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印象(上)
第一印象(上)
郝萌對謝煜的第一印象很差。
這樣說似乎不太準确,應該說那個時候,不止郝萌對謝煜的第一印象不好,他們整個年級的人對謝煜的第一印象都很差,甚至可以說極差。
因為跟人打架而停學留級。
謝煜人還沒轉入班裏,他“光榮”事跡的各個版本就已經在年級間傳的沸沸揚揚的了。
尤其是郝萌他們班,作為即将接納這樣一個“傑出人才”的班級,最近班裏的氛圍可謂是——人人自危。
沒辦法,誰也不想和這樣一個光聽傳言就感覺不太好惹的人做同桌。
為此,班裏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同學還特意開了個賭局,有人豪擲了一禮拜的辣條賭看誰會不幸成為那個倒黴蛋。
林蓓蓓跑來找郝萌傾訴內心的焦燥和不安時,郝萌正在跟一道物理題死磕,好容易才想出來的解題思路在林蓓蓓的幹擾下徹底跑偏,她無奈的長嘆一聲,扭頭極為敷衍的安慰了對方幾句。
“不是,你怎麽還有心情做題啊?你也太從容了吧,你一點兒都不擔心嗎?萬一老許真讓你跟他做同桌怎麽辦?”林蓓蓓低聲道:“不是我吓唬你,我可聽人說這個謝煜是一百二十斤的體重一百三十斤的反骨,遲到、曠課、早退、打架就沒有他不敢沾的事。據說他離開高三一班後,他班班主任都喜極而泣的哭了好幾天。你就一點兒都不害怕?”
“為什麽要害怕,左右他又不會生吃了我。”郝萌推了推滑到鼻梁的眼鏡,笑道:“而且,這種倒黴事應該也不會輪到我,我運氣一直都還不錯。”
林蓓蓓“哼”了一聲,不服道:“我運氣也一直不錯啊,我昨天買瓶飲料還中了再來一瓶呢!”
“唉,那你完了。”
“什麽叫完了,怎麽就完了?”
惡作劇的念頭一時興起,郝萌一本正經的吓唬她:“你不知道嗎?人一周的運氣是有限的,你的運氣都被你拿去\'再來一瓶\'了,可不是要完了麽。”
結果,還真被郝萌不幸言中。
聽到噩耗的瞬間林蓓蓓當即就嚎啕大哭了起來。
哭的那叫一個梨花帶雨,哭的那叫一個聲淚俱下,她吸囊着鼻子先去老許辦公室裏聲嘶力竭的幹嚎了兩節課,然後又鼻涕一把淚一把的來搖郝萌的胳膊。“……嗚嗚嗚……我不想跟他坐同桌……我不要跟他坐同桌……我害怕……都怪你……你這嘴是開過光的啊……這麽靈……嗚嗚嗚……”
郝萌被她哭的心煩,為了給自己換回接下來幾天、乃至幾個月的安寧時光,她只好把幫林蓓蓓解決問題這事一股腦兒的攬到了自己頭上。
關于自己人還未返校“惡名”已經全校滿揚這事,謝煜表示挺冤。
他只是一時心血來潮課間時分跟穆語那丫頭掰了個腕子罷了,誰料那丫頭的好勝心跟她的力道一樣出奇的大,兩人正僵持不下那會兒,班上不知那個王八蛋擱那兒喊了聲“快看美女”,他一分心,對方一使勁,他的手腕就這麽華麗麗的給扭傷了。
掰腕子輸給一個女生這事已經夠丢臉了,掰個腕子還能把自己掰進校醫院他也算是Y中建校以來的第一人了。
更得不償失的是,他傷的還是右手,算了算恢複時間,怎麽着都趕不上國央軍校一年一度的自主招考了。國央軍校招生規程特殊,不在高考序列,錯過了就只能明年再戰。雖說以謝煜的分數參加高考上個國內其他頂尖一流大學是綽綽有餘的,可唯有國央,是他很早之前就下定決心非去不可的。
于是,謝煜跟家裏人一合計,咬牙果斷選擇了降到高二。
一連串的糟心事已經夠叫他煩了,偏偏他那群狐朋狗友還總借着探病之名時不時的來刺激他。又是要他喊他們“學長”、“前輩”,又是吐槽他的玻璃手腕易折易碎,甚至還當着他的面開了個有沒有人願意跟他坐同桌的賭局,更為羞辱的是,居然沒一個人押有!
前兩個謝煜都忍了,第三個他實實是忍不下去了,于是他掏出一疊鈔票當場反駁:“我說你們,我好歹也是同學們評出來的Y中十大校草之一,顏值在這兒擺着呢,想跟我坐同桌的女生從這兒一直能排到Y中操場繞兩圈再排出後門好不好。你們這幫鼠目寸光沒見識的人不押算了,我自個兒押,來,給我押上。”
鐘辰邊收錢邊疑惑:“同學們?們是誰?”
韓斌指着謝煜扭頭問旁邊的人:“咱們學校真的有這麽個排名?而且這貨還能擠進前十?”
相較之下,穆語說的就中肯很多了。“撇開別的不說,就算之前真有女生想跟你坐同桌,現在估計也沒了。”
謝煜:“為什麽?”
“你不知道嗎?”穆語淡淡的暼了他一眼,“最新流傳的你受傷的這個版本的謠言,就是關于你動手打女生的。”
謝煜當場就飙出了一句國粹,“二十多個版本裏這是最離譜的一個了。”吐槽完他又擡頭質問穆語:“你就沒幫我跟大家解釋一下?”
穆語:“解釋了啊。”
謝煜:“然後呢?”
穆語攤了攤手,“然後他們都覺得我是被你威脅了。”
謝煜:……
半個月後,謝煜返校。
當初韓斌他們笑的有多大聲,現在臉被打的就有多疼。
看着謝煜點着票子喜滋滋的故意在他們面前賣弄的那副欠揍樣,韓斌第一個跳出來不服,“我靠,這不科學,怎麽還會有人願意跟你坐同桌?!你小子別是為了賺錢在這兒瞎掰吧?”
“誰瞎掰了,你不信你問鐘辰,他昨天給我送東西時還親眼見了。”
韓斌扭頭向鐘辰求證:“他說的是真的?”
鐘辰極不情願的點了點頭,“他确實有個同桌,還是個女生,叫什麽……什麽萌……”
“郝萌。”謝煜在旁邊補充。
鐘辰:“對,郝萌,好像還是他們班班長。”
韓斌:“靠,為什麽呀?”
“那自然是因為……”說着謝煜從兜裏掏出面小鏡子,一邊欣賞着自己的盛世美顏一邊認真道:“……我長的夠帥呀。”
衆人:……
“哦,對了,還有個事忘了告訴你們。”嫌自己還不夠語不驚人,謝煜緊跟着又抛出句話來,“據我發現,我這位新同桌她暗戀我,而且暗戀了很久了。”
衆人:……
見沒人應他,謝煜急了,“怎麽,你們不信?”
韓斌:“你确定?”
穆語:“你沒發燒?”
鐘辰:“既然是暗戀,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謝煜認真且驕傲:“當然是通過我這英明神武的大腦分析出來的了。”
衆人默契十足的“切”了一聲。
“切什麽切,事實勝于雄辯!不要忘了是誰輸給我這麽多錢的,你們這幫loser。”謝煜甩着手裏的票子跟他們講道理,“拜托你們認清一下現實,這就是個看臉的世界,顏值即正義。謠言是止于不了智障,但可以止于美好的愛情啊。你們想想,如果不是暗戀我,她怎麽會在我形象被黑到谷底的時候、人人都對我避之不及的時候,主動去找老師說要做我同桌。我跟她坐同桌的第一天,她就幫我擦桌子、整理筆記,還借我課本看。你們自個兒琢磨琢磨,如果不是暗戀我、喜歡我,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穆語想了想,“有沒有可能她是……吃飽了撐的?”
謝煜:……
鐘辰和韓斌笑做一團,正樂着,鐘辰眼尖的瞟見了那個正從遠處走來的身影,擡起胳膊肘戳了戳韓斌,“來了,來了。”
韓斌一時沒反應過來,“誰來了?”
“吃飽了撐的那個。”
韓斌楞了三秒,反應過來的瞬間立即轉身扒上護欄,焦急的探着身子在人群中沒頭蒼蠅般的一通瞎找。“哪個哪個,你說的是哪個?”
穆語也來了興趣,“是那個藍衣服高個子的嗎?”
“不是,是那個,個子低一點的那個。”鐘辰伸手指給他們看,“正往咱們這邊走呢,低馬尾,戴着副黑框眼鏡,白色T恤、校服外套、黑色牛仔褲那個,手裏還捧了本書,瞧見沒?”
“噢,瞧見了,瞧見了。”韓斌目不轉睛的瞅了一會兒,開口點評:“看着文文靜靜很普通嘛,審美怎麽這麽刁鑽。”
穆語在旁邊又插了一刀,“看樣子這妹子近視度數可不低呢。”
謝煜:……
察覺到有人在打量自己,郝萌合上手中的書,擡頭朝視線來源處望去,看到謝煜,她禮貌性的朝對方微笑着揮了揮手。
“瞧見沒?!瞧見沒?!”謝煜瞬間來勁:“我就說她暗戀我吧,你們還不信,現在親眼見過總信了吧?你們吶,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不死心……”
“停。”鐘辰打斷他慷慨激昂的一連串排比,“我們見什麽了?人家好像也沒怎麽着你啊。”
“這還叫沒怎麽着!”謝煜急了,學着郝萌剛剛的樣子,“沒瞧見嗎?她剛沖我這樣微笑了,還朝我這樣揮手了!”
這話讓韓斌險些以為是自個兒腦子進了水,半晌他才從被謝煜帶跑偏的邏輯裏找到正常思路,“so?微笑和揮手難道不是人與人之間一種正常打招呼的方式?”
謝煜反駁他:“是嗎?那她剛怎麽不跟你微笑揮手啊?是因為你不正常嗎?”
韓斌驚訝:“那不是因為她不認識我嗎?”
謝煜“切”了一聲,“認識你也不一定會沖你微笑揮手打招呼吧。我知道,你現在這麽跳腳純粹是因為嫉妒,嫉妒有人暗戀我,而你沒有。你這種羨慕嫉妒恨的心情我很能理解,但我也希望你能正視我跟你之間的差距,請你不要凡事都拿來跟我比,比輸了也請不要氣餒,畢竟輸給我這種有魅力、有顏值、有智商的人是不丢人的……”
穆語在旁邊都快聽不下去了,“有沒有人能來管管他。”
鐘辰:“這事你怎麽看?”
穆語:“還能怎麽看,某人內心戲太過豐富呗。”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十足的擊了個掌。
鐘辰松了口氣,“謝天謝地,瞎的不是我們。”
穆語:“bingo。”
在林蓓蓓絮叨又冗長的背景音下,郝萌費了将近十五分鐘才解出來的這道題,從“解”字後開始就錯的一瀉千裏、無可挽回。
跟答案裏題號後的那個“略”字大眼瞪小眼了将近一分鐘後,郝萌終是認清了自己再怎麽努力也不是物理這塊料的殘酷事實,擱下筆,她發自肺腑的嘆了口氣。
難,真的好難。
不止是物理題,還有生活。
她不過是想要個安靜和諧的學習環境,怎麽就這麽難。
她扭頭看了眼旁邊還在絮叨不斷、絲毫沒有要停止話題的始作俑者,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委婉的提醒她:“蓓蓓,幾點了,是不是快上課了?”
林蓓蓓聞言,掏出手機低頭看了一眼,擡頭道:“離上課還早着呢,咱們再聊會兒呗。欸,我剛說哪兒了?”
郝萌無奈的扯出個微笑,幫她拾起話頭,“你剛說你後悔的不得了。”
“對!我後悔的不得了,我悔的腸子都青了!”提到這事林蓓蓓就懊悔不已,“早知道謝煜這麽帥,我才不會拉着你去求老許換位子呢!如果我當時沒換的話,現在謝煜的同桌可就是我了!你知道現在咱班多少女生都在羨慕你這個位子嗎?”
郝萌:“呵呵,那我讓給她們。”
林蓓蓓:“別啊,你要讓也讓給我啊!”
“好,讓給你。”
“唉。”林蓓蓓嘆了口氣,沮喪道:“你願意讓有什麽用,老許不點頭誰敢私下換。你不知道,這幾天好幾個女生去找老許申請換到謝煜旁邊,都被老許罵了回來,說她們一個個不務正業、沒把心思放在學習上,還說班裏暫時不會有任何換座位的調整,讓她們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
郝萌忍不住“啧”了一聲,“紅顏禍水啊。”
“你說什麽?”
“沒什麽。”
“對了,你跟謝煜坐了快一個禮拜同桌了,感想如何?”
“感想?”郝萌蹙眉,“這能有什麽感想?”
這點小事也配得着上升到感想這個層面上來?
林蓓蓓又追問:“那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麽樣?”
暼到林蓓蓓身後不知何時站過來的那個身影,郝萌眼看要說到嘴邊的話只好又生生咽下,思慮再三、措辭再三,最終憋出“挺好的”三個字來。
說罷,她擡頭看了眼謝煜。
對方正在笑。
呃……就是這個笑容吧……有點油膩,有點瘆人,有點……不太正常。
今天輪到謝煜值日。
本來這事跟郝萌是沒什麽關系的,但礙于她這位同桌受傷的手和老許“關愛新同學”的再三囑托,糾結了幾分鐘後,她還是選擇留了下來。
嗯,兩個人一起打掃肯定是能快些的,動作再麻利一些的話,還是能趕上八點半的視頻課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就連郝萌自己都沒料到自己能攤上這麽個豬隊友。
看着某人打掃過後狼籍的還不如不打掃的另一半現場,郝萌揉着眉心重重的捏了幾下,深深的吸了好口氣才勉強擠出個笑容。她給謝煜搬了把椅子告訴他坐着就好,然後自個兒拿着掃帚重新返工謝煜方才的勞動成果。
正掃着,就聽見謝煜叫了聲她的名字。“郝萌同學……”
郝萌頭也沒擡,“怎麽了?”
“……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嗯,你說吧。”
“在這兒?”謝煜猶豫道:“……可……這些話有點私密,在這兒說合适嗎?”
私密?
郝萌停下手中的動作,不解的看了眼謝煜。
他能有什麽私密的話要跟自己說?
轉念一想,興許是對方想要跟自己道謝又怕被人看到吧,男生嘛,總是格外在乎面子的。
想到這兒,郝萌寬慰他:“沒事,你想說什麽就在這兒說吧,反正現在教室除了咱們兩個也沒別人。”
“好吧,那我可在這兒說了啊。”
“嗯,說吧。”
“郝萌同學,我……我知道我這個人确實比較優秀,不論是外貌還是智慧還是身材,擱到咱們班實在是鶴立雞群、難掩鋒芒,為此我也挺苦惱的。唉,沒辦法,爹媽給的資本,我想低調都不成。當然,我這話也不是說咱班男生普遍不咋地,他們也很好,不過比起我還是有一定差距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我太優秀了……”
謝煜那頭說的噼裏啪啦,郝萌這頭聽的一頭霧水。
文科是郝萌的強項,語文更是她強項中的強項,回回考試閱讀理解滿分的她,在聽完謝煜這一大串竹筒倒豆子般的言論後,楞是連個中心思想都挖不出來。
她皺着眉沉思了半晌,确定剛聽的話裏連個道謝的标點符號都沒有,這才開口:“……你,到底想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