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妄心殺
妄心殺
“看他那裝模作樣的姿态,在這一口一個前輩,好一個謙遜有禮的首席大弟子,切,裝給誰看呢,我雖說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我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裝叉的人,呸,道貌岸然,惺惺作态,衣冠禽獸!”
薛衍成一人嘀嘀咕咕,氣得鼓起來的臉側面看像半個粉桃。
他自知在成為一個合格的魔頭上,外形差點意思,不像燕無渡那樣天生長了一張欺男霸女惡貫滿盈的臉,所以為了彌補先天不足,他在表情管理上格外上心。
為了達到震懾衆惡鬼的目的,會垮起老長一張臉,裝作很兇殘暴戾的樣子。
很少會像現在這樣氣得龇牙咧嘴,不經意嘟起了嘴,像個炸毛小白狐貍,又像小孩子置氣一般。
燕無渡有些奇怪于他這樣仇視的态度,“這麽看他不爽,你對頭?”
薛衍成矢口否認,“怎麽可能,跟他一般計較都是拉低了我的份量,總之,我就是單純地讨厭裝杯的人。”
燕無渡卻奇怪,他死前也沒聽說過道昀收徒的事,上輩子他執掌乾元宗數十年,拒絕了無數奇才求師的請求。
他從前一直覺得道昀這是有自知之明,怕誤人子弟枉為人師。
“道昀怎麽突然想起随機禍害一個天才,收了個徒弟,從前沒聽說過他有這意向啊。”
“不知道,就在你死了沒多久,道昀就收了南寧王室九皇子趙立序為徒,自己避世不出八百年,有人猜測他跟你兩敗俱傷,死裏面了,乾元宗為了穩固地位,一直對外聲稱道昀閉關。”
燕無渡忽然得瑟起來:“我就說吧,我修為壓了道昀許多年,我死了他也活不了!”
殿中,閻王正要起身拿死生箋,腿驟然被三四只手按住,顧及腳下兩人,閻王不敢輕易有所動作,一直顧左右而言他。
趙立序仍然不見一點生氣,“八百年前的死生箋,早在燕前輩的頭七結束後就該銷毀,我這邊卻能感知到死生箋還在,前輩還留着,既不銷毀,也不交出,您想背天逆道,複活死了八百年的燕前輩不成?”
一串話下來,那人雖然語氣溫和如四月微風,笑意如雲開初霁,卻讓閻王汗透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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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八百年前的疏漏罷了,仙者請勿言重,我這就給你拿!”
燕無渡慌了,“這分明是道昀那個老不死的要讓我屍骨無存啊!”
“沒事,你安心先去吧,我會給你風光大辦的。”
燕無渡飄忽的視線忽然鎖定在薛衍成身上,“我想到了,你去纏住那個姓趙的,我搶過死生箋就跑,等我跑遠了你再跟上了,回到大光明宮他們定然進不來。”
“憑什麽要我去祭刀,我不!”薛衍成不服。
“你有我的內丹,怕什麽,一介小輩還能打的過你不成?”
燕無渡作勢要推他出去,薛衍成死死抱住桌子角,半天憋出一個,“我……我打不過他。”
燕無渡深表懷疑,他上輩子的修為可以說天上地下難逢敵手,就連現在地位崇高的道昀,當年也是他的手下敗将,跪的爬不起來的那種。
“你怎麽誰都打不過,一點我當年的風采都沒有,想當年……”
“別想當年了!想當年你喝的爛醉非要找道昀在群山之颠單挑,結果被一道雷劈死還順便幫人家飛升,還好意思提當年。”
薛衍成滿臉藏不住的戾氣。
燕無渡心虛摸鼻子,“……這個,人有失足,馬有失蹄嘛。”
閻羅顫巍巍将死生箋交給趙立序,“拜托與道昀老祖說說情,真不是故意不銷毀,實在是燕無渡的命格實在特殊,不敢貿然動手。”
趙立序恭敬道:“小輩自會與師父說明,叨擾許久,告辭。”
他看向手中這塊木制牌子,回想起石室裏那個晦暗得快與周身黑暗融為一體的身影,聲音冷得像月神山上終年凍結的冰。
“替我下九層取一件東西,我那位故人的死生箋。”
趙立序想起他第一次見到師尊楚北岌的時候,那時春寒料峭,湖上冰面未化,他被其他弟子戲弄,将母親死前留給他的腰牌丢進湖水裏。
“不好意思,師兄,我們不是故意的!”
他看着嬉笑開來的衆人,咧開嘴幹澀地笑了一下,“沒事,我過去撿起來就是。”
趙立序用身體撞破冰面,趟着還有碎冰的水,一步一步走向湖中心,一咬牙沉入水底,直到抓到那塊成色不怎麽好的麒麟玉,這才松了口氣,正要返回。
原本幾個看笑話的弟子忽然一聲驚呼,“弟子拜見師祖。”
趙立序回頭,岸邊站着一道純黑的身影,刺眼的日光給他打上一層光圈,背對着太強烈的光線,以至于看不清他的正臉。
傳聞說道昀老祖眉間一點紅痣,容貌卻淩厲威嚴,不似大慈大悲的菩薩,倒像憐憫蒼生的的神佛。
可趙立序卻看不出半點悲憫,甚至沒有作為人的情感,那雙眼裏,只有麻木不仁和冰封萬裏的冷。
原本霸淩的弟子們像是大難臨頭,此起彼伏地磕頭認罪。
楚北岌卻似沒看見他們似的,因為他來就不是為了替誰出頭而來,他沒有什麽道德感與正義感,只有目的。
“想成為我的弟子嗎?”
趙立序腦子裏懵然一片,可是嘴已經張開。
“想。”
如果成為首席大弟子就可以不用被強喂豬食,不用在寒冬裏被按進冰冷的池水裏,不用給人磕破頭只為了求一碗飽腹活下去的粥。
“敢殺人嗎?”
趙立序眼裏沒有苦盡甘來的喜悅也沒有可以報仇雪恨的痛快,只是認真的回答這個問題。
“敢。”
“好。”
石橋上那抹黑色的身影轉身走了,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他走進那扇石門,再也沒有出來過,他所見到的,永遠只是獨自對弈的一個身影。
“你又輸了”“不許悔棋”“算了,讓你一局”
師尊每日獨坐棋盤,仿佛真的在和一個活生生的人對弈。
趙立序因為好奇往裏面張望過,那道黑色的身影背後,只有更濃重,更化不開的黑。
“別推!”
一個聲音打破了趙立序的思緒,他回頭一看,薛衍成不知道從哪冒出來,摔倒在他腳邊。
趙立序後退一大步,少有露出嫌棄的表情,“你怎麽會在這裏。”
薛衍成狠狠罵了燕無渡一句,随後端起欠揍的笑:“怎麽,就允許你在這?拜托你搞清楚,九重地獄是我的地盤,我愛在哪在哪。”
趙立序冷笑,“呵呵,倒也沒有宮主您這麽好的雅興,在桌子底下藏着,難為這麽小一個桌子還能把你塞進去,換作別人,可就不一定了。”
薛衍成氣得炸毛,什麽意思?拐着彎得罵我矮?
“受死吧你!”
薛衍成拔劍就砍,劍身龐大的劍意襲擊向趙立序,形成一個避無可避的天羅地網,招招死手,不留餘地。
正面聲勢浩大,實際上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同時伸手去搶他手上的死生箋,想打個出其不意。
兇猛的進攻被趙立序四兩撥千斤的接下,他扣住薛衍成的肩,舉高拿死生箋的手,居高臨下道:“你怎麽縮了?過兩年蹦起來都碰不到我的膝蓋吧。”
薛衍成瞬間臉氣得通紅通紅,自取其辱地蹦起來夠了兩下,即使趙立序沒有動,他還是碰不到死生箋。
“放棄吧……”
趙立序正要出言嘲諷,手中一空。
一個身影欻的閃過,瞬間出現在殿外,燕無渡拿着搶過來的死生箋,得意地對薛衍成道:“小宮主你先陪這位後輩玩玩,我先走啦,你叫趙立序是吧,代我問你師父好!”
他轉身就溜,卻不想一轉身脖子差點撞到刀上。
此刀青銅色,微微一動,鐵鏽簌簌狂掉,身長七尺,陰風帶着朱字黃符飄舞。
妄心殺?
刀身後面那雙眼通透冰藍,仿佛毫無生機的冰,穿透八百年光陰荏苒,燕無渡控制不住地心驚,心髒仿佛被一只手撰着,一直緊縮緊縮……
刀身後面那人似乎勾唇輕笑了一聲,殺氣彌漫。
“好久不見,燕無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