的味道,沒等陸鞅想明白他這個表情是什麽意思的時候,就聽到他問道:“你的?”
陸鞅:“……”
他嘴角抽搐,想要罵人,但最後只是窩窩囊囊地說了一句:“不是。”
沈望春嗯了一聲,不知信沒信,他緩緩說道:“本座記得,方無極是個男人吧。”
陸鞅點頭:“是的是的,正因如此,屬下一直沒法忘記這件事。”
男人懷孕诶!多稀奇啊!一千年也見不到一個!
當年知道方無極懷孕的大部分魔族都被他給埋進園子裏做花肥了,只有陸鞅仍留在方無極的身邊。方無極覺得陸鞅看起來還算忠心,嘴巴也夠緊,更重要的是,他現在身邊需要個人來幫他想法子除去肚子裏的孩子,陸鞅因此暫時保住他的一條小命。
陸鞅想着,等到方無極那孩子沒了的那一天,自己怕是也要跟着陪葬的。
幸運的是,方無極比他的孩子先一步去往極樂世界了,孩子自然也是胎死腹中。
不幸的是,陸鞅永遠都沒辦法知道方無極到底是怎麽懷上的孩子,這對一個八卦愛好者來說是何等沉痛的打擊!
這麽多年過去,挺着個大肚子的方無極還時常在陸鞅夢中出現,每次見到這人,陸鞅都忍不住沖上去使勁搖晃他的肩膀,逼問他肚子裏的孩子到底是誰的,卻始終沒有問出答案。
不久前,那白霧化成的方無極從白霧中出來後,低頭看着自己的肚子,表情扭曲了下,很是奇怪,随後聽到他聽到陸鞅的問題,更是抽搐不停,直接消失在他的面前。
發生這種事情,他這麽多年念念不忘,也不能全怪他吧。
沈望春沉默良久,再次問他:“那孩子真不是你的?”
陸鞅咬了咬牙,他給這麽多魔君當過狗腿,還是第一次産生了想取而代之的想法。
沈望春其實并不是很好奇方無極的孩子,只是随口一問,見蕭雪雎的臉色恢複過來,他道:“本座歇好了,走吧。”
後面的路上出現過幾頭異獸,實力一般,不用沈望春出手,陸鞅一個人就能解決。
天空愈加昏暗,金烏歸巢,夜晚無聲來臨,他們還是沒能找到一株雪萼芙蓉,蕭雪雎身上的相思夜發作,她的半邊身體冰涼,散發着森森的寒氣,另外半邊則好似置于烈火之中。
相思夜發作後,蕭雪雎沒有倒下,也沒有叫喊,只是緩緩蹲下身,默默忍耐這股劇烈的疼痛。
沈望春站在她的身後,垂着眸子看着她将自己縮成一團,淡淡月光透過頭頂繁茂交錯的枝葉,在她的背上留下幾點斑駁的光影,她看起來像是一只離群索居小獸。
蕭雪雎,你怎麽會變成這副模樣呢?
你身上的劍骨,又到底是被誰給抽去的?
這些年……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看起來是不大好。
知道你過得不好,我就開心多了。
沈望春開心得一整顆心髒都在發疼,他站在黑暗裏,目光複雜,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叫住走在前面的陸鞅,對他說:“陸鞅,你在這裏看着她,本座自己去找吧。”
陸鞅猶猶豫豫,對沈望春道:“君上,要不還是讓屬下去吧。”
找雪萼芙蓉固然不易,但留在這裏照顧蕭雪雎也未嘗是件好事,目前這位蕭姑娘的身體如此脆弱,他如果在自己這裏出了差池,君上絕對能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不用,”沈望春卻是一口拒絕,理由張口就來,“本座不想單獨和她在一起。”
陸鞅無奈看他,他們君上也不小了,什麽時候能學着誠實一點?
沈望春擡步向前方密林走去,陸鞅心中倒數默默五四三二一,結果他剛數到三,就見到沈望春停下了腳步。
“算了。”沈望春說。
他走回來:“你看着她,本座不放心,她要是跑了怎麽辦。”
陸鞅看了看蹲在地上疼得全身都在發抖的蕭雪雎,只能感嘆,他們這個君上啊,就算有一天人死了,那嘴也是硬的。
沈望春彎下腰将地上的蕭雪雎一把抱起,她的臉頰靠在他的胸膛上,如果蕭雪雎此時足夠清醒,她一定可以聽到沈望春劇烈的心跳聲。
猶如陣陣春雷,驚蟄起,萬物生。
好多年以前,他也這樣抱過她,只是最後,他并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結局。
時光荏苒,他不會再期待任何與她有關的結局了。
懷中的蕭雪雎睜開眼,看到沈望春那張模糊的臉,嘴唇微動,好像說了什麽,只是誰也不會知曉。
沈望春就這樣抱着蕭雪雎踏入那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密林,頭頂樹木郁郁森森,遮天蔽日,不見星月,他也不知道這樣走了多久,懷中的蕭雪雎氣息微弱,冷汗濕透她的衣衫,夜裏風大,沈望春用狐裘将她裹得更嚴實。
靴子踩在樹葉,發出一片窸窸窣窣的聲響,好似夏蟲的私語,這幾天的夜晚總是格外漫長,他要等好久才能等到天亮。
他希望今天的夜晚可以快點過去。
黑夜裏的琅山比白日更加危險,沈望春不記得自己破除了多少幻境迷障,也不記得殺過多少的魔獸,他的臉上濺了不少血,懷中的蕭雪雎倒是沒有沾染半分。
這一路走得格外漫長,不知何時才能抵達終點。
終于,沈望春在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落裏找到了那株傳說中的雪萼芙蓉,巨大的石頭下面,淺黃色的花蕊在黑暗中發出淡淡的熒光,人間晨曦已至,遙遠的東方天際洩下一線天光,那雪白色的花瓣舒展開來,迎着風輕輕招搖。
這真是天下間最美麗的花了,沈望春彎着眼睛笑了起來。
連帶着守護在雪萼芙蓉四周的兩只醜陋魔獸,沈望春都覺得它們有些可愛,只是張着血盆大口向他撲過來的樣子就不是很可愛了。
兩只魔獸遭到痛擊,夾着尾巴一瘸一拐逃進林子深處,沈望春抱着蕭雪雎靠近那株雪萼芙蓉,蹲下了身。
他叫醒懷中的蕭雪雎,纖長濃密的睫毛顫了顫,如同振翅的蝴蝶,蕭雪雎睜開了眼。
見她醒了,沈望春這才摘下雪萼芙蓉的花蕊,送到她淺色的唇邊,對她道:“來,吃了。”
蕭雪雎疼了一晚上,沒什麽精神,說不出話,只能疑惑地看着他。
沈望春燦然一笑,眉眼間都是喜悅,他催促道:“快點,這可是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好東西。”
蕭雪雎聽完他的描述後,倒是直接張開唇,咬住那雪萼芙蓉的花蕊,沈望春立即把早已準備好的玄龜血喂入她的口中,他的動作有些急,玄龜的血順着蕭雪雎的嘴角蜿蜒滑到脖頸,襯得她的皮膚格外蒼白。
沈望春等她把血都飲完,又拿出帕子,仔細擦去她身上的血跡。
蕭雪雎怔怔看他,沈望春動作一頓,低下頭惡狠狠地說:“看什麽?本座是怕這血髒了本座的衣服。”
他自己臉上的血可比蕭雪雎多多了,蕭雪雎看了他一眼,閉上眼睛。
玄龜血的藥性比較強勁,沈望春之前問過裴素問,她說蕭雪雎服下解藥後,應該會昏睡個一兩天,不用擔心。
見她睡了,沈望春收起帕子,将她抱起。
這回去後還要調理一段時間,才能将體內的毒性全部清除出去。
只是,相思夜雖然解了,她的丹田還是碎着的。
沈望春轉念一想,自己操那個心做什麽。
左右現在她死不了了,自己可以放心折磨她了。
不過,自己的丹田當年是怎麽修複的來着?
沈望春微皺起眉頭,一瞬間回憶起好幾株靈藥的名字,幽冥宮裏好像還缺點,回去得找人備上。
他這絕不是為了蕭雪雎。
這是未雨綢缪,說不定哪一天他自己的丹田就又碎了。
蕭雪雎一時半會兒醒不來,沈望春低頭看了她良久,最終沒用鬼車鳥,就這樣抱着蕭雪雎回了幽冥宮。
陸鞅在後面被甩開一大段距離,等他進入望鄉城的時候,發現路邊有不少魔族都在看着自己。
怎麽了這是?
沒加過他這樣的美男嗎?
有魔族稍作躊躇,走上前來,向陸鞅問道:“陸鞅大人,您知道君上回幽冥宮的時候懷裏抱着的是什麽人啊?是未來魔後嗎?”
原來是為了這事,可以理解,八卦是人的天性,魔族也不能例外。
陸鞅心裏呵呵,這話要是拿到他們君上面前說,君上準要氣得跳腳,他深沉道:“那是君上的仇人。”
“啊?”
魔族們面面相觑。
仇人?
這個詞在他們魔界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含義啊?
他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