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060
第60章 060
◎“我信你就是我的女兒。”◎
060/木雲木夕
桓母積年的人精兒, 當王嘉川說出要她做主的話時,便已然猜到他要說什麽了,她臉色微沉, 睨了侄孫兒一眼,語氣沉緩道:“先不忙, 回頭再私下裏與我說罷。”
桓玉珠咬唇一笑, 她就知道, 老太太是不會同意的。
王嘉川一怔, 白皙如玉的臉上一陣紅,他不想在玉珠面前落了面子,還想繼續堅持, “姑祖母——”
話音未落,小人精兒王姝柔搶斷了哥哥的話頭, 笑道:“姑祖母, 趕明兒正月裏,我們家請了戲班子演戲, 姑祖母可得賞臉來看一日戲,吃一天酒才樂呵呢。往年請姑祖母,姑祖母都不賞臉,到底沒趣得緊。”
“罷!罷!罷!天兒怪冷的, 什麽戲我沒看過,就不去湊熱鬧了。”桓母笑道, 拉了拉王姝柔的手,一臉愛憐,“倒是難為你一片孝心, 還想着我老婆子。”
話題已然岔開, 王嘉川只好暫且壓下心中的話, 重新回到座位坐下。
卻見桓寶珠一直拿眼尾斜睨他,不覺有些奇怪,他待要問時,卻見她又含笑和玉珠說着話,這叫他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得暗暗納悶,他到底怎麽得罪這位表小姐了。
玉珠和寶珠離開後,剩下王嘉川兄妹說了些什麽,她們不得而知。
但回錦繡閣的路上,寶珠親熱地挽着玉珠的手,把謝夫人有意把她許配給王嘉川的事情略微地提了提。
“其實,我對王家表哥印象不太好……”桓寶珠扭扭捏捏道,臉上卻又飛了一抹紅暈,“都是我母親非要将我許配給他……”
玉珠心頭一跳,似是想到什麽,忙解釋道:“二姐姐,你今天是不是看到什麽了?你千萬不要誤會,我和王家表哥真的清清白白,什麽都不會有的……”
“嗯,三妹妹,我相信你。”桓寶珠一臉真誠道,“你的為人,我是最信任不過的。說起來,咱們家四姐妹,我最信任的,就是你的人品了。要說壞,那也是王嘉川不要臉,明知道你已定給了高昌伯爵府,還來騷擾你,當真是無恥……”
“呃……”玉珠抿了抿櫻唇,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得幹笑道:“二姐姐慧眼如炬。二姐姐放心,老太太定然是不會同意王家表哥無理的要求的,他說不定還會挨老太太一頓排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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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才好呢。”桓寶珠冷哼了一聲,一臉不忿,最後又道:“哎,三妹妹,你現在其實挺好的,最差也有個高昌伯爵府的劉二郎……運氣好點的話,攀上白雲路桓家,便是王嘉川,也不是不可能呢。”
“二姐姐又混說了!”玉珠笑着去打寶珠,“二姐姐口是心非,嘴上說着看不上王家表哥,實際上心裏明明很在意……”
“哪有?”兩人笑鬧着回到了錦繡閣。
*
傍晚時分,喜春拿了一封信,從樓下歡欣雀躍地跑了上來,深褐色的眸子閃着亮光,“姑娘,颢二郎來信了!”
玉珠一怔,心底升起一股劇烈的歡喜,接過信,心髒撲通撲通跳起來,纖細瑩白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着打開了信封。
杏黃信箋抖落平整,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三妹妹見信如晤,他說。
桓颢在信中說,他和楊七是從西津渡乘船北上的,西津渡依山臨江,是漕運重鎮。千帆入津,熱鬧非凡。路上耽擱了二十餘天,已于十一月中旬抵達京城,現已經安頓下來,專心備考明年春闱。
還記載了途中許多新鮮的見聞,以及京城的吃食,說以後要帶她去嘗嘗,最後把地址留給了她,有事可以給他寫信。
玉珠讀完一遍,還覺不夠,窩在床邊,又從頭至尾讀了一遍,方才放心。
他總算是平安到了京城,難怪這麽長時間都沒有音信,她還以為他在金陵呢。
晚上,玉珠坐在書案前,就着燭火,提筆給桓颢回信。
她寫了好幾十個開頭,試圖把最近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他,可是都覺得不妥,揉成紙團,扔進一旁的畫缸,接着寫。
她盯着空白的信紙發怔,腦子裏知道要寫什麽內容,可提筆卻不知該如何寫,她心裏一陣煩悶,真想撂了筆,不幹了。
可她知道,如若不親自把事情的原委和他交代清楚,他從別人口中知道此事,總覺得會讓他很不高興。
她不願意讓他不高興。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屋子裏燃燒的炭火一點一點熄滅,喜春掀開炭盆的銅罩子,又往裏添了好些銀絲碳,埋好。
“姑娘,天色不早了,早些上床安歇了罷。”喜春抽掉自己頭上的一根銀簪子,撥了撥燈花,“給颢二郎的回信,也不急于一時,不若明早起來再寫,也是一樣的。左右颢二郎遠在京城,一時半會兒的,他也收不到回信。”
“你先去睡罷,不必管我。”玉珠主意已定,只想趕緊把信寫完再睡。
喜春從衣架子上取了一件罩衫子,披在小姐的身上,又給她換了一盞熱茶,在旁邊守了好半晌,實在熬不住,這才先上床睡了。
夜深人靜,玉珠又發了半晌的呆,想了想,不能再這麽耽擱下去,便提筆洋洋灑灑地寫起來。
兄長見字如面,她說。
“兄長來信,我已收到,知曉兄長平安抵京,我心甚慰。
“有件事,我猶豫良久,決定告訴兄長實情,其實我是姨娘撿來的,我的親生父母是白雲路桓家的當家老爺和大娘子。
“前些日子,那家人派曾嬷嬷找上門,說要花十萬兩銀子把我帶回去,待兄長高中回來時,我恐已在白雲路桓家了。
“還有一事,我猶豫更久,還是決定告訴兄長內情,我為了保護姨娘不被人欺辱,我在和三老爺滴血驗親時,在水裏做了一點手腳。兄長那兒有一本名人雜記,上面記載了此事,兄長當明白我在說什麽。
“我猜中了他們的心思,所以主動獻策,讓姨娘告訴父親,有一計謀可使得兩個毫不相幹的人血液相融合,我猜他們定不會錯過十萬兩,也不會介意用我的法子,驗證我與生父的骨血關系。
“如此一來,假的成了真的,真的成了假的,真真假假,無從分辨,姨娘等人便可安然無虞。
“我撒了謊,兄長可會嫌棄我心術不正?我亦不想如此,奈何在這方侯府深宅之中,我沒有保護姨娘的能力,只能玩弄這點子人性私欲,兄長可能理解?
“另外,老太太同意了我和高昌伯爵府劉二郎的親事,前兒劉二郎已經送來鴻雁納采,若無意外,年後便會完成剩下的定親流程。
“近來,我心裏總是惶恐不安,不知該如何應對,若是兄長在,或可商談一二。年關将近,若白雲路桓老爺回金陵,說不定我這個年就得在那府上過了。
“若蒙兄長不棄妹妹商戶之女身份卑微低賤,還願寫信與我,懇請兄長托項三哥轉交為是。
“提前恭祝兄長除夕安康喜樂,歲歲吉祥,春闱奪魁。”
落款:玉珠。
日期:永昌二十八年臘月二十二日晚
玉珠把信折成一個心形,外面包了一層空白的信紙,然後塞進信封,用火漆封了信封口,再用桓颢送她的一枚戒子印,在未幹的火漆上印上私印。
私印上刻着“玉韞珠藏”四字,暗含了玉珠的名字。
寫完信,已經到了五更天了,玉珠這才上床睡覺。
她又夢到了狗世子謝彥宰被人打的畫面。
玉珠在床上翻來滾去,心說,狗世子簡直是陰魂不散啊,為何總是入她夢裏來?難道是要她去救他的意思?
玉珠坐起身,頂着一團亂糟糟的青絲,以及眼底下兩團淡淡的烏青,呆愣愣地想了很久,不如去找溫夢雲,把這個消息告訴她,讓她去救狗世子,增進兩人感情,不就好了麽?
她可不想和狗世子扯上關系,尤其是如今這種身份,她一旦回歸前世的身份,感覺越來越危險。
*
說幹就幹,玉珠把桓颢寄來的信,帶給桓大爺看,讓他放心。順便問他:“大老爺,可要寫句話帶給颢二哥?”
大房的外書房內,桓大爺看了桓颢的信,沉吟半晌,心中暗罵:這個臭小子,也不知道寫封信給他,甚至也沒在信中問候他一句,真是不孝子孫。
可心裏畢竟是心疼兒子的,知道自己這次處事多少有些不公,寒了兒子的心,便起身從錢匣子裏摸出了五百兩銀票,遞給玉珠道:“既然他不惜從族譜除名,也要赴京趕考,那便考個狀元回來罷,否則他對得起桓家的列祖列宗麽?”
玉珠來,不是為了要錢,而是為了讨一個出去的機會。
“大伯父,”玉珠笑嘻嘻地收了銀票,把錢折好,又抽了一張信箋,“不如我替大伯父把這幾句囑托寫上罷?二哥哥一看便知是大伯父出資資助他,心裏也好明白大伯父的一片苦心。”
桓大爺嘴上雖冷哼道:“待那個孽障東西明白為父的苦心,怕是我墳頭的草都有丈把深了。”一雙沉肅的眼睛卻瞟了那張黃花梨木書案上的信箋一眼,分明想讓玉珠寫的。
玉珠如何不知,提筆便把桓大爺的話寫了,還自作主張添了開頭和落款,開頭是“二郎”,落款是“父字”。
瞥見桓大爺的私章,還在落款處蓋了印。
桓大爺本想阻止,但她動作快,只好由得她去了。
玉珠用信箋把銀票包起來,外面又包了一張空白信箋,這才用信封裝好,點了火漆,蓋印。
桓府有家丁可以跑腿送信,或是通過驿站送信,或是托熟人送信,但都比較慢,而且不安全,信件有可能會丢失。
“大伯父,”玉珠知道自己的信是不能給旁人看到的,便想委托商隊送信,如此既快,又安全。“馬上就要過年了,我想讓二哥哥早點收到大伯父的信和錢,這樣他在京城,也不至于覺得獨在異鄉,家中無人牽挂。我想着,商隊送信,既快又穩妥,送信的銀錢我來出,大伯父意下如何?”
桓大爺沉吟了一瞬,“行,送信的錢我來出,怎能叫你破費?”桓大爺似是忽然想起來,“三丫頭,舊年你曾說,二郎借了你的錢沒還,他後來可還了不曾?”
“還了。”玉珠盈盈笑道,“二哥哥不僅還了,還多還了好些。”
桓大爺捋一捋稀疏的山羊須,唔了一聲,眸光似有欣慰之色,“如此便好。”
玉珠拿了信封和錢走出書房,然後帶着喜春和崔奶娘并四個小厮坐馬車出了門。
*
玉珠知道白雲路桓家便有專門負責貨物往來運送的商隊,便命崔奶娘去桓氏商隊寄信,打發兩個小厮跟着。
正好難得出來一趟,她想見見自己的生母程鳳娘,便坐馬車來到了白雲路的桓府。
玉珠撩起靛藍色車窗簾,看着眼前這座富麗堂皇的桓府宅邸,杏眸微怔,似是回到了上輩子。
上輩子的光陰走馬燈似的在她腦子裏過了一遍,生母程鳳娘對她雖然不親昵,有時候還很嚴厲,會板着臉訓斥她,可到底……心裏總歸是有點愛她的罷。
畢竟她養育了她那麽多年,便是養一條貓貓狗狗都會有感情的罷,更何況她還是她的親生女兒。
為何重來一世,母親卻選擇了将她遺棄不要?
既然已經丢棄了,現在又為何想把她認回去?莫非發生了什麽事兒,使她不得不把自己接回去?
“姑娘,”喜春見小姐一直呆呆怔怔的,不由出聲喚道,“咱們要下去看看嗎?”
“嗯。”玉珠戴着帷帽,扶着喜春下了馬車,來到桓府門前。
守門的小厮見玉珠身份不凡,又瞧出那馬車是桓國公府的馬車,态度十分恭敬:“小姐有何貴幹?”
“這是桓國公府的三小姐,”喜春道,上前往小厮手裏塞了一兩碎銀子,“想求見貴府的曾嬷嬷,還請小哥代為通傳一聲。”
那小厮掂了一下手中的銀子,答應着去了。
玉珠和喜春在路邊的一株柳樹下等着。
“姑娘,為何要給小厮一兩銀子啊?”喜春嘟囔着嘴道,“就跑一趟,哪裏值得這麽多錢呢?姑娘一個月的月例銀子也才二兩,給他一錢銀子也就頂天了。”
“你哪裏曉得?”玉珠擡眸,看了一眼蕭瑟的柳樹枯枝,輕笑道:“這府上雖比不得那府上尊貴,有派頭,但卻很有錢,就連上門拜訪的客人,也要給足了跑腿費,門上的小厮才肯往裏面通傳呢。錢給少了,他們都懶得理你,豈不是尴尬?”
“那姑娘,咱們以後是不是就要住到這府裏來啦?姑娘高興嗎?”喜春深褐色的眸子望着姑娘嬌豔明媚的臉龐,有些忐忑道。
玉珠嘆了口氣,“我想有個屬于自己的家,這裏也不是我的家。我來這兒,也不過是權宜之計,走一步看一步罷。”
喜春點點頭,她看得清楚,小姐這些日子經常發怔,應該是不想回到這府上來。小姐也是身不由己。
“姑娘,若颢二郎高中了狀元郎,到時候他做了官,姑娘跟着他外放做官,豈不是逍遙自在?”喜春想說點叫小姐高興的話,便說了連自己也不信的話來哄玉珠喜歡。
玉珠又嘆了口氣,“世事無常,我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日。但我會努力争取,”眨了眨鴉羽般的眼睫毛,“……哎,很難,他未來也會娶妻生子,我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跟在他身邊,怕是他的妻子容不下我。還是得靠自己,我若有了自己的錢和家,我就不必再倚仗誰了。”
喜春也跟着嘆了一口氣,眉頭擰起來,“姑娘,這恐怕更難罷。我就沒見過這樣的女子。”
“誰說你沒見過?洪嬷嬷便是啊。她不也一輩子沒嫁人,活得好好兒的?”
喜春一怔,眨了眨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姑娘,你是認真不嫁人啊?被姨奶奶知道了,定是要擔心的呢。”
正說着,一身石青色比甲的曾嬷嬷帶着杜鵑迎了出來。
“小姐快請進。”曾嬷嬷忙扶着杜鵑,快步走下了臺階,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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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曾嬷嬷親熱地拉着玉珠往上房走去。
“奶奶見了小姐,定會十分歡喜。”曾嬷嬷笑得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在顫抖。
玉珠眨了眨眼睛,微微颔首,沒有回答。
她才不信生母程鳳娘見了她會很歡喜的話呢,她一定是迫不得已才想着把自己接回來的。
想起舊年自己腦海中時常浮現的那道蒼老聲音,玉珠看着曾嬷嬷笑眯眯的眉眼,不由得心中多了幾分親切,因溫聲問了一句:“嬷嬷,你告訴我,母親……她為何突然要接我回來?是否發生了何事?我曾聽人說,母親身邊養了一個男孩兒,想來自是不缺人孝順的,何必要找我一個賠錢貨回來?”
聽到玉珠親切地喚她,曾嬷嬷心中一暖,聽到後面的話,曾嬷嬷心中一緊。知道小姐心中有氣,還在怨怪主子。
“小姐,奶奶抱養的哥兒叫作桓承志,小名志哥兒,九歲那年,出天花夭折了。奶奶這些年,一直膝下無子,就連另外三房姨娘,這麽多年,除了宋四娘曾經懷過一個男嬰,又胎停了之外,一直都沒有消息。算命的說,老爺子息艱難,說家中必得有個女兒,方才好帶個兒子出來繼承家業……老爺不信邪,一氣收了十來個通房丫鬟,連個蛋都沒下出來,倒是把身子掏空了……”
“算命的還說,咱們府上原該出個皇後,這話老爺自然是不信的,可奶奶卻上了心……奶奶日夜惦着小姐,又怕這事兒鬧出來,老爺不肯原諒奶奶,這才一年拖過一年,遲遲沒來尋小姐的……”
“今年奶奶身子總不好,想小姐想得厲害,見老爺去京城,一時半會兒不着家,便命老奴去打聽小姐的下落。幸有上天眷顧,神佛保佑,老奴一去南壺巷附近打探,便遇見了張修鳴那小子,他盤問了老奴半天,這才将小姐的去處告知,他說他也想知道小姐人在何方。誰承想,這一去,就真找到小姐了,真是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合該咱們小姐和奶奶母女有緣,總歸是要相認的。”
曾嬷嬷絮絮叨叨一口氣說了許多話。
桓玉珠靜靜地聽着,腳下的步子不疾不徐,一身素白出毛披風随着腳步的動作微微漾開。
玉珠對這裏的布局再熟悉不過,閉着眼睛也能找到母親程鳳娘的住處,神情淡然,一點也沒有吃驚或是豔羨的樣子。
曾嬷嬷在心中暗暗贊嘆,果然是公侯世家嬌養出來的千金小姐,這通身的氣派,沉穩大度,落落大方,一點兒小家子氣也無。
倒是喜春,頭一次進來,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睜着兩只深褐色的眼珠子左右觀看,有些豐厚的嘴唇微微張開,在心裏暗暗咂舌,她見過的奢華府邸也不算少了,吳王府算是最氣派的,可沒想到,桓府內部竟比吳王府還要奢華,講究。
這下她總算對江南首富有了一點清晰的概念了。
杜鵑見喜春一派天真,又因為她是桓國公府裏的二等丫鬟,自然不敢小觑,便主動同她套近乎,悄悄地道:“姐姐如何稱呼,我叫杜鵑,今年十五了。”
喜春瞥杜鵑一眼,見她生得嬌憨可愛,也不端着,“我叫喜春,虛長你一歲。”
杜鵑哦了一聲,忙喜春姐姐長喜春姐姐短地叫了起來。
當下兩人便似多年未見的老友般,親昵地無話不談了。
兩人叽叽咕咕,便落在玉珠和曾嬷嬷身後一大截了,幸而曾嬷嬷心裏歡喜,也不拘着。
*
曾嬷嬷将玉珠引入一間鋪陳雅致的卧房,裏面擺放着的一應家具和擺件,全都是最好的東西,上好的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精巧絕倫。
更遑論屋子裏其他的花幾、茶幾、屏風、櫃子等家具,無有不精美奢華到極致的。
程鳳娘躺在床上,她聽見動靜,微微睜開了眼睛,看向來人。
她晃了晃神,喃喃問曾嬷嬷道:“媽媽,她是誰?是我的囡囡嗎?”
曾嬷嬷忙笑着扶程鳳娘起來,“奶奶,她正是咱們的大小姐,她來看奶奶了。奶奶心裏可覺得好些了?要不要喝點燕窩粥?”
程鳳娘示意玉珠坐,可玉珠不肯坐。
曾嬷嬷便搬了把黃花梨木圈椅過來,上面鋪了墊子,扶着小姐坐了。
早有丫鬟過來獻茶。
玉珠不接。
曾嬷嬷便命丫鬟把茶放在高幾上,将高幾搬到玉珠身旁,方便她随時取用。
曾嬷嬷打發丫鬟退下,讓杜鵑領着喜春去下房喝茶吃點心,關了門,這才回身進來,守在一旁。
母女倆悄悄地對視了半晌,暗流湧動。
“大娘子,”玉珠冷聲喚道,她确實無法做到心平氣和地面對這個曾經抛棄了自己的女人。“我聽我娘說,我确實是她撿來的,她自己生的孩子,因為喝過打胎藥,所以生下來便是個死胎。”
“我娘撿了我,當作自己的親生女兒養的,我不想害她,所以有一事相求,還請大娘子周全。”
“大娘子若是不信,咱們可以先滴血驗親,就在府上驗。”
“我信。”床上的女人忽然開口道,她臉上帶有久病之人的晦暗無光,眼神漆黑,眉眼卻有些愁苦。“我信你就是我的女兒。”
玉珠似是一怔,對她如此輕易便信了自己是她女兒一事,不免有些懷疑和詫異。
“是啊,老奴也信,”曾嬷嬷忙笑着補了一句,“我相信老爺見了小姐,也會相信的,因為小姐活脫脫就是奶奶年輕時候的模樣啊。”
玉珠一怔:……???
原來她竟然和生母年輕時長得相似麽?
難怪曾嬷嬷看她的眼神那麽篤定,連驗血結果也不屑一顧呢。